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破焰&夕烙

眺望前方,高聳的城牆陰影終於在地平線上漸漸由一條線延展成一整個灰黑色的平面,四周靜寂,除了呼嘯的風聲,只有紛擁的馬蹄聲和鎧甲摩擦兵刃的聲音。“賦潁府就要到了!”我身旁的一個旗手輕輕地說道,他的聲音被風聲呼嘯着吞沒,到最後就只剩下了嘆息似一聲尾音。

“賦潁府,九原中司掌太樂的城郭,城牆高達七百尺。城池分爲外城,內城和樂府宮三部分,而樂府宮爲其核心,若不能破此宮殿,就等於根本沒有拿下賦潁府。”聞人茜昨夜的警示尤縈在耳,她和她的一名聞人姓族人連夜爲此役占卜,得出的結論卻是吉凶不詳。

“變數太多了,”那個喚作聞人渠的中年男人皺眉道:“城中的武力分佈過於分散隱蔽,城內密道暗室又數不勝數,我們無法得知他們的防禦策略究竟是怎樣的。”“而拜你所賜,”聞人茜有些焦躁道:“他們早在三天前就得知我們即將攻城的消息,所以突襲也根本無法成功。”

“這是我的第一戰,”我平靜地道:“我不希望它揹負上偷襲者的惡名,我只想光明正大的把這座城變成是我的屬地。”

“談何容易!”她甩袖道:“賦潁城中光常駐的兵力就達到了三萬,更別提城中暗防和四周屬城的支援。況且樂府宮中的五個掌宮個個都是深不可測,傳說他們能僅憑一人之力就能擾亂對方十萬大軍的心智,更別提現在五人皆在城內,而且還是做足了準備的。而我們呢?”她指了指帳外:“我們只有不到五萬的將士,而且其中的一半還是從來沒有拿過武器上過戰場的新卒。光明正大?我們只能譁衆取寵!”

我和聞人渠同時看向她,我笑而不語,而聞人渠只是抱臂咬脣,一言不發的看着她。“你們都盯着我幹什麼?”聞人茜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臉怎麼了?”

“你太過於緊張了,小妹……”聞人渠道,他與聞人茜算作是同一支族譜上的親眷,因此平常都喊比他小的聞人茜做妹妹。“你別忘了我們是跟着誰在打仗。若是傳言屬實,龍之子裔真的有非於常人的力量的話,那麼不管他樂府宮裡有多少個掌宮,僅憑龍王陛下一人也能叫他們統統永遠閉嘴。”

“那要是他們躲着不出來呢?”聞人茜強詞奪理,但聲音明顯小下去很多。

“那龍王陛下要我們這樣的人是做什麼用的?憑你我巫卜之力,難道推算不出他們會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裡躲藏嗎?”

高聳的灰色大理石城牆越來越近了,我幾乎可以分辨出夾雜在從城內流淌出的空氣中的淡淡的麝香味。我們在距離城牆六十尺的地方停了下來,擡起頭,在一整片高聳陰影的覆壓之下,我自己都不禁有些畏縮,真能憑我一己之力就能拿下這座遠比我想象中複雜的多的城郭麼?撥轉馬頭,身後是我所倚仗的軍隊,諾大的方陣從眼前一直延續到天邊,可是隊伍越往後越是雜亂不堪,武器更加陳舊,隊伍也更加鬆散,相對於前方嚴陣以待的部隊,他們更像是來看熱鬧的。誰也無法保證他們會不會在最後關頭反而倒戈向敵人的那一方,也許不應該把他們放在最後,我胡思亂想到,那樣等於是把自己的後路也給切斷……但是如果真的打起來,那樣一羣雜亂無章的烏合之衆在前鋒又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呢?

聞人茜和聞人渠緊緊地跟隨在我身旁,他們兩個一個看起來神色肅穆,另一個卻是悠然自得。“我表兄只是被龍裔本身的光環所迷惑了……”我又想起昨夜夜深人靜之時,連聞人渠也離開後,聞人茜對我說的話:“整個翠子迎桑都已經習慣於活在龍帝所帶來的神話和光環裡,可這是戰爭,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開戰以後很多人都會流血甚至死亡,這一切都是人力所無法控制的。更何況,你還不是龍帝,”她道:“你還無法做到他那般強大。”

我知道她是對的,在今天早晨我的胃裡突然泛起一陣奇異的痙攣之時,我就知道她是對的。當年龍帝奪取九原之時已經是三十有六的年紀,而我,現在只是一隻初出茅廬的小鬼,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流血戰爭。更何況,我還沒有龍。

這次出征我一條龍也沒有帶,它們如今都還在龍月谷的山巒裡休養生息。聞人茜勸我哪怕只帶少量的龍以壯大我們的聲勢,可是被我拒絕了。它們渾身是傷,需要的只是休養生息而不是去替我作戰。唯一的一個例外是小翼,它不肯離開我,一步也不肯,所以我只好把它帶到身邊。但是它的個頭已經不適合躲在懷裡了,所以我讓它盤旋在我的肩頭,或者是馬背上。

副將軍迪戈帶領右軍,上將軍旌川則負責左翼。至少在現在看來,他們都是值得我信賴的人。

正午已經過去,大地逐漸的變得寒涼,就在我準備下令攻城之時,事情卻發生了令我,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變化。正當我們的大軍壓境,幾萬兵馬嚴陣以待之時,面前高聳而堅固的城門居然緩慢地被打開了!我驚訝的目瞪口呆,扭頭看向身旁的人。他們也都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城門緩慢洞開,然後從寬廣的石橋上走出來一個身着雪白綢緞衫的老人,他的身後跟着十幾個嫋娜多姿的婢女,每一個身上都帶有一件閃爍着熠熠光華的樂器。

樂婢在老人身後延展排列成一個光滑的半圓,老人行走在半圓的中間,遠遠看去就像是一輪弦月在朝我們緩緩靠近一般。

等走的近了,那老者停下腳步,對着我作了一個揖後道:“賦潁府弦者手下耄耋翁參拜龍王陛下,願陛下安康。樂府宮內五掌宮誠邀陛下作爲樂府貴客入府一敘,萬望陛下成全城主們一番拳拳之心。”

這究竟演的是哪一齣?難道他們不知道我今天是來攻城的嗎?我皺眉扭頭望向聞人茜,但她也是一臉的茫然神色。倒是聞人渠策馬過來在我耳畔低語道:“既然對方如此邀約,我們不妨進城探一探究竟。大軍壓境,料想他們也玩不出什麼花招,況且若是賦潁府能夠不戰而降,不是正合了陛下心意?”我咬着嘴脣想了想,決定聽他的冒一次險。

“我答應你……”我朝使者道,然後便撥馬向前,身後大軍幾乎在同時一起開動。“不,不,不……”老人眼裡閃過一絲驚慌,他擺着手着急道:“城主只邀約了陛下一人,而且我想我們賦潁府也實在不能夠容下這麼多人一起進城的。”

我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身後的副將道:“部隊原地駐紮,等待我的命令。”然後衝着聞人茜和聞人渠打了個一起的手勢,“這兩個人要隨我一齊入城,你們城裡還容得下吧?”我對那老翁道,他尷尬的點了點頭:“自然,自然……”

賦潁府裡比我想象中還要複雜和龐大,彎彎曲曲的街道和巷弄把整座城池分散成無數個細小的方塊,塔樓和鍾臺林裡其中,不時有雄渾悠遠的鐘聲從四面響起,像是在歌頌這短暫的安逸平靜。老者進城後也跨上了一匹毛色雪白的長鬃馬,騎在前方領路,而他那十幾個樂婢卻都不見了蹤影。

沿着大路向前,將近一個時辰的騎行之後,我們一行四人踏進了一座花園般的宮闕,花園的門被修成一個圓拱的樣子,兩面各有石頭雕像被刻成手拿各種樂器吹奏的形狀。

“這裡應是樂府宮了,”我聽到聞人茜在我右面輕聲嘆道:“好大的氣派!”她說的沒錯,這座宮殿的氣派的確夠大,瑩潤的雲母被砌成高聳的玉牆,將整個花園般殿閣都包圍起來。花園中央有一座巨型的睡蓮狀噴水池,水珠在冬日午後緩緩遊走的陽光中泠泠噴濺着,在四周水霧瀰漫的水潭邊印出一道道絢麗的七彩虹光。水池邊的大理石圍廊外呈圓形安置着七張扁圓的座榻,上面鋪着用上好的緋紅織錦絨布裁剪而成的坐墊。座榻外的花園依舊繁花似錦,彩蝶在其中翩躚飛舞,此情此景,竟讓人在淒寒的冬季裡也能感受到來自於春日的百花幽香和舒適愜意。

七張座榻上有六張都坐滿了人。倚在最中間那張榻上的是一個神情十分憂鬱的年輕人,他舉杯在脣,**着足髁輕輕點地,腰上彆着一隻銀色的洞簫,我進府,下馬,他統統都視而不見。聞人茜在我耳畔輕輕道:“他就是樂府裡最有權勢的一名掌事宮主,人稱‘九原樂者’。落榻在他左邊的兩位分別是‘弦者’和‘歌者’,而在右弧邊落座的則是‘禽者’和‘器者’。至於多出來的第六人……”她朝器者右邊座榻上一個身着織錦白袍,滿頭淡色金髮的那人望去,“我也不知道此人是誰,什麼來頭……”

我們走進來後,歌者率先打了聲招呼,然後邀請我們在他旁邊那個空着的座位上落座。我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上前走到了正中樂者的面前,輕輕捻了捻手指,然後樂者指間的翠色瓷盞上就冒出了一簇翠綠色火焰,他眼神一凜,立即放手,翠瓷直線落地,碎成了好幾瓣,而翠色的火焰,卻還在地上寂靜無聲的燃燒着。他擡頭看了看我,眼中有氤氳的怒色。

我望着他的眼睛開口道:“我今日來是爲了奪取你的城池,而不是在你的花園裡做客。我的軍隊現已兵臨你的城牆下,若是你自願交出此城和城中所有的軍隊,我會以禮相待。但若是你執意要開戰的話,那我不保證你的這座空中花園不會在頃刻之間變成一片猙獰的火海和無望的焦土。”彷彿是故意配合我的威脅似的,小翼在聞人渠的懷裡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叫,鼻尖噴吐出幾絲金色的火星。

“龍!”

“不,火龍!”

我聽到四周有人在驚恐的呼叫着。但是樂者依舊充耳不聞,只是用那一雙點墨似得眸子回望着我,眼神凜冽的厲害。“哈哈哈,龍王陛下,你再威脅他也是沒用的,”這時那個坐在器者身旁的第六人突然笑着開口道:“因爲他根本就是一個聾子啊……”

我驀地轉過頭去,白衣青年的金髮在風中翻舞,他的眼神中有幾分朦朧的醉意,正舉杯在天輕輕地笑着。倒是坐在他身旁的,一個眉目極其冷淡的女孩子擡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極其短暫,但是包含的情緒卻太複雜,我回看她,心頭驚詫,那眉眼,於我來說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還不待我仔細思考,那個白衣青年又開口道:“是啊,誰能想得到呢?能夠演奏出這個世界上最美妙樂曲的人,自己卻聽不到自己的樂音,龍王陛下說這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悲哀的事情呢?”

我看着他張揚的笑臉,卻無言以對。

“你想要我的城池?”這時候一直一言不發的樂者卻突然開口道,想必他旁邊的禽者已經把我的意思用手勢轉達給了他。我微微側過身,神色複雜的點了點頭。他冷笑了一聲,“你可以擁有我的城池,”他道:“爲了保護我的子民和我們辛苦修建起來的宮殿,我可以將我的城拱手送給到你的腳下,但是,龍王陛下,你將永永遠遠也得不到它對你的擁護。我的子民不會信任你,我的軍隊不會真心實意的服從你,甚至是我的樂師們,也不會爲你彈奏出用真心譜寫的樂章。你可以儘管放出你的火焰來焚燒這座城市,你可以用矛和利劍來使我的將士們屈從,你可以用龍來威脅和恐嚇平民……但是隻要找到一絲機會,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背叛你,詛咒你,甚至爲你端酒的侍女都會在舞宴過後親自割開你爛醉的喉管!你能夠得到這座城市的統治權,但是卻永遠也得不到它的心!”他狂笑道:“除非你可以在你帶來的人,或是你城外數萬人的隊伍中挑出一人,來挑戰我們五人中的任意一個……只要他們的歌喉或是樂音能夠打動我們所有人,打動這座城市,只有那時候,你纔有資格威脅我,纔有資格跟我談論這座城市的屬權!”

我的心在他話語中一點一點的冰冷了下來,不是因爲他的威脅,也不是他的輕蔑,而是我知道,也許這一場仗我不戰就已經輸了。因爲我知道,他說得對,我帶來的浩浩五萬人馬之中,根本無一人可以在樂理上與他們相抗衡,我們根本就沒有贏的機會……

然而正在我萬分沮喪,垂頭喪氣,幾乎就要放棄之時,卻有一個聲音突然自耳後響起。那個聲音,清越,冷然,還帶着一股莫可名狀的熟悉感:“若是城主允許的話,我可以代這位龍王陛下與諸位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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