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妃還矇在鼓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金玉均三人就闖入寢宮報告:“啓奏王上、大妃,中國人作亂,在郵政總局大樓落成典禮上殺了閔泳翊,剛纔王宮的爆炸聲,是袁世凱在炮轟王宮,請王上馬上下詔,請日本公使帶兵入宮勤王!”
閔泳翊是閔臺鎬之子,後過繼給閔升鎬爲嗣,頗得姑母閔妃寵愛。閔妃聽聞他被殺,心痛不已,但她畢竟是經歷過大院君政變的人,沒有失去理智,她冷靜一想,閔泳翊跟金允植一樣,一直和袁世凱的關係挺好,怎麼會無緣無故被袁世凱的手下殺了,便起了疑心,便問金玉均:“金大人,你可看清楚了?我的侄兒被作亂的中國兵殺了?”
三人異口同聲,的確是袁世凱的手下作亂,他們現在已經朝王宮攻來,要滅我李朝。
李熙一聽,嚇得六神無主,尹景完這時也帶了一隊御林軍進寢宮,謊報袁世凱已經率軍開始攻打朝鮮王宮。
金玉均疾聲說道:“王上、大妃,請趕緊下令日本公使率兵進宮勤王,否則社稷危矣!”
李熙兩眼望着閔妃,要老婆拿主意,閔妃道:“日本國在朝鮮並無駐軍,何來勤王之師?”
樸泳孝道:“兩年前日本國大使館被暴徒燒燬,來朝鮮的那一千多日本兵還在,還有一些日本兵以商人、僑民身份藏匿在漢城沒有回國。”
閔妃見金玉均、樸泳孝對日本人的情況這麼熟悉,疑心更加重了,她看了一眼寢宮守衛,看起來也跟金玉均是一夥的,便留了個心眼,讓李熙在宣紙上歪歪斜斜寫了七個字:“日本公使來衛朕”,並且也未蓋御章。
金玉均接到朝鮮國王李熙的手諭,大喜,這下日本人師出有名了,便接過國王寫了字的宣紙,命尹景完送去日本公使館。尹景完前腳剛出宮門,日本公使竹添進一郎就帶了五百兵到了,馬上進宮。
閔妃一看日本兵來得這麼快,更加感覺不對勁,便道:“哀家內急,要出去方便一下。”
竹添進一郎、金玉均等人都是大男人,王妃如廁,也不好派人跟着,看閔妃神色自若,也不像是要逃跑的樣子,金玉均說:“大妃,外面危險,早去早回。”
閔妃道:“本宮知道了。”
閔妃帶着兩個宮女出了日本兵的視線,急匆匆從後門溜出宮去――逃跑是閔妃必備求生技能,屢試不爽。閔妃一口氣跑到了袁世凱的駐紮營地,請求保護。
袁世凱這時已經將朝鮮郵政大樓的亂子平了,開槍打死了四五十個開化黨徒,將朝鮮郵政大廳內的亂黨一網打盡,剛回軍營。
閔妃見了袁世凱,敘說了宮內發生的事,然後拉着袁世凱的手,泣訴道:“袁大將軍,我的丈夫和兒子還在皇宮,在日本人手裡,將軍趕緊發兵救他們。大恩大德,事後定當報答!”
“怎麼報答?”袁世凱看着閔妃楚楚可憐的模樣,浮想聯翩,趁機一把抓住閔妃熱乎的手,不過大敵當前,他隨即頭腦冷靜下來,道:“大妃放心,這事就包在俺袁世凱身上了。你先在俺大營裡好生休息,哪都別去。一個時辰之後,俺一定讓你們家人團圓,在這大營裡見面。”
袁世凱當機立斷,下令兩千新式淮軍出動,兵分兩路,自己帶着一千人攻打朝鮮王宮,曾紀澤派來朝鮮的德國顧問穆麟德帶着一千人攻打日本駐朝使館,連克虜伯炮都用上了。
穆麟德一聽,對袁世凱說:“袁將軍,我不同意帶兵去攻打朝鮮王宮與日本駐朝使館,這事非同小可,搞不好朝鮮軍民真認爲我們要滅朝鮮,反而會給開化黨和日本人口實,而且炮轟日本駐朝使館嚴重違反國際公法……”
年輕的袁世凱打斷了穆麟德的話,虎目一瞪,厲聲喝道:“事不宜遲!本將軍剛纔的話是命令!並不是要跟你商量。俺太瞭解日本人,俺們忍一時,他們就得寸進尺;俺們退一步,他們就會變本加厲!我們不能對開化黨和日本人心慈手軟!”
袁世凱這一番河南話說得太快,穆麟德沒怎麼聽懂,不肯帶兵,袁世凱便命吳兆友帶一千淮軍帶重炮圍攻日本使館,自己親自帶了五百淮軍,直撲朝鮮王宮。
袁世凱騎着一黃色高頭大馬,率軍剛到景福宮的協陽門,金允植就跌跌撞撞從宮中跑來,抱住馬腿,向袁世凱哭訴道:“將軍,亂黨叛亂,假傳王旨,召海防總管閔泳穆、知中樞府事趙寧夏、左贊成閔臺鎬到景佑宮議事,藉機在宮門派刺客逐一殺死。我發現王宮有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沒敢進宮,才撿回一條老命,請將軍即刻進宮剿滅亂黨。”
“啊?這金玉均和竹添進一郎也太狠了!”假傳聖旨將朝中守舊大臣騙進宮一一刺殺,袁世凱一聽金允植的話,怒目圓睜,心裡暗自慶幸剛纔的當機立斷,否則還真不知道如何收場了。於是,袁世凱馬上下令淮軍攻進王宮,因爲朝鮮國王和世子還在王宮,宮中還有王妃、宦官、宮女,不能用重炮攻擊,袁世凱只好讓淮軍裡的天龍步槍兵、來複槍兵和滑膛槍兵強攻王宮。
淮軍剛一靠近,日本兵就開槍了,袁世凱大喝一聲,果斷命令還擊,並且身先士卒,拿着一把八響的黑殼毛瑟槍,“砰砰砰”三槍,將正躲門樓上瞄準射擊的兩位日本兵打死,他們中槍掉下了門樓。
袁世凱下令吹響進攻的號角,五百淮軍和五百日軍展開了激烈的戰鬥。不一會,閔妃和金允植也調來三千御林軍助陣,殺日本兵,人數上中朝佔了優勢。
竹添進一郎是軍人出身,也毫不示弱,帶着訓練有素的日本兵反擊,雙方鬥得正酣,忽然漢城北邊響起轟隆隆如驚雷的炮響,竹添進一郎一聽,竟然是日本使館的方向傳來的,馬上意識到日本使館也遭到中隊的猛烈攻擊,這袁世凱真是“八嘎雅鹿”,毫無顧忌,打起仗來不含糊。日本使館裡有很多自己與開化黨人的秘密來信,這些要是落在袁世凱的手裡,那就是日本禍亂朝鮮的鐵證,竹添進一郎無心再戰,想帶兵回日本駐朝使館去增援。
日本兵見自己的老巢被端,也無心再戰,漸漸處於下風。宮內的御林軍大都忠於國王,見清軍入宮,馬上反水,和聽命於開化黨的御林軍也殺了起來,洪英植和樸泳孝的長兄樸泳教當場被朝鮮士兵亂刀剁成了肉泥。金玉均和樸泳孝見大勢已去,跟着竹添進一郎和四五個日本兵裝扮成朝鮮士兵,趁亂狼狽逃回日本。
駐守日本使館的幾百個日本人,先被克虜伯炮轟擊,又遭到吳兆友的淮軍猛烈攻擊,抵擋不住,竟然又自點一把火,將日本駐朝使館燒燬了,裡面值錢的東西和資料都燒光了,日本駐朝使館化爲灰燼。
竹添進一郎逃回國內,
跟日本政府彙報,顛倒黑白,說袁世凱先挑起了事端,不僅圍剿了親日的開化黨人,還炮擊和火燒了日本駐朝公館,建議日本國立即出兵,和中國開戰。
“吳王殿下,朝鮮時局越發混亂,李朝卻有不停中國話的傾向,建議狠狠敲打,或者早日將朝鮮變成中國的行省,以絕後患。”袁世凱平定朝鮮叛亂後,安排好駐軍,給吳王曾紀澤發了一封長電報,彙報了發生在朝鮮的這次政變。
吳王曾紀澤也意識到,日本軍人越來越瘋狂,要抓緊訓練新軍,趕在甲午海戰之前,就跟小日本開戰,打殘小日本。
曾紀澤正在找藉口跟日本人開戰,即將成爲下一任日本首相的伊藤博文,農商大臣西鄉從道帶領強大的外交團,氣勢洶洶來天津找中國討“公道”,日本人覺得自己在朝鮮的開化黨政變中受了莫大的委屈――日本駐朝公使竹添進一郎回國後,爲了推脫責任,說自己是奉朝鮮國王李熙的手詔才帶兵進景福宮勤王,卻被袁世凱帶淮軍攻打,日本駐朝大使館也被中國人燒了,傷亡慘重,他們想找中國索賠損失一百萬兩白銀。
醇親王將這事交給了李鴻章,李鴻章把這事推給了吳國。曾紀澤便讓袁世凱回國參加和日本外交使團的談判。
外交談判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脣槍舌劍關係一國的核心利益,曾紀澤做了充分準備,毅然去會會這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
中日談判的地點後來選在了南京燕子磯南的一棟三層紅色小洋樓,吳王曾紀澤那天到了會場,一看伊藤博文,這人和其他日本人一樣,身高都是三等殘廢,前腦門也很光亮,留着八字鬍,穿着黑色燕尾服,他身後的西鄉從道,雖然是個狂熱的好戰分子,但也穿着西裝,顯得人模狗樣,文質彬彬。狡猾的日本人這次談判又邀請了英國、美國的駐華大使旁聽,想以歪理服人。
走到談判桌前一坐定,伊藤博文就氣勢洶洶對曾紀澤發難:“此次來貴國主要爲兩件事,我們先談日本在朝駐兵的事,前幾年日本的商戶遭朝鮮暴民焚燬,這次日本駐漢城使館又被燒燬,日本國必須要在朝鮮駐兵了。聽說吳國已經在漢城駐紮了三千兵。”
中國是朝鮮的宗主國,吳國在朝鮮駐軍那是理所當然的事,而日本想在朝鮮駐軍,實際上想以保護使館的名義在國際上造成日本也是朝鮮保護國的假象。
曾紀澤當然不會上伊藤博文的當,他聽袁世凱說日本有兵在朝鮮,故意裝得很吃驚,不緊不慢問坐在旁邊的李經述:“日本國在朝鮮竟然還有駐軍?本王怎麼不知道這事?”
袁世凱說:“回吳王的話,前些年大院君帶兵叛亂,日本前任駐朝鮮大使花房義質自己放火燒了日本使館。後來日本以平叛爲名,派一千日軍到朝鮮,賴在漢城喬裝改扮成商戶,一直沒回日本。”
曾紀澤最近從德國和英國買進了三艘先進的軍艦,他命名爲定遠號、鎮遠號與濟遠號,已經到了南京的港口,又剛搞定了法國佬,此時表現得相當硬氣,說:“中國是朝鮮的宗主國,朝鮮的事情本王說了算。朝鮮的叛亂當年我軍就平定了,日本沒有理由在朝鮮駐軍,這事不用談了!”
曾紀澤這一句“這事不用再談了”把伊藤博文氣得半死。不過這事確實是日本理虧,朝鮮現在很穩定,日本沒理由駐軍,伊藤博文便開始談第二件事,他拿出朝鮮國王李熙的“日本公使來衛朕”手詔,看了袁世凱一眼,很氣憤地對曾紀澤說:“那我們還是談朝鮮國王傳詔竹添公使帶兵進宮勤王,貴國士兵不由分說,攻打王宮,打死日本兵,吳王理應把帶兵的軍官抓起來問罪。”
“這是怎麼回事?”曾紀澤接過朝鮮國王的手詔看了一眼,遞給袁世凱。
袁世凱看了看“日本公使來衛朕”這七個字,說:“這手詔不中,是金玉均、樸泳孝等亂黨脅迫朝鮮國王寫的。”
伊藤博文對各國公使信誓旦旦地說:“袁世凱怎麼知道這手詔是被脅迫寫的?這可是朝鮮國王親筆寫的,不信日本國可以找第三國專家鑑定筆跡。”
袁世凱輕蔑地一笑,道:“伊藤大人,這還用找專家鑑定?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朝鮮國王的字會寫得這麼歪歪斜斜嗎?你要知道,朝鮮國王李熙從小就練習漢字書法。而且你注意到沒有,他的手詔連御章都未蓋,這不是僞詔是什麼?”
伊藤博文被袁世凱說得面紅耳赤,很憤怒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竹添進一郎,他知道竹添說謊了。
這時,曾紀澤拿出一份朝鮮國王李熙的諮文,給伊藤博文看:“伊藤大人,你要想知道朝鮮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看看朝鮮國王這份加蓋了御章的諮文吧,裡面還聲明瞭,你手中的那份手詔是亂臣脅迫時寫的矯詔,這些亂臣賊子現在已經伏誅。而且袁世凱帶兵進朝鮮王宮,也是日本兵先開的槍!”
說完,曾紀澤拿出一張有彈孔的名帖,說:“這是袁世凱派進宮去跟日本兵聯繫的軍官的名帖,上面這個彈孔就是日軍開槍打的,還打傷了我方進宮的使者,你們日本人到底想要幹什麼?想挑起事端麼?本王奉陪到底。”
伊藤博文沒想到曾紀澤早有準備,留了一手,連朝鮮戰場上帶着彈孔的名帖都讓袁世凱拿回來了,氣得八字鬍都翹起來了,一拍桌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曾紀澤這時也刷地站起身來,又舉起緊握的雙拳,對伊藤博文怒目圓睜:“你們日本國竟然有軍在朝鮮,就是無理在先,竟然還進宮幫助叛黨脅迫朝鮮國王,是錯上加錯,我方加以驅離也不爲過。你們竟然還先開槍,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們必須向中國道歉,否則本王嚴懲不貸!”
伊藤博文本來信心滿滿來找中國要賠償,談到現在,處處落下風,連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曾紀澤這時站起來大聲訓斥伊藤博文:“伊藤,你沒什麼說的了。本王可還有話要說,你們日本國這十年來,竟然把中國的和平忍讓當軟弱,一釁臺灣、二釁琉球、三釁朝鮮,到底意欲何爲,是想和中國開戰嗎?中國連法國都敢打,何懼你們彈丸日本國?”
伊藤博文聽曾紀澤說要開戰,額頭直冒冷汗,知道再談下去日本就“偷雞不成蝕把米”,拿出白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說:“今天有點頭暈,要先回去休息,改天再接着談。”
一回到駐華使館,伊藤博文把竹添進一郎罵得狗血淋頭。竹添進一郎承認自己說了謊,西鄉從道不僅沒有責怪竹添進一郎,反而要求伊藤博文對中國開戰。
伊藤博文的頭腦沒有發熱,對西鄉從道說:“吳國剛購置了三艘巨甲鐵艦,正等着我們送上門去,曾紀澤很硬氣,開戰就上了中國人的當了,現在還不是開戰的時候,我們應當‘知恥而後勇’,韜光養晦,購買軍艦,強大我們的日本國海軍!”
不久,伊藤博文沒有絲毫收穫,就灰溜溜帶西鄉從道等人回東京了。談判結束後,袁世凱返回朝鮮,曾紀澤十分強硬打壓日本,下令讓袁世凱驅逐了所有在朝鮮的日本商人和浪人,以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