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紀澤拿下蘇州,並沒有聽程學啓的建議殺掉投降的八王,殺降不仁,他不想敗壞名聲,而且這樣只會做不僅會激怒戈登,還會讓剩下的太平軍寧死不降。蘇州城里根本沒有二十萬之衆,能有戰鬥力的不過三四萬人。曾紀澤利用他們去收復蘇南剩下的失地,截殺李秀成的大軍。
此時的李秀成,自率大軍二十萬西進,抵達巢縣,隨後向無爲發起攻擊,準備打開皖北防線的缺口,然後迅速向西線推進。然而他的前鋒部隊打下江北幾座城池和要塞之後,並沒有保持氣貫長虹的氣勢繼續進攻,反而在皖北停滯不前。因爲曾國藩早就得到情報,四處調兵,三個月內,他已經調集了一萬餘湘軍開到無爲到廬州一線,組織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李秀成初攻受挫,決定加強攻擊力度。1863年4月24日,李秀成命令太平軍在無爲城外,修築了一百多座營壘,將無爲團團圍住。無爲徹底成了一座孤軍,陷於太平軍的汪洋大海之中。
如果對無爲戰事不作爲,無爲就一定會落入李秀成之手,皖北防線就會被撕開一道口子,到時候太平軍**,湖北將無法收拾。曾國藩決定從江南抽調湘軍,增援無爲。當時江南湘軍主力,只有鮑超、彭玉麟和曾國荃。鮑超被江南的三支游擊隊輪番襲擾,無法脫身,曾國荃的吉字營則忙於圍攻南京。剛好此時曾紀澤已經攻下蘇州,曾國藩讓他率軍支援無爲,還從彭玉麟的水師裡調了精兵五千,和曾紀澤一起北上。
曾紀澤和彭玉麟深知此舉事關重大,率部乘坐軍艦,晝夜不停地趕往無爲,挽救了危在旦夕的無爲。
李秀成見曾紀澤和彭玉麟的大軍趕到,從無爲撤軍,繼續北上打廬江。但是曾紀澤和彭玉麟的水師很快又趕往廬江。
李秀成的部下傷亡不少,卻又沒打下,再換個地兒繼續打舒城,還是打不下來。
李秀成於是下令再換個地,打六安,他下了死命令,必須打下六安!
六安已經是李秀成攻打的第四座城市了,從打無爲算起,太平軍已經打了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裡,由於勞而無功,攻而不克,太平軍沒進過一次城,一直是風餐露宿,連個好好睡一覺的地方都沒有。
如今的皖北,與當年陳玉成在此經營時候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了。經過這麼多年戰火的洗禮,皖北早就殘破不堪,老百姓那根本就沒有多少糧食,李秀成不但籌不到糧,反過來還要用軍糧賑濟災民,加上曾國藩下令在這裡執行堅壁清野的政策,皖北到處都是嗷嗷待哺的饑民,完全是一幅“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淒涼景象。
二十萬人集中在這個“千里有饑民”的悲慘世界,實在是一件讓人不寒而慄的事情。再不打進六安,補充一下給養,李秀成的大軍就要喝西北風了。
1863年5月12日,李秀成指揮太平軍,兵分三路三面同時猛攻六安。
曾紀澤把劉銘傳的銘字營派到了六安支援,對他說:“六安城大兵單。偌大的六安城,現有一個像樣的戰將都沒有,只有兩名文官,一個是糧臺道員曾廣翼,一個是知州何家聰。全城兵力就兩個營,充其量也就千把號人。你一定要守住六安!“
“少帥放心,守不住六安,我提頭來見!只要我劉劉麻子還有一口氣在,就決不讓一個長毛進城。”劉銘傳將頭上的辮子盤到了脖子上,信心滿滿地說。
“好!軍中無戲言。”曾紀澤給劉銘傳倒了一杯壯行酒,道:“你可不能死,以後你還要打大仗,幹大事!”
這是一場大硬仗,李秀成親自指揮數萬大軍攻城,數千太平軍甚至曾經把六安東門附近的城牆已經炸開了二十丈,換算出來應該有六七十米。這個缺口已經夠大了,足夠一兩百太平軍並排衝殺進去,這麼多人擠也擠進去了。結果讓人十分費解,衝到缺口的太平軍,還是沒能殺進城去,竟然被堵在缺口的劉銘傳的銘字營給打了出來。
“混蛋,幾萬人,每人拆一塊磚也能把六安滅了!”李秀成大爲光火,下令再次進攻。
“我們的部下已經餓暈了,人再多也是白搭。我們撤吧。”李秀成的部下賴文光勸說道。
“不行,繼續殺!六安都打不下來,還談什麼進攻湖北?”兩天以後,李秀成又嘗試着發動了一次猛攻,結果還是沒能打下來。
劉銘傳率部躲在六安城內,吃飽穿暖,以逸待勞,越殺越勇。而李秀成的太平軍只能在野外露宿,此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別說搞什麼燒烤,就連稀飯也成了奢侈品。
已經夠倒黴的太平軍,偏偏又遇到了件更倒黴的事情。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太平軍圍攻六安期間,老天爺也來搗亂,連日下起了大雨,太平軍一夜之間添了不少病號,發燒一大片,流感開始發作了!
這時候的流感是可怕的疾病,一倒就是一個營,成千上萬的部下一夜之間就不省人事,
李秀成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曾國藩下令大軍在皖北嚴防死守,只守不攻,湘軍援軍也在源源不斷地向皖北集結。這時,李秀成決定撤軍東返,他不想讓手下將士繼續挑戰野外生存的極限。
1863年5月19日,李秀成從六安撤退,避開清防線,從北面的壽州繞道而行,於6月2日來到天長縣境。
這一路上太平軍不得不繼續接受殘酷的野外生存考驗,偌大的皖北到處是一片荒涼,太平軍只好挖野菜、剝樹皮來充飢,這些還不夠一支龐大的軍隊消耗,有不少將士都餓死在了東返的路上。
一路上太平軍餓死和病死的達數萬人,將近一半的失去戰鬥力,進北攻南宣告破產。
回到天長的李秀成,並沒有迅速採取下一步行動,他想讓部隊休整一段時間。
這時,曾紀澤給曾國荃寫了一封信,讓他趕緊攻打天京。曾紀澤在信中斷言,只要曾國荃一打天京,洪逆(洪秀全)就一定會緊張無比,下旨將李秀成調回天京,到時候湘水師正好半路劫殺他。
曾國荃早就想打了,曾國藩也覺得攻下南京的機會終於來了!
1863年6月13日,蟄伏已久的曾國荃,向雨花臺發動強攻,一舉攻佔雨花臺石城和聚寶門(中華門)外的九座石壘。
不出曾紀澤所料,洪秀全果然被嚇壞了,趕緊擬好詔書,連夜派人送到天長,命令李秀成火速救駕。
李秀成在天長已經待了十二天,他只所以按兵不動當然有他的苦衷,這支部隊的確需要好好喘口氣才行。從2月底到6月初的三個多月時間裡,李秀成拖着一支龐大的兵團,從和州、含山、巢縣出發,途經無爲、廬江、舒城,再到六安、壽州、天長,在皖北兜了一大圈,轉戰千里,頻繁攻城,飢寒交迫,死傷慘重,已經元氣大傷,再也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
除了部隊疲乏行軍困難,迷惘也是李秀成滯留天長的一個原因。他早就料到“進北攻南”一定會是一個悲劇。退一萬步說,就算打得順利,也不可能解得了天京之圍。
洪秀全在再版圍魏救趙方案的時候,忽略了李秀成即便順利打到湖北,誰來打敗天京城外的湘軍王牌軍——曾國荃的吉字營?
李秀成不得不面對現實。他需要面對洪秀全的責罵,或者召喚。收到洪秀全的救駕詔書後,李秀成不得不由“進北”變成“攻南”。
李秀成離開天長,率疲乏之師南下趕到江浦,從九洑州渡江來到天京。帶到江北的二三十萬部隊,跟隨李秀成回到天京的只有一萬五千人,其餘隨同北征的將士大都悲慘地死在了過江的途中。
這些勇敢的天國戰士們,沒有死在安徽漫長的征戰途中,反倒在自家門口死於湘軍的截殺之中。
湘軍的截殺是早有預謀的,精心組織這場屠殺的,是曾紀澤!
曾國藩也從前線巡視中產生了大反攻的想法,與曾紀澤的想法不謀而合。
爲了瞭解前線軍情,協調皖北、皖南和天京戰場的作戰步調,調整作戰計劃,曾國藩親自到火線去搞了一次實地調研。
曾國藩的這次前線巡查,持續了整整四十天,從大本營安慶出發,一路向東,先後視察了池州、蕪湖、無爲、雨花臺、九洑洲等地,然後折向西行繼續視察沿岸戰場,直到4月27日纔回到安慶。
這次視察,曾國藩的收穫很大。他的第一個收穫,就是找到了自信。在視察途中,曾國藩每到一地,除了慰問將士們外,還仔細觀察了敵我雙方陣地和防禦工事,通過對比他發現一個重要的情況。
曾國藩寫信對曾紀澤說,“長毛以前的防禦工事,堅深無比,營壘砌得又高又大,就像一座城池;壕溝挖得又深又寬,趕得上護城河的規模;可是現在就草率簡單了許多。這說明太平軍的戰鬥素質和士氣,在走下坡路。而湘軍的防禦工事跟以前相比,卻有了很大的進步,這說明湘軍的戰鬥力在提升,士氣在上漲。”
曾國藩強調說,湘軍現在“和衷共濟,呼應靈通”。相反,長毛那邊呢?也不知那個“洪逆”是怎麼想的,竟然一口氣封了九十多個王,搞得手下那些將領們都在爭功奪權,往往見死不救,他有信心贏得這場戰爭,反攻的機會到來了。
曾紀澤給曾國藩回信,勸他改變“聽天由命”和“截堵皖北”的作戰方案,着手佈置一套全新的截殺方案:讓李秀成有去無回!
曾紀澤建議曾國藩在李秀成回來的路上佈下重兵,對這支疲勞的老虎痛下殺手!
曾國藩表示同意,開始排兵佈陣,並讓曾紀澤全權指揮安徽的湘軍。
李秀成的後路是皖北巢縣、含山、和州三城。爲了避免走上一條不歸路,李秀成在這裡安排了留守部隊。只要打下這三座城市,曾國藩的截擊計劃就成功了一半。1863年5月中旬,曾紀澤全集皖北湘軍,一面在六安與李秀成鏖戰,一面攻佔巢縣、含山、和州三城。
湘軍和淮軍的戰鬥力,沒有讓曾紀澤失望。5月下旬,就在李秀成從六安退兵途中,湘軍先後攻佔東關和銅城閘,佔領了這兩個巢縣門戶要地,就爲後續進攻開了個好頭。隨後湘軍又搶在李秀成過江之前攻佔了巢縣、含山、和州,切斷了太平軍的歸路。
爲了進一步吸引李秀成回師天京,放棄東進攻打揚州的計劃,曾國藩指示曾國荃配合曾紀澤,猛攻天京。
洪秀全慌了神,命令李秀成率部過江增援。
曾國藩敏銳地察覺到,打擊李秀成兵團的時候到了,經過皖北三個月的折騰,李秀成精銳損失慘重,將士疲憊,士氣低落,正是趁火打劫的絕佳時機!
1863年6月20日,李秀成率部開始渡江,渡江地點選在江浦。這座城池還掌握在太平軍手裡,也成爲太平軍南渡的基地。
太平軍南渡的路線是從兩浦出發,通過江心九洑洲,然後進入天京。要想大規模截殺李秀成兵團,就必須儘快拿下江浦和浦口,曾紀澤下令淮軍對兩浦發起猛烈攻擊。駐守兩浦的太平軍,被來勢洶洶的湘軍嚇得不戰而退,加入南渡部隊搶着過江。
渡江戰役已經進行了五天,但是進展非常緩慢,曾紀澤和彭玉麟下令湘軍水師堵截,缺乏強大水師掩護的太平軍,渡河速度極慢;而渡江的這幾天,長江上游突然連降大雨,江水陡漲,更加重了太平軍渡江的難度。
前面是滔滔江水,後面是強大追兵,太平軍渡江部隊徹底陷入慌亂。慌亂中的渡江部隊,完全進入失控狀態,不但沒有組織防守反擊,反而爭先恐後,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十幾萬人的太平軍此時已經完全成爲待宰的羔羊,在擁擠和混亂中,數以萬計的太平軍被活活淹死在江中。曾紀澤下令大軍全力截殺李秀成的部隊。
正在渡河的部隊,在湘軍和淮軍的截殺下,一部分被湘軍水師圍困在江邊,進退不得。一半被湘軍殺死,還有一半不甘心死於湘軍之手,投江自盡,最後李秀成只帶了一萬多人狼狽逃回天京城裡。
還有幾萬太平軍,撤到了江心九洑洲島,暫時保住了性命。九洑洲是太平天國在江北僅存的一處要塞,也是天京重要的水路糧道,天京城內軍民的口糧,有一半以上是從這裡運進城裡去的。雨花臺被曾國荃攻佔後,九洑洲變成了向天京城內運送糧食的唯一主道,天京的糧食只能從這裡運進城去。
曾國藩當然不會放過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劫殺李秀成的大軍後,曾國藩明確指示曾紀澤和彭玉麟率部儘快拿下九洑洲,與曾國荃部一起合圍天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