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半，白秋敲門喊醒馬宗友，兩人到校門下僻靜處，白秋說了自己的簡單思路，二人細語商議一番，白秋說：“你去準備，我去騎我的摩托。”
馬宗友拿來一個小瓶，到了正在殺豬的屠宰場，在“嗷嗷”哀嚎聲中的一條大白豬頸下裝了半瓶血，到街上喊醒他妹妹，到他妹妹的藥房拿來幾塊紗布、一長根繃帶和醫用膠布，他妹妹問他用處，他只是笑，在場口摩托車修理店門前，撿了一塊廢棄的摩托輪子的護輪殼，一隻摩托的前燈架，還有些七零八碎東西。
兩人騎上摩托風馳電掣般往縣城趕。到了杜家壩，馬宗友喊白秋停車，他把摩托前燈架、護輪殼、零碎小雜物撂到路邊柏樹林到河溝水面一路的斜坡上，他自己爬上去滑下來好幾次，把草踩塌。然後把摩托架到廢棄的抽水機房門口，兩人進了抽水機房裡，一切按計劃操作。
白秋只是笑。
馬宗友常在妹妹藥店裡耍，許多事無師自通，一會兒兩個包紮了的傷員出來了，馬宗友頭上纏着一圈紗布，左邊額頭上有許多血，手上腳上，衣褲上都有血跡。白秋頭上包着比較大的紗布塊，額頭上有條血道道。兩個傷員都不呻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路了，誰也沒有笑。
馬宗友說，白校長，我們要把方案再完善調整一下，再過幾分鐘就到縣政府家屬大院門口了。你騎上摩托到你教研室的朋友那裡藏到下午六、七點，你給我發傳呼我們就回家。見着熟人你就說你騎摩托出了交通事故，人受傷了。裝，就要裝像，不然你校長你就臭名昭著了。張副縣長那裡的事由我去放平，如果他硬要來醫院看你，我就說到涪陽醫院去了，我叫他打你的手機，你手機可以開着，但是你千萬不能接電話，這時可由另外的人回電話，就說正在趕往涪陽的路上或者說正在急診室。晚上我們回五溝鎮，我們騎車走小路把摩托騎到牌坊溝你家裡，或者喊武東坡開車來把你的摩托拉到哪裡藏幾天。
白秋爲自己的“交通事故”笑了。這分明是無可奈何，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能保住學校這九萬元呢？爲了學校的九萬元錢，裝傷、藏車、騙領導的勾當都做得出來！也不可恥！他也爲有馬宗友這樣的後勤負責人而高興，我的粗略方案，他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完善，把騙人遊戲設計得天衣無縫！
天快亮了，路上已經有了行人，那些挑着揹着蔬菜水果的縣城周邊的農民，匆匆忙忙往農貿市場趕，都想搶佔一個好位置。東西沉沉的，一個個邁着小跑，用袖子不停地擦汗。
白秋一點也不爲今天的餿主意後悔靦腆，他騎上摩托徑直到教研室趙主任家裡。
馬宗友急急忙忙趕到縣政府大院，他使勁敲打門衛室的窗子，門衛搓揉着眼睛迅速操起一根四五尺長的棍子問他：“搞啥子？”
馬宗友擦了一把臉，紅紅的血拉開了一長溜：“張、張、副縣長打電話要見我們。我、我要給、張副縣長打電、電話。不然，你幫我喊。”
門衛問：“你是什麼人？非上班時間，找領導有什麼事？”
馬宗友說：“五溝中學後勤主任。張縣長通知我六點前必須到，他今天要走！”馬宗友爲了工作，自己給自己和張副縣長都提任了職務。
門衛說：“你有法就自己打，沒法我再來幫你。”說着給馬宗友開了門。
馬宗友顫顫巍巍打通了張副縣長家裡的電話：“張縣長，我叫馬宗友，五溝中學後勤負責人，我和白秋校長，要、要見你！”張副縣長可能還沒有起牀，電話裡嗡嗡嗡的：“到家屬院後門見。”馬宗友問門衛，家屬院後門在何
處，馬宗友按門衛指的方向，很快就到了家屬院後門。
張副縣長一看滿身是血頭上纏着紗布的馬宗友，“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馬宗友，五溝中學後勤主任。”
張副縣長對這個名字似乎有映像。“你們白校長呢？”
“在路上。”
“他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
“來了。我們四點半出發，白校長說要趕在你出發前到縣城。”
“又走了？”
“沒有走。是不能來了。”
“你說清楚，先是‘來了’又是‘不能來’？”
“張縣長，是這樣，我們、我們到了、那個杜家壩，那個老抽水機站前。突然從右邊灣裡橫衝過來一輛摩、摩托，白校長、把摩托往左一拐，摩托就、就衝到路邊，直往河邊衝。白校長情急之下，喊我‘快跳！’，他的、他的摩托撞到大柏樹上，他自己抱着柏樹，人沒有栽到河裡，摩托，掉進河裡了，——白校長，他，他整慘了。”
“他到底怎樣？”
“他整慘了。我從河邊爬起來，他告訴了你的電話號碼，喊我快找你，就昏迷過去了。惹了事的摩托往前開了一截路，又倒回來，我們把白校長夾在中間，送到醫院，醫院把他簡單處理後，醫生說很嚴重，要立即送涪陽。醫生給我包紮後，說我暫時沒有發現大問題。我想我要先來見你，看有什麼事，我再到涪陽。”
張副縣長問：“他拿有什麼東西沒有？”
馬宗友想了想說：“沒有什麼大東西。記起來了，有個黑色手提包，他騎摩托，把手提包掛在前面車把上。”
張副縣長繼續問：“摩托呢？”
馬宗友說：“我爬起來只顧救人，哪管什麼摩托？摩托肯定在河裡。”
張副縣長輕輕拍拍馬宗友的肩：“白校長說沒說找我什麼事？”
“沒有。”馬宗友問：“張縣長，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我要到車站去，搭班車到涪陽。”
張副縣長一臉的無奈，“我還有什麼呢？他又沒有給你說清楚。”
馬宗友轉身就走，走了一步又轉回來，張副縣長剛進大門，馬宗友喊住他：“張縣長，他昨天叫我通知會計出納取了九萬元錢。他又沒有說用途。我問用八九萬做啥子？他說明天進城你就知道了。我估計今天我和他一起進城來就是辦啥子事。”
張副縣長說：“知道了。”
離開縣政府家屬院大門，馬宗友迅速到他姨妹夫家裡，撕掉紗布繃帶，然後洗臉，然後吃飯睡覺，然後二門不出。姨妹姨妹夫問他什麼原因受傷，傷勢重不重？他只是擺手，要他們不管。
張副縣長叫來司機，上車直奔杜家壩。到了杜家壩，張副縣長下車一看，護輪殼還在樹下，地上有摩托燈架，還有許多摩托車上雜七雜八的塑料的或者金屬的殘片。他要司機抓住柏樹，下到河邊，看看河邊、水中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看看朋友車禍的真實現場。這裡是一個大沱，水特別深，司機仔細看了好一陣，除了陡坡上到處是摩托車上的零碎物件，其他什麼也沒有。司機上路後，告訴他眼之所見，張副縣長很有點沮喪，任副縣長以來，分管教育、衛生時間不長，平時，幾千、一萬、兩萬的進項有的是。像這樣接近六位數的較大一筆收入，還不多見。他心裡說，這九百張老頭票，就因爲一輛橫穿公路的鄉村爛摩托，讓我到口的油水流進了黑古嚨咚的江水裡！他計算過，它畢竟相當於自己128個月的工資呀！
司機問他：“縣長，誰在這裡出事了？
”
張副縣長說：“我一個很好的朋友。”
司機眼裡噙着淚花：“張縣長，你對人這麼情深意重，爲什麼要走呢？”
張副縣長說：“黨和人民需要，不走不行呀。”說話間充滿了自豪。
回城吃了早飯，張副縣長帶着遺憾，在兩位副縣長，政府辦公室正副主任，財政局、城建局、招商局、城關鎮等部門一二把手和跟隨多年的瘦個兒秘書的陪送下，浩浩蕩蕩到川東通州通中區上任去了。
下午六點，白秋接到秦秋電話，張副縣長早已走了，你的點子的事怎麼處理的？
白秋說，天隨人願，麻煩自然而然沒了！
白秋馬宗友二人見了面，高高興興上路，白秋格外的輕鬆，他很想大吼幾聲，把胸中的東西吼出來。在柳林壩，二人脫了衣褲，在平昌江里美美洗了一回冷水澡，好久沒有游泳，白秋在水裡秀了一回他的仰泳特技：仰面朝天，頭、胸、腿、腳都露出水面，不用手腳打水划水，靜止不動。馬宗友試了幾次，都未能如願。白秋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在牌坊溝水庫重慶嘉陵江長江，川中教育學院的泳池，我練了幾十年。二人心情舒暢，抄小路把車騎回了牌坊溝。
白秋和馬宗友走路到學校，學生已經下了晚自習就寢了，金楠追問摩托去向，白秋不耐煩了：“我要去查學生寢室紀律。”
金楠沒有入睡，聽見上樓腳步聲，她雙手把住門枋，白秋進不了自己門，很是冒火，憤怒的小聲說：“我去學了一天麻將，身上的錢打光了，沒有錢，把摩托賣了。”
金楠問：“打的多大？”因爲她知道，白秋打不了麻將，根本不知道打麻將大小。
白秋說：“打的一百，第一把我就開了六百。”
金楠信以爲真了，他說靠譜了，肯定在哪裡悄悄學會了打麻將。她不爲難白秋，開了門倒在牀上生悶氣，那是好幾千的東西呀。白秋也不想作過多解釋，哪天金楠說漏嘴，就不得了！在女人面前，口要緊，要多一些保密意識。
其實，白秋說了一半真話，一半假話。他離開馬宗友，到了趙主任家，嫂子回了鄉下，趙哥甚是詫異，白秋笑而不語，清理洗漱完畢，吃了早飯，他悄悄告知趙哥原委，要趙哥對外慎言。趙哥又約當天在家的非教育部門至交好友，立即到他家裡有要事相商，好友們以爲趙老主任要做壽，都來得快，進了門，趙哥做了介紹，個個喜不自禁。趙老主任說：“今天是上班時間，白老弟難得清閒，今天不回五溝鎮。那麼我們也不能讓他虛度光陰，我們都先給家裡撒個謊，中午不回家吃飯，都給單位請個假，每個人都必須關了傳呼、手機，免得有人找到我們。今天教白副教授打麻將！”
白秋想：“反正已經來了，客隨主便，藝多不壓人，學就學。”
打了兩把，白秋說：“懂了。”
黃主任說：“下一把都拿真金白銀，打幺、二、四元，盤盤逗硬。”
中午，趙主任早有安排，大家都喝了幾杯酒，下午繼續戰鬥。臨近六點，白秋說：“我必須開手機，有急事。”剛開機，秦秋電話攏了。老師們說：“白校長，白處長，你的麻將技藝已經爐火純青，進城就打電話！”
白秋說：“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隨時奉陪！”
第二天，金楠的氣消了些，白秋笑着說：“摩托在牌坊溝家裡，不必大驚小怪。”
龍門山人曰：
能吏鴻運三級跳，一欲一念不逍遙。
書生拙計掩煩憂，哪知日後有劫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