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課間操回來,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發呆。窗外是一條寬寬的大馬路,偶爾有車開過去,偶爾也有行人走過。就象現在, 一個黑色的小人兒正在遠處慢慢移動, 一個人走路會寂寞嗎?踩到落葉他會說抱歉嗎?

“小西, 在想什麼呢?”

我轉過身, 大個子高見江坐在了我旁邊。

“女孩兒的心思你別猜。”賴積蓉撇撇她的櫻桃小嘴兒嬌聲嬌氣的說。

“別欺負小西。”羽姝拉了一下賴積蓉的衣袖, 警告道。

“幹嘛啊,衣服都拉壞了。”賴積蓉嗔怒的瞪着羽姝。

“哎,好惡心, 她是我姐姐,又不是你姐姐, 幹嘛對她撒嬌?”

“要你管?”

“喜歡姐姐不會讓你媽媽替你生一個?”我抓起一塊橡皮丟到賴積蓉的身上, “不過, 你媽媽也許替你生一個小狗兒當姐姐,它只會對你說:汪汪。”

賴積蓉撿起橡皮扔回來, 我躲到高見江的身後,橡皮正好打在了他的嘴巴上。

“呸呸呸。”突然遇襲的高見江忙不迭的對着空氣吐橡皮屑,他的嘴巴快迅的重複着一張一合的動作,象極了一隻突然擱淺的大魚。

我笑得伏倒在桌子上,高見江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再笑, 掐死你。”賴積蓉幸災樂禍的看着我, 好象巴不得高見江快點兒掐死我。

“誰讓你叫我小西的?”我推開高見江, 跟他翻臉。

“禮拜五的一二九接力賽你能不能參加?”高見江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 長得高高大大的,是一個很溫柔的食草動物。

“小西不能參加, 她的腳還沒好呢。”沒等我說話,羽姝搶先說道。

“不會吧,這兩天她總是跑來跑去的,怎麼會沒好呢?”高見看着我,扔下了一顆毒餌,“只要報名都有巧力克可以吃啊,這回我們買德芙還是金帝?”

“德芙。”我抓住高見江的手大叫,“德芙的最好吃。”

“那你是報名嘍?”高見江胸有成竹的說。

“不報。”我想起去年爲了吃巧克力參加一二九長跑的糗事,心有餘悸的對高見江擺手。那次我被羅浩陽罵了個半死,外加兩個貨真價實的大巴豆。

羽姝怕我動搖,走過來拉高見江,“不准你騙她。”

高見江嬉皮笑臉的站起來,“說好了,小西,我給你報名啦。我的那份也分你一半兒。”

放學以後,我抱着大書包往自行車棚走。最近這兩天我發現自己變得很奇怪,做事的時候常常做到一半就停下來,然後莫名其妙的想到蘇寅農,有時候還會在心裡自言自語,“現在他在做什麼呢?”有時候我吃麪包的時候,會假設他也在吃麪包,如果我們倆的動作正好是一模一樣會不會很好笑?一片手掌一樣大的落葉隨風翻滾到我的腳下,“女孩兒的心思你別猜”,那片大葉子彷彿變成了賴積蓉挪諭的臉,我用力踏了它一腳,落葉嘩啦一聲碎掉了,“誰會跟你說抱歉?”我對着落葉的屍骸小聲的咕噥。

落葉很無辜的躺在地上,秋風吹過來時,它的碎屑便開始歡快的跳起舞來,“死了,還不好好的躺着。”我擡起腿繼續和落葉奮戰。

“寧,羽,西?”

我停下來,蘇寅農站在自行車棚裡,一臉好笑的望着我。

“幹什麼?”我懊惱的瞪着他。

“沒事兒,只是很好奇你剛剛和誰說話?”

我想鑽到地洞裡,如果腳下有個現成的地洞可以鑽。 “和空氣。”我窘迫的丟下一句話,轉身便跑。跑了一半,又想起我是特意來等蘇寅農的,我停下來,氣得在原地跺腳,爲什麼不會老老實實的走路,偏要和那片該死的葉子打起來?

蘇寅農騎着自行車經過我身邊,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運動服,看起來又高又瘦,我呆呆的看着他,如果發他一柄銀色的長劍,再把自行車換成一匹黑色的烈馬,他就可以化身一個寂寞的劍客了。

可是爲什麼我會認爲他是寂寞的呢?

“寧羽西,你今天有點兒不對勁兒吧?”蘇寅農雙腳着地,仍然保持着坐在自行車上的姿勢,看着我若有所思。

“誰說我不對勁兒?”我歪着頭一直看進他的眼睛裡,沒料到腳下一滑,險些溺斃在他眼裡的深潭,“怪物。”我用力抹了一把臉,解除了他的魔力。

“你哥哥呢?”

“不告訴你。”我有點兒賭氣的回答。

“那我,先走了。”他把雙腳收到車蹬上,做勢離開。

“等一下。”我拉住自行車的後座。

“嗯?”

“那天你沒等到我發出信號就走了。”

“你在走廊玩了多長時間?”

“我遇到了壞蛋,不能安全的回家。”羅浩陽本來就是一個壞蛋,不能算我說謊,蘇寅農用一種柔和的眼神罩住我,我往後退了一步,有點兒氣急敗壞的嚷道:“好吧,那個壞蛋就是羅浩陽,他來之前,我在走廊裡背《將進酒》。”

“我知道。”他點頭。

“你媽媽回來了嗎?”我想起週五的晚上,他說過會在家裡等他媽媽回來的事。

似乎有一片陰雲從他的眼睛裡飄過,遮住了剛剛一直含笑的表情,“回來了。”他簡短的答道,好象不想再多說了。

“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有糖嗎?”我想逗他笑,故意問了一個傻乎乎的問題。

他果然被逗笑,只是有一點兒遺憾,他的笑是苦笑,“帶回來了失望,她只在機場停留半個小時,然後轉機。”

“你答應過要教我騎自行車。”關於他媽媽的問題我無能爲力,只好轉移話題。

“我不想教。”他負氣的看了我一眼,開始耍賴。

“我也不想學,象你這麼沒有耐心的人根本就教不會我。”不教我,沒這麼簡單吧,我已經恢復了戰鬥力,蘇寅農你看招,我看着他開始獰笑。

“當然教不會,遇着笨蛋神仙也會氣死。”他不肯上當,看着學校的大門嘆氣。

我用力搖晃自行車,“再說,拆了你的自行車。”有揹着書包的女同學經過,對我們發射電光波,不對,是對蘇寅農發射電光波。

蘇寅農一定是戴了盲鏡,對那些光波視而不見,“要學,就快點跳上來。”

我跳到後座上,蘇寅農騎着自行車飛速往翡翠大道的方向奔去。什麼時候,我也可以騎着自行車飛奔呢?

“蘇寅農,週六我去你的故居啦。”秋風吹起的落葉不斷的打在我的臉上,我閉着眼睛大聲對蘇寅農說。

沉默,只有秋葉舞翩躚。

“牆上已經被人畫了畫,是你畫的吧?”我繼續說下去。

沉默,還是沉默,這樣會悶死人的。我伸手去抓蘇寅農的肋骨,象彈琴那樣,一下一下的划過去,他立刻難受的大笑,自行車象是喝醉了酒,在馬路上搖搖擺擺的亂晃。

“吱___”自行車停下來了,蘇寅農的聲音裡含着一絲慍怒還有一點點笑意,不過是很少的笑意啊,他低聲的對我吼道,“下來。”

“不下,誰讓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緊緊的抓着自行車的後座。

“敢再動我,就把你甩到地上。”重新騎上自行車以後,他對我發出威脅。

我把手搭到他腰上,“那你說,《小濃漫畫》是不是你畫的?不是纔怪。”

“我不喜歡畫漫畫。”他從前面跨下自行車,然後把我從後座上揪下來。

我抓住自行車座,“如果你再丟下我,我會拔你的氣門芯,剛剛學會的,也可能扎你的車胎,這個不用學我也會。”

“放心,丟下你之前,我會把你的手腳都捆好,然後掛在樹上喂烏鴉。”

我打了一個冷戰,過後又鬆了一口氣,“這兒沒烏鴉。”

“你哥哥那兒不是有很多烏鴉嗎?” 他戲謔的看了我一眼,轉頭看着路邊高大的法國梧桐,好象正在物色適合懸掛我的樹。

我被看的火大,狠狠的搗了他一拳,“敢嘲笑寧林森,我和你拼命。”

“再玩兒,天就黑了,到底要不要學自行車?”蘇寅農把我拉到自行車的橫樑邊,大聲喝斥道,“不要亂動,在這裡坐好。”

我悻悻的坐在冰冷的橫樑上,如果不是視野變得很好,我真的會跳下去拔掉他的氣門芯。寧林森那麼博學的人,怎麼可以讓他打趣呢,餘怒未消,我握緊拳頭對着自行車把砸了下去,“不准你笑寧林森。”錯了,我是說對着自行車把上蘇寅農的手砸了下去。

自行車在小公園停了下來,我們把書包丟在公園的長椅上,蘇寅農讓我先學遛車,我練了一會兒就催着他同意我上車。爭執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強過我,只好扶着自行車,讓我開始練習騎行。

幾個回合下來,我覺得自己已經學會了把握平衡,“蘇寅農,你可以放手了。”把自行車蹬得飛快,恨不得甩開他一直騎到家裡去。

沒想到本來走得好好的自行車,蘇寅農剛一鬆手就不聽話了,直直的對着公園裡的一棵忍冬青衝過去,蘇寅農在後面大叫,“剎車,按剎車閘。”

剎車閘?在哪兒,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我慌亂的喊回去:“沒有車閘___啊____”很快,連人帶車都倒在了忍冬青的身上,驚起的灰塵撲撲的亂飛,自行車壓在身上,困得我動彈不得。

蘇寅農從遠處跑過來,嘴裡一疊聲的罵着,“笨蛋。”臉上的表情卻是很緊張,擔心我會摔壞他的自行車吧。

他先把自行車扶起來,放倒在一邊,俯身又過來拉我,我倒在忍冬青的懷裡,笑得快岔氣了,“蘇寅農,我摔倒的姿勢很優美吧?我保護了你的自行車,不然它會摔爛。”

“寧羽西,你的臉皮真厚。”蘇寅農看着我似笑非笑,一把從忍冬青的身上把我拉起來。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兒,“纔不是,我的臉皮很薄,吹彈得破。”

蘇寅農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伸手欲掐我的臉頰,我嚇得急忙跳到一邊去,怕他真的發現我是一個厚臉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