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爲數衆多的姐妹當中,只有愛麗絲菲爾才擁有這種悲哀的深切期望,其他人都無法瞭解──這就是“母愛”。
歷代的人工生命體當中,她是第一位由自己產下子嗣的人。
在諸多同族當中,唯有她被賦予了關懷自己孩子的心,也只有她纔會對自己肩負的使命感到悲哀。
伊莉雅被用來當作下一具聖盃的容器,這孩子同樣也是被一千年的妄執所牽連的齒輪零件。
沒錯,這道連鎖永遠不會結束,直到總有一天由某個人畫下休止符爲止。
第三魔法,天之杯(Heaven“s feel)──只有成就天之杯纔是唯一的救贖。
衆多的聲音就快要把愛莉斯菲爾壓碎了。與她相同的無數姐妹們唱道:
拿到聖盃──
請一定要拿到聖盃──
在森林深處有一處人工生命體的廢棄場,同胞們的屍首堆積成山,同聲祈願。每一張爬滿蛆蟲的臉龐都與年幼伊莉雅的小臉重疊在一起,用令人痛徹心扉的聲音哀求。
“沒事的──”
母親心中盈滿讓人幾近狂亂的愛情,擁抱自己的女兒。
“伊莉雅,我們的枷鎖已經沒有了……”
愛麗絲菲爾清楚感受到伊莉雅嬌小的身軀正被自己抱在懷裡,同時一邊仔細看著自己擁抱女兒的雙手。
第三獸被討伐,聖盃戰爭即將結束,愛麗絲菲爾在莉莉絲的幫助下將伊莉雅從愛因茲貝倫城中帶了出來。
“──沒錯,不要緊的,我得孩子伊莉雅,結局馬上就要到來了。”
她在第一次抱在懷中的幼子耳邊輕柔地低聲說道。
“所以我們在這裡再等一會兒吧。”
這樣說着,愛麗絲菲爾的眼中透露着幸福與欣慰,話說,自己這一族能夠得到拯救,還是多虧了自己的女兒呢。
不過自己女兒的丈夫,貌似是切嗣的兒子。
嗯哼?不對,這麼說自己的兒子娶了自己女兒。
愛麗絲菲爾皺了皺眉頭,她感覺自己要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兒子”準備些什麼了。
…………
已沉眠的街道比平時更加寂靜,接連不斷的事件似乎讓喜歡熬夜的居民嚇破了膽,這幾天衆人都遵守夜晚儘量不要外出的呼籲,乖乖待在家裡。
就連道路上都不見車影,只有街燈白慘慘的燈光照亮冬天寒氣中的冰冷柏油路面。
完全沒有人類活動的城鎮,讓人感覺彷佛置身於放大到等身尺寸的玩具佈景,如果把常人無法理解的場所稱之爲“異界”,今晚的冬木市確實符合這種稱呼。
在如此異樣的光景中,有一匹駿馬肆無忌憚地在路上奔馳,韋伯正乘坐在上下起伏的馬背上趕赴死地。
征服王寬大厚實的胸膛就近在身後,韋伯甚至可以感覺到征服王的心跳鼓動。
如果韋伯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他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份讓人神經緊繃的深沉激揚感。
在這世上有些場合被稱爲『真實的時刻』,也就是赤裸裸的靈魂從所有欺瞞與虛僞中解放出來,領略舉目所及的朗朗乾坤,心靈爲之震撼的瞬間。
韋伯此時所體會的就是這種感覺,這一刻,雖然沒有確切的答案,但是他卻能夠接受這世上所有的謎題與矛盾;這一刻,雖然沒有言語的解釋,但是他卻可以清楚感覺到生存的意義與死亡的價值。
擺脫一切造成人生苦難的迷惘與渾沌,無比幸福的時刻。
駿馬輕鬆穿越沉眠的城市,一個騰躍,登上暗色河水潺潺流過的河岸邊。
他們要前往的大橋在水銀燈的蒼白燈光照射之下,就算是在沉默的夜晚當中仍然清晰可見。
“Rider,那是……”
征服王點頭回應韋伯的指點。
雖然站在白光照射的橋上,那人威武的容貌依然金光閃耀,彷佛在嘲笑人類創造的光明只不過是虛假的贗品而已。
即使相隔數百公尺的距離,那雙無情冷酷的異色雙眸仍然讓韋伯因爲戰慄而渾身僵硬。
從者Archer,未來之命運女神斯庫爾特──或者說,有着斯庫爾特之名的不知名偉大存在,能夠點亮星辰,討伐第三獸的偉人。
韋伯並非毫無心理準備,他早就知道一定免不了與Archer一戰。但是一旦真正看見對方,那種壓迫感還是打破各種保護心靈的障壁,直接震撼他的靈魂。
“你害怕嗎?小子?”
Rider察覺韋伯在發抖,低聲對他問道,少年並沒有打腫臉充胖子,老老實實地點頭回答。
“是啊,我很怕。還是說這種感覺用你的方式來形容,就是所謂『雀躍的心情』嗎?”
韋伯緊張的回答讓征服王展顏一笑。
“沒錯,敵人愈是強大,想到勝利美酒的滋味兒就愈讓人感到幸福。哼哼,你也愈來愈明白了嘛。”
Rider毫不畏懼地勇敢說道。布賽法拉斯踩著穩健的步伐將兩人帶到橋頭。
這是雙方第四次,想必也是最後一次見面,最古之王的弟子,不被時間記錄的駁論女神與傳說中的征服王,兩人光明正大佔用寬敞的四線車道。
對他們來說,前方的阻礙只有雙方彼此而已,橋上只有這一條路,避無可避,退亦無可退。
在王者競逐霸道的過程,這裡是必經的命運戰場。
布賽法拉斯停下步伐。Rider輕搔她的鬃毛,慰勞她體會到騎士的想法而停下來。
“小子,你先在這裡等一下。”
“──咦?”
Rider翻身下馬,朝向等待自己的敵人悠然走去。兩人彷佛像是約好了一般,安潔莉爾同樣也踩著傲然的步伐往這裡走過來。
他們不只是較量武藝的決鬥者而已,既然雙方都是爭霸之人,交手之前有些規矩一定要遵守。
“Rider,你最自傲的戰車到哪去了?”
安潔莉爾一開口就用不客氣的口吻質問道。
“啊,戰車嗎?嗯嗯,雖然讓人很火大,戰車已經在上次討伐戰中被擊毀了。”
Rider輕鬆寫意地聳聳肩回答。安潔莉爾則是眯起唉寶石還要晶瑩的眼睛注視著他。
“……這樣一來,我這邊但是有點佔便宜了。”
“嗯,聽你一說,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Rider絲毫不畏安潔莉爾氣勢的壓迫感,嘴角露出極爲剽悍而剛猛的冷笑。
“朕的武裝確實有所損耗,但是你可別小看朕了,今晚的伊斯坎達爾雖然不完美,不過更在完美之上。”
雖然Rider之言聽起來顛顛倒倒,安潔莉爾卻沒有把這句話當作笑話來嘲笑,認真的眼神如同刀痕般在Rider全身上下掃過一遍。
“──原來如此。周身充盈的王氣確實比平常還要強大,哼,看來你似乎不是沒有一點勝算就跑到我面前。”
事實上雖然失去一件寶具,但是今晚Rider身上散發出來的魔力總量卻比以前更增加許多。
韋伯原本打算“隨便消耗”的那三道令咒發揮了意外的效果。
使用令咒發動強權的時候,內容愈抽象效果就愈低,就這點來說,韋伯剛纔的命令全都欠缺具體性,以令咒的用途來說實際上根本等於白白消耗。
但是另一方面,當令咒的絕對命令不是用來扭曲從者的意志,而是經由雙方彼此同意而發動的話,令咒就不只具有強制能力,還會成爲強化從者能力的輔助手段。
以這種情況來說,就像原著中成功完成『空間轉移』一樣,有時候令咒甚至可以推翻魔術常理,完成等同於“魔法”的奇事。
雖然韋伯的使用方式效果確實不大,但是內容符合從者的本意,而且還接連使用三道,因此令咒的確在Rider身上產生了作用──只要Rider爲求“勝利”而行動,他就能接收到比一般供應量還要充裕的魔力。
如果要直接形容的話,現在Rider的狀況簡直“好到不行”,前所未有。
“Archer,說到宣言,上次酒席間我們應該還有一項約定吧。”
“你是指我們雙方唯有生死一決的結論嗎?”
“在那之前我們不是說好要把剩下的酒喝完嗎?”
Rider催促英雄王說道。臉上純真的笑容一點都不像待會就要展開生死戰鬥的人。
“那時候雖然草率的結束……不過那瓶酒還有剩下一些喔,你可瞞不了朕的眼睛。”
“不愧是篡奪之王,對別人的所有物眼光還真是敏銳。”
A安潔莉爾露出苦笑,再次從異空間的“財寶庫”把一整套酒器叫到手邊。
將瓶底殘留的神代名酒全都倒進兩隻杯子裡,兩人就如同互觸拳套的拳擊手一般,莊重地對碰酒杯。
“王權者,這是酒席上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吧。”
伊斯坎達爾手中舉著酒杯,表情雖然嚴肅,但是唯有眼神卻還留著淘氣孩子般的稚氣,開口問道:
“假使說讓朕的『王之軍勢(Ionian Hetairoi)』裝配你『王之財寶』的武具,絕對可以組成一支天下無敵的軍隊。
西方國家那什麼叫做總統的傢伙想必根本算不了什麼吧。”
“嗯,然後呢?”
“要不要成爲朕的盟友呢?只要我們兩人聯手,一定可以連星海彼方都可以收爲版圖喔。”
安潔莉爾聞言,就好像聽到什麼痛快的諷刺笑話一般,爽朗地放聲大笑。
“你還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哪。一個不是小丑的人所說的夢話竟然讓我笑得這麼愉快,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了。”
安潔莉爾雖然在笑,但是他身上散發出的冷冽鬥氣卻絲毫不衰。對這名黃金王者來說,殺意幾乎就是愉悅的同義詞吧。
“不過很不巧,如果事討伐第三獸之前我說不定會同意,但是現在,作爲阿努文的龍之王,雷吉亞斯之名的繼承者,我可不會和另外的王者合作。”
聽到這語氣堅決的回答,征服王並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靜靜頷首而已。
“孤獨的王道是嗎?就讓朕帶著敬佩的心挑戰你那堅毅不搖的理念吧。”
“可以,充分展現自我吧,征服王,你是一名值得我親手製裁的敵人。”
兩名王者喝下最後一點酒水,扔下空酒杯,轉身就走,雙方再也沒有回頭,回到彼此原本所在的橋頭。
韋伯一臉緊張兮兮,目睹兩名王者最後的共飲。他發出嘆息,迎接王者歸來。
“你們兩個的交情真的有那麼好嗎?”
“還好啦,只是待會就要開始相殺了。她或許是朕此生最後一個視線相對的人,當然不能對她太壞啊。”
“……不要說這種傻話。”
伊斯坎達爾滿不在乎地開玩笑說道,韋伯則是沉聲駁斥。
“你怎麼可能會被殺。我可不允許這種事發生,難道你忘記我的令咒了嗎?”
“說的也是──是啊,當然就像你說的一樣。”
Rider露出精悍的微笑,再次跨上他留在原地的布賽法拉斯背上,拔出腰間配劍。
“我的同胞們,過來吧!今晚讓我們將自己英勇的身影烙印在最強的傳說之中!”
帶著熱砂的狂嵐彷佛呼應王者的呼喚,吹散河川的霧氣撲到橋上來。
現在裘普歐提斯之劍正在聚集編織那些來自時空彼端,過去曾與王者共享夢想的英靈之念。
人人衆志成城,看著被海市蜃樓所掩蓋的地平線,一心一意想要看看那片無邊藍天的彼端。
勇士們跨越時空追求戰場的心象侵蝕現實,將無人的大橋轉變爲旋風肆虐的大平原。
英靈一位接著一位趕到這已經準備好的決戰舞臺。
“啊啊……”
對韋伯來說,這是他第二次看到『王之軍勢』千軍萬馬的壯盛軍容。
雖然已經不會感到驚訝,但是現在他已經知道這件體現伊斯坎達爾之王道的終極寶具背後代表的真正意義,心中的敬畏感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更加強烈,深深撼動著他。
光輝的精銳騎兵──他們與征服王結交的君臣羈絆甚至跨越現世與冥界的隔閡。
這羣昇華爲永恆的戰士不會在乎現身的戰場在哪裡──只要征服王再度揭示他的霸道,臣子們都會立刻趕到君主身邊,不論天涯海角。
這就是與王者同在的驕傲。
這就是與王者並肩作戰,讓人熱血沸騰的喜悅。
“敵人是萬夫莫敵的王權之星,“王”這個概念的最頂端──正是我們絕佳的對手!男子漢們!向初始的英靈展現我們的霸道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成列的軍士呼應伊斯坎達爾的咆哮,發出震天價響的呼喝。
安潔莉爾單騎孤身面對如同洶涌海潮般的壯盛軍隊,卻不見一絲狼狽,只是一派泰然自若,堂堂佇立在大軍之前。
閃耀著亮銀色的站姿就如同一座孤傲的峻嶺,隨然身形嬌小,但是超絕的雄偉壓迫感震懾着整個大軍。
王之戰,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