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今天起來夠早啊!”俊平招呼說道。他假裝順道路過馬三門口,其實早就在不遠處尋覓好這個時機。
“平哥,你取笑我,這都快十點了,我還早。”馬三訕笑着說道。
“這不趕春種,又不忙秋收的,睡得早晚也沒啥事吧。”俊平笑着說道。
“老叔嬸子不在家?”俊平問道。
“去外屯了,好像是戈蘭村東邊的下水屯。”
“幹啥的,走親訪友?”
“嘿嘿!和一個遠房老舅幫我說親事去的。”
“那你咋不去?你也得去瞅瞅啊,要不歪瓜裂棗你也要?”
“我啥條件,還有權力選人家?娘說只要人家不嫌棄咱家,就算人姑娘是聾子瞎子跛子都成。我哪有俊平哥你這好命,有個有本事的老爺子。要不,我怎麼也光棍不到現在嘛!”
這話有點深沉,俊平話音一轉,說去屋裡坐坐。馬三屋邊撩簾等俊平進去。
屋裡一股尿騷味,俊平捏了下鼻子,馬三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跑兩步,把炕邊的尿壺提了出屋。
俊平坐在炕邊,打量屋子一番。這馬三娘不在家,屋子裡一點活人氣息都沒得,也不知馬三這小子這幾天怎麼過來的。估摸着三頓並一頓對付罷了,剩下的就該是炕上挺屍。
“你小子這屋子也不拾掇下,爹孃不在家,日子就不過了?還想着中午在你這一道喝點,你看看你這......”
馬三尷尬的笑着。
“算了,這樣,馬三,你把家裡拾掇下,火塘生起火來,我去丈人家弄點吃食,順道拿點燒酒,咱哥倆中午整幾杯,成不?”俊平說着下了炕。
馬三一聽有酒,高興了,連忙點頭說道:“好勒,平哥,你放心,等你來了,我保證把家裡弄得妥妥的。”
俊平笑着拍了下馬三的肩膀,走出了屋子。
俊平走後,馬三屋裡拾掇起來,炕邊的褲衩、炕桌上蘭皮碗、炕東的水壺、炕西的爛鞋,這一件,那一隻的。馬三爹孃不在家,馬三又沒個媳婦,這屋子裡被他給整得,這哪裡是個屋子是個家啊!說難聽點,比豬窩也好不了哪去。
康欣躺在牀上還在回味着洪教授下午說得話。是啊!她有什麼辦法吶。原本想着憑藉洪教授的關係,能打聽到一點常叔叔的消息,或者有沒辦法能幫助常叔叔脫離困境,聽到洪教授這一說,她董悅然心裡涼了半截。她知道,這不是洪教授的問題,也不是常叔叔的問題,而是,時局,是時局問題。“時局”這兩字,此刻在她心裡,是多麼的陌生,多麼的無奈,多麼的滄桑。唉!人生啊!不如意十有八九,唯有自渡吧!
清晨,董悅然外出跑步,看到洪教授在院子裡打太極,便走了過去。“爸爸,我要留在北平,你能幫我謀個事麼?”董悅然笑着問。
“好啊,爸爸巴不得你整天圍在身邊,你工作嘛,不着急,容爸爸想想,再說了,就算你不工作,爸爸也能養得起你嘛!”洪教授並沒停下手中的太極拳回答道。
“你去跑步吧,不用陪我,只要你想回北平,剩下的事情,由爸爸來考慮。”洪教授又說道,顯然他也不想董悅然一早打攪他的太極拳。
董悅然點點頭,笑着跑開了。
街道上人還不是很多,除了清潔工人在辛勤的清掃馬路外,剩下的就是像董悅然一樣出來晨跑的男女。她一路小跑,約莫半個時辰,臉頰逐漸滲出汗珠,呼吸由慢變得急促起來。來到護城河邊,董悅然堅持不住了,不由得停下腳步,慢步走着。河邊垂柳隨風起舞,搖弋多姿,翠綠的枝條,時而掠過湖面,時而伴風起航。董悅然仰氣頭來,大口呼吸着這清翠的風,覺得自己沉醉於此,不知歸路。
“對,對不起,對不起......”董悅然揉着痠痛的胳膊,望着這正對着自己說對不起的男青年。
“你......”董悅然話還沒說完,這清瘦的男青年連忙擺手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同志,我真不是有意的,請你原諒,請你原諒!”
董悅然被眼前這清瘦男青年窘迫的樣子給逗樂了。
“沒什麼,你,你......下次注意點。”董悅然笑着學起男青年的話來。
“謝,謝謝,謝謝同志,你真是個好人。”男青年窘迫的推了推眼鏡。
“每天這個點,我都在這讀書,要是你有什麼不舒服的,隨時來找我,我,我保證負責。”男青年想起又說道。
“呵呵,你負責,你負什麼責,撞我一下,再給我撞回來唄?”董悅然消遣說道。
“同志,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說......”男青年話急,臉上脹成豬肝色。
“行了,逗你玩的,我沒事,你走吧,下次走路看點路,碰到不好說話的,會揍你哦。”董悅然笑着擺擺手說道。
男青年邊退邊鞠躬邊道謝的離開。
董悅然會心一笑,看着男青年的樣子,想到了幾年前的自己。同樣青澀的年華,同樣冒冒失失的樣子,同一顆熱忱的心靈。要是時光能倒流回去,那該又多好!
俊平擰開酒瓶,給馬三整了個滿碗,自己也到了個大半碗。
“哥,你這咋沒整滿吶!”馬三眼尖,一眼就看到。
“你喝,哥下午還有事,等忙妥當再陪你喝個夠。”俊平說着,端起了酒碗和馬三碰了個杯。
馬三一仰頭“咕咚咕咚”幹了大半碗。放下碗,他滿意的咂吧嘴,說:“哥,好久沒這麼痛快了。”
“呵呵,是吧,多喝點,來,哥再陪你整個。”俊平又和馬三碰了個杯。
炕桌上一盤肉乾,一小堆花生,一把小蔥,幾根黃瓜,這兩碗酒工夫,就被馬三幹了個半多。俊平不急不慢的扒拉花生米,很明顯他想問些什麼,卻又不急不忙的等着,只是一個勁的勸酒。見馬三說話打了結,俊平放慢了勸酒的節奏,給他碗裡整了些吃食。
“馬三,咱,咱倆,咱哥倆,今天,今天,都整得差不離了,你,你說,你說,咱兄弟感情咋樣?”俊平假意醉醺醺的說話。
“哥,哥,你是我親哥,咱倆關係還要,還要說嘛,鐵,鐵啊,比鐵還鐵......比鐵還鐵是,是鋼,咱兄弟關係比鋼還硬。”馬三是真醉了,說起話來嚦咕嚦咕,翻來翻去。
“那,咱......咱兄弟今天掏掏心窩子,交交心,成不?”俊平繼續問道。
“成,得成!哥,哥,你聽我說,今,今天,今天就是和你割頭交頸都,都,都成。”馬三打了個酒嗝,一股高粱燒跑了出來。
“好兄弟,哥信你,來,再幹一個,喝了交心酒,生死路上不發愁......”俊平說着,又和馬三碰了個碗。
馬三一仰頭,咕嘟咕嘟,酒碗又被整了個底朝天。
俊平搖搖酒瓶,快到底了,看看馬三,低頭髮懵,像只瞌睡的公雞,一會擡頭一會低頭,乍看還以爲賬房先生在撥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