萬物萌動、自然勃發之際,班級醞釀組織春遊了,同學們你擠我搡、爭先恐後報名交錢,一派熱鬧沸騰景象。
想着媽媽含辛茹苦又視錢如命,金木的慾望恰似晴空萬里的夜晚一劃而過的彗星,頃刻消失。他自我嘲諷:“龍王山春遊又有什麼意思呢?不就是老師在龍王山用石頭壓着幾個紙片,上面寫着敵團長、敵營長之類亂七八糟的玩意,讓我們逮特務。
“唉!那時真傻,把它當個真,同學們把龍王山翻個底朝天,逮到排長都嗷嗷叫。要是兩三個同學同時發現,大家爭奪得面紅耳赤。那年,我也是運氣第一,逮到司令,我激動得無法自已,就認爲自己天下無敵。
“遊戲過後,不還是你是你、我是我,一如從前?不過呢,同學們在一起玩玩,也挺有意思,現在想想,還是回味無窮。”
因爲無望也就無求,金木裝着若無其事,渴望泰然處之,猶如久治不愈的瘡疤剛剛結殼,十分擔心意外觸碰。
同學們都陶醉在即將春遊的氛圍裡,誰也沒有留意金木的心思,也沒有人來問他,存在感極強的金木似乎被大家遺忘了。“哎,尷尬的時候,如果被人忘記,又何嘗不是件好事!”金木自我安慰。其實他內心複雜極了,期望有人問他,又乞求無人問津。唉,金木的神經,就像一根擰到極限的琴絃,隨時可能崩斷。
想着明天就要春遊了,金木感覺自己的敏感的神經再也經不起一絲微風襲擾。下午放學,金木悄悄地獨自一人往校外走,生怕遇到同學,以免出現意外。嘿,今天過了,一切都回歸正常了,這幾天真是讓我尷尬。
屋漏偏逢連夜雨,怕鬼有鬼,金木左躲右閃,剛到校門口就被大辮子班長俞敏霞攔住了。大辮子班長是什麼人?她俞敏霞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因爲生活得無憂無慮,又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在金木看上去也就沒心沒肺,似乎什麼也不讓她上心,天下從來沒有難事,一班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條,男生們對她服服帖帖。
今天真是運氣不佳,金木從嗓子眼裡冒出“哎喲”一聲。
俞敏霞彷彿什麼都沒發生,拿出班長派頭,下達命令:“汪金木,明天春遊,別忘了早點到學校!”
“到學校幹什麼呢?我又沒交春遊費,你們會白白帶我玩一趟,你還是開我的批鬥會?”金木醜的要鑽地洞,只怪自己沒有土行孫遁土的本領。
“我生病,明天請假。”金木急中生智搪塞,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看你今天精神抖擻,明天怎麼突然就會生病呢?你還會先知先覺,占卜算卦?大衛老師讓我告訴你一聲,一定要參加集體活動,不準請假。”大辮子班長睜着兩隻熠熠閃光的大眼睛,繼續擺出班長的派頭,咄咄逼人。唉,這下麻煩了,金木感覺還真是螞蟥盯在鸕鶿腿上,甩也甩不掉。
金木心裡恨得咬牙切齒,想衝過去奪路而逃。金木一低頭,魯莽地往前就闖。俞敏霞大辮子一甩,不但不避讓,反而張開雙臂,封堵住金木的逃路。慌亂中的金木與俞敏霞撞了個滿懷,羞得金木臉像個紅燈籠。
此時的俞敏霞,並不在意。她黑眼珠死死盯着金木低垂黯淡的小黑眼,似乎一定要戳穿金木的謊言。金木立即收緊上眼皮,擋住大辮子班長的無數根射線。他象個落敗的公雞,耷拉着腦袋,發出蚊蠅般的聲音:“我媽給我……春遊的……錢丟了!”金木囁嚅着,漲得通紅的臉,血液似乎要噴涌而出,他繼續撒謊,只是缺了底氣。
“沒關係,其實我已經給你墊上了!同學們都願意幫你!”大辮子班長俞敏霞輕言細語,眼光由射線變成清澈的波浪。金木擡起頭來看到的是波光粼粼,覺得大辮子班長面容白皙明淨,眼睛大而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