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聖盃戰爭,今晚即將結束

三道聖痕連續解放,釋出奇蹟的魔力產生幾道旋風之後消逝得無影無蹤。

韋伯身爲一名魔術師,這一輩子大概沒有第二次機會可以使用這麼龐大的魔力了,但他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打從心底對自己的行爲感到痛快。

他當然不會後悔,做爲失去一切的代價,這份大禮已經非常足夠了。

韋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刻劃在手上的契約之證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好了,這下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御主……什麼也不是了。”

韋伯低垂著頭吐出這句話。他也不想知道現在Rider是用什麼表情在看自己,或許是對放棄戰鬥的膽小鬼大搖其頭,也有可能因爲擺脫無能的主子而露出安心的笑容。

不管是哪一種表情他都不想看到。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希望Rider最好連兩人曾經見過面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你快去吧,隨便你要去哪裡。你……已經……”

韋伯聽見Rider平淡地應了一聲。接著就會聽見馬蹄踩踏大地,逐漸遠離的蹄聲──正當韋伯這麼想的時候,他的頸子忽然被人隨手一抓拎了起來。

下一秒鐘,他就被輕輕地帶到布賽法拉斯的背上。

“朕當然立刻就會出徵──不過你既然囉哩叭嗦地下了一大堆命令,當然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見證到最後了吧?直到朕把所有命令全都完成爲止。”

“笨、笨、笨蛋笨蛋笨蛋!你、你這……喂、喂……!”

自己的意志竟然輕而易舉就被推翻,韋伯狼狽地連嗓音都變了。布賽法拉斯也發出沉重的鼻息,好像在嘲笑他那副慌慌張張的模樣。

明明只是一頭四腳畜生,竟然連笑起來都和騎手這麼像。韋伯想到這裡,一股連他自己都不知所以然的激昂情緒讓他大吼大叫了起來。

“我可沒有令咒喔!我已經不做御主啦!爲什麼你還要帶我去!?我──”

“就算你不是御主,也還是朕的朋友啊。”

Rider臉上溫吞的笑容和平常一樣,當韋伯知道Rider這句話不是對別人,就是說給自己聽的時候,在他內心深處最堅固的部分崩潰了──雖然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但是崩潰的時候卻只在短短一瞬間。

一口氣溢出的淚水實在太多,眼淚流到鼻子下方的時候又和鼻水混雜在一起,弄得整張臉一蹋糊塗,就連好好呼吸都沒辦法,更別提想要開口說話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一邊哽咽一邊問道:“……我、像我這樣的人……真的可以嗎……我……可以站在你身邊嗎……”

“傻小子,你和朕都已經一起經歷過那麼多場戰鬥了,到現在還說這什麼傻話。”

征服王不在乎少年已經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就好像是當成酒席上聽到醉言醉語般,一邊笑著說,一邊拍拍少年細瘦的肩膀。

“你不是曾經與朕共同力抗強敵嗎?那麼你就是朋友啦,你應該要擡頭挺胸,堂堂正正與朕並肩同行啊。

而且見識到了那個未來的自己,你還如此沒有自信嗎?”

韋伯忘了自嘲。他已經把過去的折辱、對未來的不安、此時此刻即將面對死亡的恐懼全都拋到腦後去。

唯有“征服勝利”的堅定認知,在他空蕩蕩的心中深深紮下了根。

韋伯現在正與王者同在,沒有敗北,也沒有屈辱,如果能夠相信王者的霸主之路,走在這條大道上的話,無論這雙腳再怎麼軟弱無力,終有一天一定會到達世界的盡頭──韋伯現在對此深信不疑。

“那麼就來實現第一道令咒的命令吧,小子,你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喔。”

“……好,實現我的命令吧。就在我的面前!”

傳說中的名駒發出如同勝利吶喊的嘶鳴聲,爲了將這對同氣連心的霸王與魔術師送到決戰之地,開始放開四蹄飛奔。

狼煙指出的命運之地是在未遠川的對岸,冬木排名第四位的靈脈之地-冬木市民會館──

投注於這棟建築設施的總經費高達八十多億島圓,與站前中央大廈一起堪稱爲冬木新都開發計畫的兩大象徵。

佔地六千六百平方公尺,建地面積四千七百平方公尺,是一棟地上四層、地下一層的鋼筋混凝土建築物。雙層式的演奏廳能夠容納一千三百多人。

由知名建築師設計的嶄新意象與其說是近代的公民會館,倒更有一種類似古代神殿建築的風格。從這壯麗的規模可以看出冬木市對於開發新都投下多少心力。

目前只有外裝已經完成,內部裝潢現在正加緊趕工以因應落成儀式的到來,不過正式啓用還是更久之後的事。

除了最低限度必需的防災設施之外,就連配電設備都還沒裝設,只要深夜時分工人們都離開之後,建築物的清潔與壯闊更突顯出空無一人的靜謐感,形成一種帶著異樣非現實感的空間。

市政府的建築計畫當然不會考慮到魔術相關的要素,之所以把冬木之地最新的靈脈要點選爲市民會館的建設預定地,單純只是因爲巧合而已──不過如果換個角度來看,或許就是這個地方的靈質特異性造成這種稀有的巧合也說不定。

言峰綺禮站在屋頂上,帶著冷靜的表情仰望自己發射的魔術信號在夜風中揚起煙塵。

這棟建築物連像樣的警備措施都沒有,想要進入只要打破門鎖就可以了。

儀式的事前準備與迎擊敵人的前置作業都已經順利完成,接下來只要坐等被狼煙引來的殘存敵人出現而已。

他在戰鬥之前從未顯露出自己的感情,代行者面對流血的預感,心中不會感到兇殘的亢奮感;也不用談天說笑以緩和緊張的神經。他們受到制約,徹底鍛鍊爲神意的道具,只會帶著爲所當爲的平常心前赴死地。

這種經年累月的鑽研讓綺禮此時擺出一副有如臨牀醫師般的冷靜與冷漠表情,除了面對女兒,他都是如此。

但是──

“哼,綺禮,你今晚的表情和平常不同,看起來特別興奮啊。”

安潔莉爾踩著悠然的腳步聲,出現在屋頂上,她的揶揄讓綺禮內心爲之苦笑。

在這名洞燭一切的英靈眼中,綺禮這張看起來應該與平常無異的撲克臉究竟是什麼模樣呢?就連他本人都沒有察覺的細微感情也逃不過寶石般的雙眼。

一開始綺禮還覺得很訝異,不過現在他已經習慣了。是嗎?原來我很興奮嗎──在他心中只有這種好像事不關己的想法而已。

安潔莉爾似乎剛剛纔從夜晚的街上回來,身上還穿著平時那套白色的洋裙。

在她豔麗的雙眸當中只有愉悅的餘韻殘留,仍然看不出有決戰之前的緊繃感。

現在的安潔莉爾可不是從者狀態,而是自我限定後的本體,對於她來說,最終決戰似乎也只是一種遊樂而已。

“好了,該怎麼辦,綺禮?我只要在這裡等就夠了嗎?”

安潔莉爾看着言峰綺禮,脫離了限制,本來就沒作用的令咒徹底無效,對於聖魔化超過四分之一的她來說,本身就超脫於世界了。

綺禮深知此事,他也是代替仍舊處於【獸】的陰影之中的遠阪時臣過來的,總不能真讓卡蓮過來吧。

他謹慎思考之後搖頭說道:“在聖盃附近解放你的力量可能會危及到儀式本身。如果想要好好大戰一場的話,還是讓你出去迎擊敵人吧。”

“嗯,好吧。但是如果我不在的時候,這裡受到攻擊的話,你打算怎麼應對?”

“相比在那之前你就能過來吧,對嗎?”

“沒錯,不過今晚我要全力以赴,可能會把這棟窄得讓人透不過氣的陋室震翻也說不定。”

“雖然這是最糟的狀況,不過如果真的變成那樣,也算是命中註定吧。”

看到綺禮很乾脆地點頭,安潔莉爾微微眯起雙眼。

“綺禮,看樣子對於戰鬥的意義你似乎已經找到答案了。

到現在你還是沒有願望想拜託聖盃實現嗎?難道就算掌握奇蹟在手,你也一無所求?”

“嗯,那又如何?”

“雖然還沒完成,不過你已經得到『容器』了。現在聖盃也許會接受『事前預約』喔。”

“……哼,原來如此。如果真的可以事前預約的話,意思就是說聖盃降臨的同時,奇蹟就會立刻實現是嗎?”

綺禮不太感興趣地嘆口氣,想了一想之後還是搖頭否認。

“我還是想不到有什麼願望,因爲我已經有了最棒的寶物。如果真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希望這最後一場戰鬥不要有人干擾而已吧。

雖然現在說這些沒什麼意義,不過這一帶附近都是民家,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在完全沒有人的地方心無阻礙地一決勝負。”

綺禮枯燥無味的回答讓安潔莉爾無奈地冷哼一聲,這傢伙就算有了感情還是一樣無聊啊。

“真是,看來隱藏在你心中的事物只能由聖盃自己去感覺了。”

結果這兩個人雖然比任何人都還要接近聖盃,卻比任何人都不在乎聖盃。

“──對了,還有一件事。如果在我回來之前BX先出現的話──”

離去之際,安潔莉爾似乎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又停下腳步。

“到時候就讓她先和莉莉絲玩一陣子吧,雖然就是走個過場就是了。”

“我知道了。”言峰綺禮點點頭。

“說到BX……綺禮,那個傢伙怎麼樣了?”

“啊啊,你說那個嗎?”言峰綺禮明白安潔莉爾說的是第三獸被消滅後,留在原地的殘留物形成的白髮小蘿莉。

“她還在沉睡,沒有醒來得意思。”

“是嗎?”

安潔莉爾眯了眯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愛麗絲菲爾張開眼睛,環顧四周。

真是奇怪的感覺,雖然意識異常清楚,但是思考十分混亂,缺乏脈絡。

混濁而失去意義的好像不是她自己的精神,而是她身處的世界。

許許多多的風景在她眼前快速閃過消逝。愛麗絲菲爾看著這一切,一陣讓人難以忍受的悲哀與失落感不知爲何突然涌上心頭。

印入眼簾的光景全部都與幸福快樂無緣,這些如同萬花筒般雜亂無章的景象只有一個共通點。

那就是它們都有哀慟、屈辱、遺恨、怨懟與喪失。

流血與焦土;背叛與報復。付出許多卻一無所獲,一連串代價極高的徒勞行爲。

她所熟悉的白雪景色不斷重複循環,這是一個將自己所有一切全都封鎖在一座寒冬之城的族系的故事。

看到這裡,愛麗絲菲爾才終於想到──剛剛她俯瞰的是愛因茲貝倫家爲期千年的聖盃探索旅程。

初始是羽斯緹薩,接著是許多以她爲模具而誕生在世上的人偶少女……人工生命體,虛假的生命。

藉由鍊金秘術所創造的人形消耗品爲了成就遙遠而模糊的悲願,一個接著一個出生降世,然後一個接著一個耗損廢棄。

愛因茲貝倫以她們的鮮血與淚水爲墨,以碎裂的白骨與冰冷的手指爲筆,不斷撰寫著失意與迷惘的歷史。這份悲哀與絕望緊緊地揪住愛莉斯菲爾的心。

如果這個地方可以看見這種景象,那麼這裡一定是所有紛爭的焦點,長久以來見證所有一切的物事當中。

然後愛麗絲菲爾終於明白了。她知道自己現在正在窺看聖盃的內部。

這是將初代羽斯緹薩收藏在內部深處的圓藏山大聖盃。因爲所有人工生命體都是以『冬之聖女』爲基礎的共同規格品,所以她們纔會擁有並且同受一樣的痛苦。

──不,真的是這樣嗎?

“你爲什麼哭呢?媽媽。”

猛然回神,愛麗絲菲爾已經身處在那讓她懷念不已,點著壁爐的溫暖兒童房裡。

風雪在窗外凍結。稚嫩的兩隻小手似乎在尋求母親的保護,抓著母親的上臂,暴風雪的呼嘯聲似乎讓她非常不安。

“媽媽,伊莉雅做了一場惡夢,夢到變成一個大杯子。”

伊莉雅雖然害怕,但是她硃紅色的雙眸還是蘊含無限的信賴,看著愛莉斯菲爾。

雖然她長得與母親以及母親的姐妹們如出一轍,但不知爲何,愛莉斯菲爾覺得唯獨這孩子比其他人還要惹人憐愛。

“有七個好大的靈魂進入伊莉雅的身體裡,伊莉雅都快要爆開了。雖然害怕,但是又逃不掉。

這時候伊莉雅聽到羽斯緹薩大人的聲音喔,頭上有一個好大的黑黑的洞……”

伊莉雅童言童語地說道,愛麗絲菲爾緊緊抱住女兒的肩膀,用她被淚水沾溼的臉頰在女兒銀白色的瀏海上輕輕摩娑。

“沒事,沒事的……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你絕對不會看到那個東西的,伊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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