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將軍,恕老朽無能爲力。”人羣中傳出一個蒼老的人聲。
“劉大夫,請您再下些藥,我家大人還有呼吸,還有心跳啊。我求您了,我給您跪下了,只要您救活我家大人,要什麼都行,求您再治一治吧,大夫!”
黃興霸苦苦哀求,堂堂的男兒,出生入死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漢子此時哭得像孩子一樣。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大人吧。”廳中所有的親衛都跪了下來。
謝可卿站在門前,她能夠看到牀榻上的盧子秋,一身的緋色的官袍已經支離破碎,好幾處都裹上了白色的棉布,卻還是被血浸透了。他的臉色蒼白得連一點血色都沒有,眉頭微皺,似乎夢裡尚有許多煩惱和痛苦。
這個無情剝奪了自己幸福,讓自己恨得刻骨的男人終於要死了嗎?終於要自由了,我應該笑啊,可是,爲什麼自己竟然連一點的欣喜都感覺不到呢。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鏗鏘的話語尤在耳邊,而說話的人已經生死不知。
“在我們的身後就是我們的父母妻兒,如果我們離開了,他們就將暴露在倭寇的屠刀之下,任倭寇屠戮**。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將站在這城樓之上,今天,就讓我們用生命築起一道血肉長城!”
他是個巡按、御史,是個文官,上陣拼殺本不是他的事,但是他做了。
而她最想陪伴在身邊的人卻已經撩起絆腳的長衫跑得連影都見不到了,儒雅風流,才華橫溢這些光環在慢慢的褪色,什麼纔是男兒的本色,那就是爲了信念,爲了所要守護的理由,不惜拋卻大好前程,甚至殞身碎骨!
謝可卿緩緩的走到盧子秋的牀前,他的臉在搖曳的淚光中變色模糊不清。直到此刻,謝可卿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討厭的男人已經不知不覺中走進了她的內心。
人的感情就是這麼奇怪,恨與愛的轉換就得可以在呼吸之間完成。
“夫人,興霸無能!沒能保護好大人。”黃興霸重重的一個頭叩在地上。
“不是老朽不願意救治,實在是盧大人失血過多啊,恐怕大羅金仙下凡也難救了。”劉大夫爲難的說。
“我告訴你,救不活我家大人,你也別想走出這個屋子。”聽到大夫的話黃興霸暴跳如雷。
“黃將軍,不要爲難他。生死有命,我——妾身相信夫君並非短命之人,來人,奉上診金——你們都出去吧,讓我和夫君單獨呆一會兒。”
第一次正視他的臉龐,眉目算不得英俊,勉強算得上清秀而已。素手撫平他皺緊的眉丘,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倭寇已經遠遁,丹徒城安全了。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的身上散發着嗆人的血腥味,從不知道他溫和的外表下竟然掩蓋着的是如此彪悍的血性。
第一次感受他的體溫,失血過多的皮膚顯現病態的蒼白和滲人的涼意,生命力正一點一點從他的身體中流逝。
第一次盼望他能睜開有些賊賊的雙眼上下打量着自己,可是他雙眸緊閉,似乎連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小姐,快去看看吧,百姓把門都堵了。”小翠跑進來說道。
“我這就來。”悄悄拭去兩腮的淚痕,謝可卿故作從容的站起身來,盧子秋,我的夫君,你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你的妻子不會給你丟臉!這個家還有我,家裡的擔子我來擔。
“出來了,出來了。”盧府外人頭攢動,喧鬧異常。上至耄耋的翁媼,下到蹣跚的孩童,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向裡張望。
見到有人出來,紛紛問道:“盧大人怎麼樣了?”、“盧大人好些了嗎?”
看着這些焦急的真誠的臉龐,謝可卿一句話都說不出,淚珠子穿成串的往下掉——夫君,你怎麼忍心離開這麼敬你愛你的百姓?老天,你怎麼忍心拿了夫君的性命。
看着泣不成聲的謝可卿,百姓們慢慢的靜了下來,城樓上那個偉岸如山的身影,那旗幟一般的長袍,那給人信賴的高亢的嗓音,倒下了,真的倒下了。
“鄉親們,咱們來爲大老爺祈福。”人羣中一個聲音突然喊道,剎那間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爲大老爺祈福,爲大老爺祈福……”。
終於甩脫了騎兵的追擊,竹下二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上身邊寥寥不足百人的下屬,他直疑身在夢中!
作爲豐臣秀吉極爲信賴和倚重的家臣,在本土作戰中,通過他靈活的多變的戰術,兇殘狠厲的手段,屢立奇功,享有狐狼的美譽!
在大明疆域內的軍隊遲遲打不開局面的情況下,豐臣秀吉將他派遣過來。在踏上大明的國土以來,他花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刺探和了解大名軍隊的兵員、將領、編制以及不防,對大明軍隊的戰鬥力也非常清楚。
此番,竹下二精心佈下了一個局,根據各部的反饋來看,都進展的非常順利,各部衛兵被調動的團團轉。面對着一座沒有衛兵駐守的空城,竹下二以爲憑藉着近千的精銳以及忍着精英小隊的配合能夠順利的攻下,大肆劫掠一番之後順手殺了盧子秋便大功告成。沒有想到竟然遇到了如此強烈的抵抗,並且最終功虧一簣!
不知道那個目光短淺、面目可憎的宇宮正信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是一個怎樣噁心的反應。竹下二恨恨的回頭望了一眼:“丹徒城,我一定會回來的。”敗而不餒,死而無懼,竹下二像灰太狼一般堅忍不拔,果然不愧是關白大人寵信依賴的重臣!
即便如此,竹下二還是不得不去見宇宮正信進門的時候,宇宮正信正對着日本島的地圖出神。
“將軍閣下——”竹下二剛要說話,卻不想宇宮正信揮手阻斷了他“竹下君,詳細情形我已經瞭解了,過不在你。”
“不,將軍!丹徒之敗是在下的恥辱,竹下要用盧子秋的鮮血來告慰打日本勇士英靈!請將軍恩准!”
但是宇宮正信並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也沒有嘲笑與挖苦,而是神情凝重的遞給他一封密函:“我想,我們是時候收縮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