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揹着包袱,準備出門。李老爹從屋裡拿出一捆上好的菸葉和幾包菸捲,還有些糖食。
“爹,你甭擔心這個,道上會有順路大車,搭便車就是,大不了給幾張毛票。”
“嗯!這俊平不在家,你又不讓春子送你,你自己路上多小心些。給,給你爹孃帶上。”李老爹說着遞過來。
“不要,不用了,爹,他們有得,這是人家送你的,你自己留着。”
“你這孩子,又不是給你的,這事我一片心意,拿着。”李老爹把手裡菸葉,硬塞給棉花。
“那---那好吧,我替爹孃謝謝爹。”棉花接過李老爹手中的物件。
李老爹看看陰暗的天色,說道:“棉花,這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雪,萬一搭不上車,豈不是要一道走回去?這樣,你聽爹安排,我讓春子趕車送你,這一來一往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那好吧,爹,我聽你安排!”
道上,俊平把青綜馬趕得飛快。他要趕在大雪前到家。要不,雪一下來,行程就要耽擱了。
陰沉沉的天空,彷彿並不在意衆人的祈禱。陰雲壓過山頭,越來越低,像是一口黑鐵大鍋倒扣過來。風,一直颳着,道兩邊白楊樹的葉子少得可憐。一場雪後,就該剩下光禿禿的軀幹了。傍晚時候,雪終究下了,萬幸的是俊平他們也快到老徐大車店了。栓子輪換俊平來趕車時,雪花像鵝毛片,紛紛落下。栓子把大棉襖裹緊,又拿來一截繩頭,把腰上也紮了個緊。大皮帽在他腦袋上有些大,一來二來晃晃蕩蕩,顯得有點滑稽。
紅英看到雪花很是開心。她伸出雙手來迎接雪花,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手中,風一吹又不見了蹤影。她依然不厭其煩再次等待,臉上充滿了幸福的神情。
俊平換下皮襖,穿上棉襖,把手中的皮襖給紅英披上。
“俊平哥,天氣預報還真準,這雪說下就下,一點不含糊。”楊林說道。
“可不咋的,好在咱還有幾裡地就到老徐大車店了,要不非得挨凍不可。”俊平哈氣搓手。
雪一直下着,俊平他們下車的時候,道上已經一片白。三人顧不得身上積雪,麻溜的卸車、餵馬。
老徐過來看到紅英,問:“這姑娘是誰?咋沒見過。”
“噢,老徐大哥啊!這是紅英,一會和你說道,這風颳得怪冷的。”俊平轉身說道。
“是哩,這鬼天氣,說冷就冷的。來,快進屋快進屋,屋裡暖和。”老徐說着,伸手過來要接下紅英手中的包袱。
紅英望望俊平,俊平點頭說道:“這是老徐大哥,到這你儘快放心,他和嫂子都是好人。”
紅英把手中包袱交給老徐。
“嫂子吶?咋沒見嫂子。”
“屋裡來了幾隊客人,你嫂子在招呼着他們。”
“看來比起怪力亂神,人更是怕寒冷天氣。”俊平笑了笑說道。
“可不咋的,這會要在道上走上一宿,不一定被嚇死,可能就被凍死了。”楊林接過話題說道。
大車店內有了十好幾人,美玉忙前跑後,一會遞水一會搬酒。俊平他們找了位置坐下。美玉看到他們,過來張羅。
栓子笑着說道:“嫂子,你忙你得,我們自己動手,不和你客氣啥的。”
美玉說道:“那敢情好,就當這是自家,這位姑娘也不要客氣哈。”說完,她又去忙活起來。
兩個小炒兩個燉菜加上十來個白膜,一會工夫就被老徐端了上來。不得不說,美玉廚藝了得。
“要不要來點燒刀子,新酒。”老徐問道。
“不要了,紅英在,不方便”俊平看看紅英說道。
“那你們先吃着,等忙定了,再來和你們嘮嗑。”老徐說着便離開了。
屋外,雪一直下,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遠處村落彷彿進了雪國世界。
棉花在炕頭幫娘縫補棉襖,棉花娘往炕洞裡添了些柴火,炕塘內火燒得旺旺的。
“棉花,你肚子有動靜沒?”。
“沒,啥動靜也沒有,月事正常,也沒忌口。”棉花頭也沒擡,忙着手中針線活。
“咋回事,俊平沒和你同房?”
“娘---”棉花鬧個花臉,娘這句話讓她臉紅。
“傻孩子,有啥可害羞的,這結婚都快兩年了,你們不急,我還着急抱外孫吶!”棉花娘坐到她身邊。
“有同房,咋就懷不上的,是不是你身體不好?”
“沒,我身體好着呢,娘,你別操心這個。”
“你沒問題,那也要帶俊平去瞧瞧。”
“去了,月初去黑河的,找老毛子醫生瞧的病。”
“老毛子醫院?他們也能看這個病嗎?都說啥了?”
“嗯哩,老毛子老厲害了,光聽脈就能知道啥病。說沒啥大問題,應該快了吧,老毛子讓我們不要着急,說懷孕這事要有耐心。”棉花不知道安醫生和俊平說了什麼,面對娘不斷追問,她只能胡謅幾句。
“棉花,不是娘說你,你啊,要儘快儘早讓肚皮鼓起來。這都幾年了,還沒個動靜,左鄰右舍閒話也受不了啊!”娘拉着棉花的手說道。
“知道了,娘。這事急不得,咱也不能管住別人的舌頭,自己過得自在就成。”棉花放下手中棉襖,把頭依偎在娘肩上。
“傻閨女,沒有孩子,你也不怕俊平跑了。”娘輕撫着棉花的秀髮。
娘說的棉花也不是沒想過,在沒去黑河檢查時候,棉花就有過擔心,但她有勸導自己放下這種擔心。丈夫的爲人,他是知道的。他心眼實在,心腸好,待人熱情,孝敬爹孃,她怎麼也不會相信,俊平會因爲孩子而離開她。
娘見棉花不說話,看看時辰也不早了,便把油燈芯壓低,屋裡光亮暗淡下來。棉花脫了衣褲鑽進被窩。炕火把被窩弄得暖烘烘的。娘走後,棉花把油燈給吹滅了。躺在被窩裡的棉花,今晚卻怎麼也睡不踏實。即便她對俊平信心再足,也有擔心的時刻。懷孕,一直是棉花的心病。她嘴上不說,心裡總是焦急萬分,可又不知對誰說來。雖說俊平和爹沒說個啥,但絲毫不影響她焦急的心。唉!這一年又一年的,煩心的事,一件沒少過。
棉花早起漱口時,看到爹拿着菸葉翻看。
“棉花,這菸葉還真是不孬。你公公有心了,回頭替爹好好感謝他。”爹看到棉花,忍不住誇讚。
“再好也得少抽點,這菸葉我來保管。馬上過年了,正好能上。”娘倒水時候,搶走了菸葉。
“這......你看,棉花,你娘還這麼......”爹攤開雙手,很是無奈。
棉花吐出漱口水,小聲說道:“爹,甭急,我早知道娘會這樣,特意給你留了幾包菸捲,等會回屋我拿給你。”
棉花爹高興了起來,說道:“還是閨女心疼爹!”
棉花娘撩開門簾說道:“你倆叨叨啥,還不過來吃早飯。”
棉花朝爹做了個鬼臉,回屋了。爹拍拍身體的塵土,邊走道邊小聲咕囔着。
飯間。
娘突然問道:“棉花,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有啥事情?”
“噢,差點把正事給忘了。”棉花放下手中的碗筷說道。
“爹,你還記得前幾年你膝蓋疼是怎麼治好的麼?”
“咋的?”
“我公公前些日子總說膝蓋痛,我尋思着,是不是他也和爹一樣得關節炎了。”
“噢,那指定是!可這偏方難搞,當初是你三大爺給我拿來的,說這玩意精貴着呢,還是國外過來的。”
“三大爺?哪個三大爺?”
“你有幾個三大爺?”棉花娘插嘴說道。
“噢噢,我想起來了,就擱北平回來的三大爺嗎?”
爹孃點點頭。
大雪下了一夜,終於停了下來。大炕鋪上有人還在打着呼嚕。老徐已經撩開門簾剷雪了。俊平也拿了一把鐵掀跟了過來。
“咋不多睡會的?”
“習慣早起了。”
“今年這雪下得夠早的哦!”
“可不是嘛!往年這當間還沒到飄雪時候,即便下了,也沒今年這般大。”
“半米多的雪,看來今冬怕是個冷冬了。”
“嗯!今個這氣溫,怕有零下三十幾度。”
他倆手不停活,有句沒句的搭話。不多會,院子四周板正的雪牆,使得大車店看上去格外的清亮。楊林和栓子過來後,被俊平安排去了馬棚。
“紅英啊,夜裡睡覺不冷吧?”美玉看到紅英起身問道。
紅英搖搖頭沒說話。她顧着收拾好自己衣物件,想着飯後早點離開這裡。大車店裡炕鋪太硬,她有些不習慣。這裡飲食,她一時也接受不了。
早飯時間。楊林啃着白膜問道:“哥,咱今天還走不?”
“一會咱去道上看看,道上有車轍咱就走,村裡事情也不能耽擱。”俊平喝了口苞米糊糊。
紅英低頭捧碗沒說話。她也插不上這些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