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進城,見到鹿臺高聳,巍峨壯觀,心中估算如此建築,需要幾多人手才能修築,那城外孤墳座座,紙幡飄揚,多少枯骨埋葬於此。
此時的大商行將就木,那城外遍地素白,難道就是預兆嗎?
到了午門,百官相迎,聞仲下騎說道:“朝中列位老人,聞仲遠征,多年在外,城中景物變化良多啊。”
聞仲口氣不善,帶有質問,自己在外打仗,國家政事就需要你們來管理,怎麼會搞到如此光景?在場的老臣可都是聞仲打仗之前囑託良多的,如今讓自己失望。
一位身着素衣的青年,義憤填膺的喝道:“太師在外,可聽聞天下離亂,朝政荒蕪,諸侯四叛?而且宮中妖孽橫生,迷惑君王,我父親就是惹怒了妖孽,被君王挖了心肝,至死不能瞑目。”
聞仲皺眉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旁邊一老臣唉聲嘆息道:“這是首相比干最小的兒子。”說着將比干如何對付宮中妖孽,如何被害致死說了一遍,說着,那青年嚎啕大哭起來,比干身死,自己全家頗受連累,朝中大臣不敢接濟,生活頗爲清苦,平常時間不敢,今日聞仲在此,發泄了出來。
聞仲聽了,也是嘆了口氣,事實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自己出門在外,得到的些許信息,已經頗感沉重,現在看來,事情遠不止於此,看來大商氣運驟降,還是有原因的。
聞仲淡淡的點頭說道:“年年見報,月月通知,只是心懸兩地,各方難以平靜,託天地恩賜,大戰平息,只恨不能飛臨朝歌。沒想到還是晚了,不想比干首相已經陰陽相隔,嗚呼哀哉。”說着勸慰了一番比干之子,然後進了九龍大殿。
衆官跟隨進了九龍殿。看到龍案上已經堆積了塵土,冷漠淒涼,大步走進,迴音陣陣,遙想當年,朝中無數大臣覲見,諍諫君王。唾沫橫飛,捶胸頓足,當時的自己還嫌棄他們恬噪,現在看着身後的大臣畏畏縮縮,心中也是煩躁。
忽而看見殿東的幾根銅柱,指着問道:“這些大柱子,爲何放在大殿之上?”
執掌大殿的官員跪地回答道:“這些大柱子,所置新刑。名曰砲烙。”
太師又問道:“何爲砲烙?”
值殿官正要解釋,那比干之子上前一步解釋說道:“太師,此刑乃銅造成的。有三層火門。凡有諫官阻事,盡忠無私,赤心爲國的,言天子之過,說天子不仁,正天子不義,便將此物將炭燒紅,用鐵索將人兩手抱住銅柱,左右裹將過去,四肢烙爲灰燼。殿前臭不可聞。爲造此刑:忠良隱遁,賢者退位,能者去國,忠者死節。”
聞太師聽得此言,心中大怒,三目交輝。只急得當中那一隻神目睜開,白光現尺餘遠近。身旁的大臣起初聽聞比干之子的話,猶自害怕,當看到聞仲這幅模樣,頓時將朝中的事情說了出來,讓太師做主。
聞仲這才聽到,大商盡然糜爛至斯,首相比干被挖心,亞相被勸退榮歸,上大夫被炮烙,欽天監被斬首,還有無數的大臣都受了不白之冤,死不瞑目。
聽到這些大臣的言語,聞仲的情緒已經不能自抑,突然一聲大叫道:“老太師,鎮國大將軍黃飛虎日前已經叛出大商,出了五關,五關將領阻擋不住。”
黃飛虎?聞仲虎目一瞪,大喝一聲道:“放肆,胡鬧。”出了鎮國大將軍,黃飛虎還是聞仲的門生,他了解黃飛虎,以他看來,黃飛虎沒有叛逃的理由,這一句暴喝,一是發泄、不解,二是怒其不爭。
聞仲環視四周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黃飛虎乃是鎮國大將軍,位極人臣,一門七將爲國效死,忠心可鑑,爲何會叛逃?”
細細一想,若是黃飛虎的地位,想要造反,那朝歌早就被滅了,全國的軍政除了聞仲可就是黃飛虎了,他沒有選擇造反,而是叛逃,可想而知是逼不得已。
聞仲的問話,周圍的大臣唯唯諾諾的將故事的過程講解完成,聞仲們默默沉思,妻子,妹子被殺,於午門與紂王決鬥,事情有些難辦啊?
一想起自己眼中的那個清明的君王,爲何會這般昏聵,聞仲大怒的暴喝一聲:“昏君——”他對身後的傳令兵喝道:“傳我將令,大軍立即出了五關,追擊黃飛虎軍部,莫要發生衝突,直言我聞仲回來了,請他回去,一切事情自有我來處理,一切委屈自有我聞仲來擔當,一切罪責不用理會。”
說着,他停了一下,閉上眼睛沉思一會兒,然後說道:
“只要他回來,依舊是鎮國大將軍,一切事情就當是沒有發生過。即便是爲了我這張老臉,我聞仲不是命令,是請求,是求!!!”
大殿寂靜,傳令兵領了令旗飛速離開,聞仲心中的氣終於爆發了,他咆哮着吼道:
“鳴鐘鼓請駕!”
說着自己上前,敲響大鐘巨鼓,朝歌內城皇宮,清晰可聞,紂王剛與那黃飛虎決裂,心中惱怒黃飛虎的叛逃,正好抓住一個炮烙來爲自己取樂,突然身邊的近衛急告說道:“大王,不好了,聞仲老太師已經進了朝歌,正在九龍殿擊鼓鳴鐘,請求大王上朝。”
紂王驟然聽聞這個消息,心中一涼,隨即惱怒不解的問道:“太師不是正在各地平亂嗎?爲何會突然回朝?孤王爲何什麼都不知道?”
那近侍說道:“老太師是秘密回朝,只帶了一百護衛,大軍都在五關之外等候。”
紂王嘆了口氣,看了看懷裡的蘇妲己,然後微微一笑道:“終於回來了,愛妃,走,一起去見見老太師,總是要見見的。”
蘇妲己嫵媚一笑,默認了,紂王就是喜歡蘇妲己的這個樣子,美麗、溫柔、貼心、聽話……這就是九尾狐的媚術。不僅是外貌漂亮,氣質、表情、聲音,都在無聲無息的魅惑衆生,自然而然的心被所迷。
紂王領着蘇妲己來到九龍殿。看到聞仲說道:“聽聞九龍殿鐘鼓鳴,知道乃是聞仲老太師,老太師這些年遠征北海,各地平亂,鞍馬勞心,運籌無暇,欣然奏捷。其功不小,快快賜座。”
左右趕緊拿了靠背椅來,聞仲沒有坐下,而是盯着紂王懷裡的蘇妲己,眉心豎眼神光一閃一閃的,隨即問道:“敢問大王,這位是?”
蘇妲己看着聞仲眉心豎瞳,心中驚慌。看到問自己,更是擔心的下意識的躲在紂王身後,那紂王安撫一番。然後對聞仲說道:“哦,太師勿怪,剛纔忘了介紹,這位是孤王的愛妃,冀州蘇侯的女兒蘇妲己。愛妃,快快見過老太師。”
蘇妲己知道聞仲有神通法術,這種豎瞳乃是瞳術,在修道界流傳甚少,不過她九尾狐一脈自傳承知道一些隱秘,這種瞳術都是有大背景的才能擁有。蘇妲己小心的微微一福道:“妾身見過聞老太師。”
聞仲嗯了一聲,然後淡淡的說道:“大王,若是老臣沒有記錯的話,後宮是不得干政的,是也不是?”
最後那句,明顯是質問。說着拿出一根九節鞭,持在手上,紂王原來還皺着眉頭,突然看到這根鞭子,臉色大變:“亞父?”
沒想到聞仲想要用這根鞭子了,紂王下了高臺,對着九節鞭一拜,這鞭子代表這先王,不得不拜,而且聞仲的九節鞭一拿出來,上面只有修士天眼纔可以看到的人間皇道氣息瀰漫,依稀可見那九條蒼白的神龍盤繞其上,龍吟陣陣。
九條神龍的目光都瞄着蘇妲己,聞仲的話此時就是真言,九龍殿確實不是後宮干預的地方,而且蘇妲己還是妖孽,這與祖之規矩不符。
蘇妲己看着煌煌人間大道,正直而又浩大,不是自己妖邪可以對抗的,而且人族的氣運天生就對妖魔剋制,這是當年妖族對人族迫害的結果,那時候的人族先賢,在妖族的殘殺之下存活,最終發下誓言,人族後輩與妖族勢不兩立,所以人族凡間,朝堂之上妖族不可近,修真界更是赤裸裸的打着降妖除魔的旗號四處掃蕩。
蘇妲己一聲驚呼,紂王看去,蘇妲己眼中充滿的驚恐,雙眼已經變成了藍色的豎瞳,快要化出圓形,看到紂王關注過來,撞出病怏怏的樣子,別有一番誘惑。
“大王,妾身身體有些不舒服,而且老太師與大王商議大事,妾身實在不便參與。”
紂王憐惜的點點頭,然後目送蘇妲己回了後宮,聞仲看着蘇妲己慢慢走出九龍殿,眼中精光一閃,殺機一現。
紂王臉色不好看,不過對於聞仲,紂王心中還是有一絲害怕,聞仲看蘇妲己消失,然後臉色一肅,對紂王一拜道:“仰仗天威,感陛下洪福,滅怪除妖,轎逆剿賊。征伐十五年,臣捐軀報國,不敢有負先王。臣在外聞得內庭濁亂,各路諸候反叛,使臣心懸兩地,恨不得插翅面君。今睹天顏,其情可實?”
紂王說道:“姜桓楚謀逆弒朕,鄂崇禹縱惡爲叛,俱已伏誅;但其子肆虐,不尊國法,亂離各地,使關隘擾攘,甚是不法,良可痛恨!”
太師問道:“姜桓楚纂位,鄂崇禹縱惡,誰可以爲證?”紂王無辭以對。
太師近前復又問道:“臣徵在外,苦戰多年;陛下仁政不修,荒淫酒色,誅諫殺忠,致使諸候反亂。臣且啓陛下:殿東放着黃鄧鄧的是甚東西?”
紂王說道:“諫臣惡口忤君,沽忠買直。故設此刑,名曰砲烙。”
太師又問道:“臣進都城,見高聳青霄是甚所在?”
紂王說道:“朕至暑天,苦無憩地;造此行樂,亦觀高望遠,不致耳目蔽塞耳,名曰鹿臺。”
聞太師最爲氣憤的就是黃飛虎之事,問道:“黃飛虎一家七將,爲大商開土裂地,爲何會叛逃在外?”紂王對於黃飛虎也是心憂愧疚,不再言語。
太師聽罷,心中甚是不平,於是大喝道:“今四海荒荒,諸侯齊叛,皆陛下有負於諸候。故有離叛之患。今陛下仁政不施,恩澤不降,忠諫不納,近奸色而遠賢良。戀歌飲而不分晝夜,廣施土木,民連累而反,軍絕糧而散。”
“文武軍民,乃君王四肢。四肢順,其身廉健;四肢不順,其身缺殘。君以禮待臣。臣以忠事君。想先王在日,四夷拱手,八方賓服,享太平樂業之豐,受鞏固皇基之福。今陛下登臨大寶,殘虐萬姓,諸候離叛,民亂軍怨。”
“北海刀兵。使臣一片苦心,殮滅妖黨。今陛下不修德政,一意荒淫。數年以來,不知朝納大變,國體全無,使臣日勞邊疆,正如辛勤立燕巢於朽幕耳。惟陛下思之!臣今回朝,自有治國之策,容臣再陳。陛下暫請回宮。”紂王無言可對,只得進宮闕去了。
紂王回去,聞仲對大殿中的大臣說道:“衆位大人,不必回府。都到老夫的府上,共同商議,擬定章程,以供呈與君王。”
話說聞仲將滿朝文武大臣都聚在自家中商議對策,一共三日,第四日入朝面見君王。文武官員已知聞太師有本上殿。那日早朝,聚兩班文武,百官朝畢。紂王曰:“有奏章出班,無事朝散。”左班中聞太師進禮稱臣曰:“臣有疏。”
將奏本呈上,鋪展開來,紂王一覽:
“具疏太師臣聞仲上言。奏爲國政大變,有傷風化,寵淫近佞,逆治慘刑,大幹天變,隱憂莫測事。”
“臣聞:堯受命以天下爲己憂,而未常以位爲樂也。故誅逐亂臣,務求賢聖,是以得舜、禹、稷、契及咎繇,衆聖輔德,賢能佐職,教化大行,天下和洽,萬民皆安仁樂義,各得其宜,動作應禮,從容中道,乃‘王者必世而後仁’之謂也。”
“堯在位七十載,乃遜位以禪虞舜。堯崩,天下不歸堯子丹硃而歸舜。舜知不可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爲相,因堯之輔佐,繼其統業,是以垂拱無爲而天下治。所作韶樂,盡美盡善。”
“今陛下繼承大位,當行仁義,普施恩澤,惜愛軍民,禮文敬武,順天和地,則社稷奠安,生民樂業。豈意陛下近淫酒,親奸佞,亡恩愛,將皇后砲手剜睛,殺子嗣,自剪其後。此皆無道之君所行,自取滅亡之禍。臣願陛下痛改前非,行仁興義,遠小人,近君子;庶幾社稷奠安,萬民欽服,天心效順,國祚靈長,風和雨順,天下享承平之福矣。臣帶罪冒季天顏,條陳開列於後:
第一件:拆鹿臺,安民不亂;
第二件:廢砲烙,使諫官盡忠;
第三件:填蠆盆,宮患自安;
第四件:去酒池、肉林,掩諸侯謗議;
第五件:貶妲己,別立正宮,使內庭無蠱惑之虞;
第六件:勘佞臣,速斬費仲、尤渾而快人心,使不肖者自遠;
第七件:開倉廩,賑民饑饉;
第八件:遣使命招安於東南;
第九件:訪遺賢于山澤,釋天下疑似者之心;
第十件:納忠諫,大開言路,使天下無壅塞之蔽。”
紂王看了,聞仲立於龍案旁,手持九節鞭,將墨筆遞給紂王說道:“請陛下批准實行。”
此時的聞仲,就像是一個逼宮的反派分子,但是在座的大多數大臣都是支持的,沒有覺得有絲毫的不妥。
紂王看着十條條款,皺眉說道:“第一件事拆鹿臺,鹿臺造價高昂,勞民傷財,拆了可惜,以後再議;第二件炮烙,可以拆了;第三件蠆盆可以拆了;第五件貶蘇後,今妲己德性幽閒,並無失德,如何便加謫貶?也再議。六件,中大夫費、尤二人,素有功而無罪,何爲讒佞,豈得便加誅戮!除此三件,以下準行。”
聞仲還要再勸,紂王說道:“太師所奏,孤王準了七件,三件等候再議。”
聞太師說道:“太師所奏,朕準七件;此三件候議妥再行。”聞太師曰:“陛下莫謂三事小節而不足爲,此三事關係治亂之源,陛下不可不察,毋得草草放過。”
這時費仲出班替紂王說話,費仲乃是後來才被紂王提升官職,這種小人物聞仲不認得,頓時大喝道:“你是何人?”
費仲被聞仲氣勢所涉,驚呼道:“卑職費仲。”
聞仲怒而笑曰:“你就是聞仲,費仲巧言惑主,氣殺我也,來人,將這廝拉出午門斬首!”
紂王一聽,暗自怪罪費仲好不曉事,老太師自己都要讓其三分,你敢上去找死,趕緊說道:“太師奏疏,俱說得是。此三件事,朕俱總行;待朕再商議而行。費、尤二臣,雖是冒犯參卿,其罪無證,且發下法司勘問,情真罪當,彼亦無怨。”
聞仲看着紂王委曲求全,心下感覺自己有些過了,自己乃是諍諫,使得大王害怕,莫要自己先受了欺君大罪,聞仲跪地奏曰:“臣但願四方綏服,百姓奠安,諸侯賓服,臣之願足矣,敢有他望哉!”……
此事暫歇,聞仲回府歇息,那大軍傳令兵回來,帶來了黃飛虎的訊息,聞仲趕緊問道:“黃飛虎可曾回來?”
傳令兵迴應道:“黃將軍出了五關,末將剛剛追至,看到西岐大軍已經接應黃將軍回了西岐,末將無能,大軍連續趕路,人困馬乏,追擊不上。”
聞仲哎的一聲,大商少了一員虎將,氣運又要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