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子秋站起身來,走到李如鬆的身邊,“如鬆兄,你覺得即便以我們現在的實力與日軍廝殺到底,勝負之數如何?”
“如鬆堅信,只要有大人的指揮,最終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李如鬆說道。
“好!即便如此,那我們要付出多少傷亡和代價?”盧子秋又問道:“在朝鮮戰場上我們已經損失了太多的兄弟,史儒將軍的兩千遼東鐵騎、宋時棟將軍的三千紹興衛精銳,第一次征討軍的九千餘人幾乎匹馬未回。第二次征討軍的四千人也折損過半,最慘烈的是努爾哈赤將軍的三千女真騎兵更是幾乎全軍覆沒!努爾哈赤還躺在傷兵的擔架上!如鬆兄啊,咱們還要承受幾次這樣的損失啊?我們又還能承受幾次?”
盧子秋所說的,李如鬆當然清楚。可是作爲將軍,他的腦海中根深蒂固的是殺敵報國,馬革裹屍,在他的心中,軍人能夠戰死沙場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情。
“只要能夠保家衛國,即便是再大的傷亡我們也必須承受。”李如鬆說道。
“換個角度來說,如果我們不計代價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那我們獲得是什麼呢?”盧子秋又問道。
“我們換來的是朝鮮和大明的和平安定,換來的是血債血償,換來的是黷武者的縱火,換來的是對日軍的威懾,對後世的驚醒。”李如鬆說道。
不得不說李如鬆的觀點也並沒有錯,可是站在盧子秋的角度來說卻無法溝通,他最想換的是不勞而獲和坐山觀虎鬥。
“如鬆兄,先說和平安定,這一紙合約也完全能夠達到。再說血債血償,作法自斃,我們爲什麼不坐山觀虎鬥,假他人之手呢?”盧子秋說道:“如鬆兄應該已經知道日本國內,德川家康起兵攻打羽柴秀吉。如果我們將羽柴秀吉留在了朝鮮,那麼最終的受益者必將是德川家康,這老小子可沒有給我們什麼好處,我們憑什麼這麼賣力的幫他?況且,羽柴秀吉與德川家康本來就是一丘之貉,在德川家康輕易的統一日本之後,那麼我們千辛萬苦消滅了羽柴秀吉所換來的和平安定只怕很快又會被德川家康所打破。”
盧子秋說的話,李如鬆當然很清楚。可是眼見着這麼多兄弟死在了對方的手中,血債累累,仇深似海。現在竟然要眼睜睜的看他們從容離開,李如鬆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如鬆兄,盧某可以相信你嗎?”盧子秋突然嚴肅的說道。
李如鬆心中一怔,盧子秋的話語從未有過的鄭重。李如鬆非常瞭解盧子秋,這是一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即便被數萬日軍追趕,他也只會淡淡的說道:“如果我們不能走得再快一些,恐怕會有一些麻煩。”
今天盧子秋的語氣和表情都是李如鬆之前所從未見到過的,一定是極爲重要的是發生了他纔會這樣。
“大人,如鬆是您麾下的將領,對您唯命是從,絕無二心。”李如鬆說道。
盧子秋的心中也在嘀咕啊,要是尋常的事情,他自然對李如鬆非常信任,可是這種事實在太重大了,也許關係到很多人的生命,在這個時候李如鬆還能夠相信嗎?
但是,最然心中依然存着顧慮,但是盧子秋表現出來的卻只有一瞬間的猶豫。
“如鬆兄,你看看這個。”盧子秋從袖子中拿出一條布條。
“這是——龍袍!”李如鬆從布條的質地、眼色和圖案上分別出這條布是從皇帝龍袍上撕下來的。
點了點頭,盧子秋說道:“你先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吧。”
李如鬆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他知道也許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恐怖的多。
布條上面的字並不多,但是李如鬆卻足足看了一炷香的功夫!過了許久,他才擡起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說道:“大人,這一切都是真的嗎?”話剛出口,李如鬆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都變得沙啞了。
“負責皇上安全的錦衣衛指揮僉事羅克敵大人此刻就在軍中。”盧子秋說道:“可以肯定的是,現在朝中的那個皇帝絕對只是個傀儡,真正的皇上恐怕已經——”
盧子秋並沒有說下去,但是巨大的震驚還是讓李如鬆腳步一陣虛浮,竟然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天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一處軍營中的一處密室,靠的最近的守衛都在二十米開外!沒有盧子秋大帥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此刻,密室中只有三個人,一個人是盧子秋,一個是李如鬆,一個便是錦衣衛指揮僉事羅克敵。
“事情就是這樣。”羅克敵說道:“皇上預料到將會出現極大的變故,便讓臣帶着他的親筆書信來找盧子秋大人。”
李如鬆站起身來,在密室中來回走了幾趟,才神情激動的說道:“也就是說真正的皇上也許已經遇害了。那麼現在朝堂之上的又是什麼人?!”
“一定是申黨的傀儡!”羅克敵悲憤的說道:“在下帶着皇上的聖旨便趕往京營,但是還沒有到便聽到京營統帥徐卿大人“意圖不軌”已經被鎖拿,神機營總兵沈春波將軍下落不明,他們瞞過了錦衣衛,而且行動這麼迅速,甚至有可能是同時發動,擺明是了是一場早已經策劃好的陰謀!”
“先是通過爲民求雨,將皇上引出皇宮,然後半道刺殺。同時將忠於皇上的統兵將軍全部控制起來,再找一個與皇上有幾分相似的人作爲傀儡安撫文臣。是這樣吧?”盧子秋說道。
“盧大人所猜的不離十了。”羅克敵說道。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盧子秋黯然的閉上眼睛。對於萬曆皇帝,他雖然有怨懟和不滿,但是他還是有感情的。正是他將他從普通的同進士點爲庶吉士,也是他一次次給予他機會,讓他在短時間內連升數級,創造了大明官場的一個奇蹟。自己私縱匪首汪秀寧,萬曆皇帝雖然將他押赴刑場卻最終還是下旨赦免了他……萬曆皇帝在他的眼中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更像是一個亦是朋友亦是對手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