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彷彿一記重錘打在了老百姓單純的心靈上,他們幾曾聽過當官的說這樣溫心體己的話語,幾曾見過當官的把百姓的痛苦當成自己的過失?更沒有當官的向老百姓稽首謝罪的道理,不管之前是不是對官員有成見,所有難民的心都被這位年輕的官員牢牢的攏住了。
哪裡是沒有戰火侵襲的樂土?這裡已經遠離沿海數百里,幾經遷徙的自己依舊逃不脫倭寇襲殺的噩夢,依舊在不斷奔逃。盔明甲亮的軍隊平時看起來威風凜凜,事實證明他們也無愧於訓練有素的稱號——每次倭寇來時跑在最前面的都是他們。
“鄉親們!”盧子秋覺得難民們已經思考的差不多了,又開始了最後的促成“不瞞大家,本官正在赴任的路上,站在本官身後的軍士,他們不是普通人,雖然他們脫下了盔甲,但是他們身上累累的傷痕,錚錚的鐵骨卻是最勇敢最頑強被歲月雕刻的不朽的標誌。他們曾經有着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戚家軍!”
一聽到戚家軍的名號,數千難民們一陣議論,彷彿被勾起了塵封二十年的美好記憶,那是存在於無數傳說中的名字,那時一個流傳於父子相承的故事中的傳奇,在那個時代裡,強悍的倭寇寧願餓死也不敢上岸搶掠,從浙江到福建,歷時13年,終於將所有的倭寇都趕下了海。作爲普通的老百姓,他們多麼希望有這樣一位守護神一般的將軍,那是無數家庭安居樂業的保證,是孩子安然酣眠的搖籃曲。可惜的是,現在這一切都成爲了傳說,不可複製的傳說。
“不錯,正是戚家軍,無論歲月如何的蹉跎,他們對咱老百姓的忠誠永不改變,他們能征慣戰讓倭寇喪膽的殺伐之氣不曾有絲毫的削減!鄉親們,今天本官不遠萬里將他們請來,就是要恢復忠毅先賢戚繼光將軍當年的盛況,本官要讓倭寇不敢正視我大明河山,要讓他們聞風喪膽!本官實在不忍心再讓鄉親們爲躲避倭患四處奔走,如果鄉親們相信本官,就跟着本官,本官帶你們一同去創造這人間的樂土,世外的桃園!”
當盧子秋向這些難民作這一番演說的時候他不會想到,這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數千人會成爲他實現夙願甚至成就霸業的最忠實的班底;其中涌現了數位肱骨之臣,他們或是精於兵陣,或是長於文治,最難得的是他們矢志不渝的忠誠!福建總督郭應聘也絕對想不到,他想將盧子秋扼殺在搖籃中的想法還沒有實施就失敗了,而扼殺他美妙夢想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萬曆皇帝,而是他從來就看不起的泥腿子。
“盧大哥,你真要帶着數千的老百姓去赴任?”策馬追上盧子秋,汪秀寧壓低聲音問道。
盧子秋一邊衝跟隨自己的難民和藹的揮了揮手,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回答:“當然,他們可是我的根本,沒有他們我哪裡來的軍隊?又如何去抗倭?”
“靠他們去抗倭?”汪秀寧驚詫的問道,她實在不明白盧子秋如何靠這些以老幼婦孺爲主的難民去抗擊倭寇?難道是當炮灰?
“千金市骨的故事應該聽說過吧?”盧子秋說的是《戰國策》中的故事,說的是一位國君通過高價買馬骨的方式最終求得千里馬的故事。
汪秀寧恍然,還待再問,卻見盧子秋突然翻身下馬,牽馬快步走到一位花甲老婦的身旁,老婦的腿腳已經很不方便了,一直靠她的兒子——也就是抗擊倭寇時衝入戰團的那位”猛男”——揹着。
“大娘,坐我的馬吧。”盧子秋拍了拍軟和的馬鞍說道。
“使不得,使不得。”老婦連連擺手:“老婆子可不敢騎大老爺的馬,那是要折壽的。”兩人這樣一謙讓,大家都駐足看着發生了什麼事。
盧子秋笑道:“大娘,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雖然現在我做了官,但是人不能忘本啊,我把所有的鄉親們都看成是我盧子秋的父母兄弟,是我的親人,而大娘您,就跟我的親孃一樣,沒有娘走路兒騎馬的道理,您老人家說是不是啊。”盧子秋這樣一說,所有的人都下馬將坐騎讓給了老弱婦孺。
盧子秋的一席話說得很多的百姓淚水潸然,老婦更是泣不成聲。
“兄弟,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扶咱娘上馬?”盧子秋衝“猛男”說道。“猛男”答應了一聲,將老孃扶上了馬背,又轉過身來衝盧子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任盧子秋如何攙扶都止不住。
“這是怎麼說的?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俺給大老爺磕頭,大老爺救了俺娘,就是俺的恩人,以後俺黃興霸的命就交給大老爺了。”
“言重了,黃大哥,我看你一身功夫十分了得,不要埋沒了。以後你就跟着孫將軍吧,當兵吃糧,拿了餉銀也好奉養老孃,你看如何?”
“成,興霸全聽大老爺的。”
吳惟忠與焦應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那份震驚,不要說年不足弱冠的青年,便是老於世故的官場老油條,試問誰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數千人徹底歸心?這人日後必將立於衆人之上啊。
“大人,前方便是瑤州府了。”戚家軍的老兵雖然年齡都已年過四十,但是自從收服難民之後對盧子秋都很恭謹,弄的盧子秋都有些不大習慣。
盧子秋手搭涼棚遠遠的看了看遠方城池的輪廓,雖說是瑤州府,但看那城市的規模甚至比一些縣還要小上幾分。這裡便是瑤州了,傳說中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傳說中土著依然茹毛飲血的未開化的地方,就是這裡了,自己的第一步將在這裡積澱和醞釀,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雨便化龍!
“老爺,換衣服吧。”盧喜捧過來一個包袱,那裡面裝的是四品知府的官府。此刻的盧子秋形象確實有些不雅,數天的跋山涉水,盧子秋與所有人一同吃住,還要時不時的在休息的時候“表現”一下,挑一些聚集的人比較多的地方噓寒問暖,時常還要解下自己的外衣,悄悄的爲已經睡着的老弱婦孺蓋上,結果,每到一個地方汪秀寧都要爲他多買幾身衣服備用,後來汪秀寧說爲了節省開支(不過據盧喜觀察,這個理由根本就不成立,多半是因爲秀寧姑娘看不慣盧老爺總是把自己的衣服蓋在年輕漂亮的少女身上的緣故。)盧子秋的衣服越來越便宜,最後連長衫都沒有了,現在的盧子秋傳的就是一身短打,褲腿捲到了膝蓋上面,像是剛從碼頭扛包歸來的苦力一樣。
“不用換了。”盧子秋僅僅拿出了那頂烏紗帽扣在了頭上,“勞動人民最光榮,去叫門吧,就說新任的瑤州府到了,讓城裡面的大小官員快快出城迎接,真是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