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亭, 是路邊一隅供人歇腳的茶亭；
水，是側片依山而淌的甘醇清泉；
人，是攜手相陪知心同遊的良伴；
茶, 更是隨身攜帶歷來鍾情的心頭所好。
這般的好山好水好景好茶, 這般的鉅細無慮恰到好處, 合該會讓旁人覺得, 那賞景遊玩之人必定是有着最爲悠閒愜意的心情無疑, 否則焉能悠然盡享這一處風光一縷茶香。
只是旁人之詞終不過旁人一廂情願之感，見得再多亦不過止於表面之象，看不到那一處悠閒背後的茫然, 一縷茶香之中的苦澀。
“既已定了主意出門遊玩，便聽吾一次, 暫且放下那些煩心擾神之事安心賞景品茶, 可好？”執起那常年偏涼的手包入掌中摩挲着, 南風不競朝仍有些出神的月流景微微一笑，緩沉語調帶了些許安撫般的詢問。
他知瞬華的心結由來已久, 亦非三冬兩夏便可化解，但縱然不是極清楚其中萬千鉅細，那日裡瞬華面對那位夜皇陛下時那般恭敬到甚至有些委曲求全的模樣他卻是記得極分明的。
他不知道瞬華與那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不該是那樣的。他所愛的月流景，他所認識的月流景, 縱然偶爾心思過重思慮過多, 卻仍是極細膩清傲的性子, 那般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神情本該永遠都不出現在那張帶了清雅倦意的臉上……
他知曉瞬華不願他問, 所以他只能寄望於這一路的秀山雅水能讓他暫且忘了心中煩擾, 舒開那一點眉心微蹙。哪怕，只是一時也好。
“……好。”心中明瞭南風不競的擔憂, 月流景牽強一笑微微頷首，算是應下了南風所求。只是話音尚且未落，一道莫名劍氣卻已強橫而至，眨眼間碎了溫熱茶盞濺了一桌茶香。
“什麼人？！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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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醉莫求幾乎是有些膛目結舌地看着那忽閃而至的雪色身影以極輕巧利落的動作加入了戰局。那人身形纖瘦，容貌不清，動作卻是極快，手中一柄漆黑薄刃寒光流轉，長不足七寸，卻是刀刀過頸一刀斃命……
而那原本極爲難纏的非屍流屍兵團，不過在那人幾下廣袖翻飛之間，便已真真正正成了空中揚舞的飛灰。來時的三十多個非屍流屍兵，不過轉瞬便已只剩下爲首的鬼谷藏龍，僵在原處無法動彈。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月流景不喜歡外出賞景時還有髒東西在眼前亂晃。現在我給他兩條路選，要麼老實滾回地底睡覺，要麼乖乖呆在老窩做烏龜，否則月流景見一次殺一次，絕不手軟。”
漆黑刀面緩緩在銀紋綢帕上拭過，即便刀刃不染一絲血跡，月流景仍擦拭地極爲認真，一點一點，神色專注，竟是連分毫的眼尾餘光都不屑給予鬼谷藏龍。直至……淨畢入鞘！
“滾！”
自夜央出現那日起，他的心情就沒有一天輕鬆過，縱然日前答應了南風出來走走卻也絲毫不見有何效果，可現下這些活死屍卻着實讓他有些想發笑了。披了一輩子謙遜恭敬進退得宜的面具，如今倒真讓人以爲他月流景軟弱可欺，隨手可捏了？
呵，即便月流景在夜央眼中不過是顆入不得眼的軟柿子，上不得檯面的殘次品，但這顆軟柿子卻也不是誰想捏就捏的得的！
翻手爲雲覆手雨，起子爲生落子殺，率性爲之，當真……痛快！
“呃，貧僧緣醉莫求，敢問這位公子如何稱……”
“君不見月流景？”未等緣醉莫求那帶了些許訕訕的詢問全然出口，一頁書已是認出了眼前之人正是梟皇論戰時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月流景，微一皺眉，沉聲喚道。
唯有一面之緣卻能讓一頁書記住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而如月流景這般讓他記憶深刻的，更可謂是屈指可數。
當日一席話，一頁書至今記憶猶新。只是今日再遇，此人身上這囂張狂放唯我獨尊的氣勢卻與那日裡的謙遜圓融溫潤得宜相差太多。到底是所有人都看走了眼，還是這人藏得太深？
“梵天有何指教。”動作優雅地將噬魂匕收回臂中，理平些微有些皺亂的袖口，月流景方纔冷眼看向面前兩人，冷漠口吻不帶一絲慣有的溫文倦雅。
他今日心情很不好。
心情不好就會累，累了…就沒有閒情陪些無關人士做些無聊遊戲。
所以，前輩也好先生也罷，這些虛僞的客套無聊的尊敬，今天他通通都沒有興趣掛在嘴邊。正如他今天沒興趣知道，那些活死屍幕後操縱之人是誰，又是爲何會對上一頁書。
他今天沒有心情想太多算太多，所以，來了便殺，就好。
“無。”本就不熟，自是無話可聊，饒是方纔那理當道謝的殲滅非屍流屍兵之舉，亦更像是私人緣由殲之泄憤的模樣更多些。而那一聲名號，也不過是帶了些微訝異的確定，如此這般自是無話可說。
“今日之事，多謝月公子出手相助。”帶了些許微醺醉意朝眼前之人揚起一個善意淺笑，縱然緣醉莫求知曉月流景本意非在救人，可終究也算是得了幫助。這一聲謝，饒是無人需要，他卻也還是要說的。
“……不過是見不得髒東西在眼前晃罷了。既已無事，先行告辭。”
些微有些訝異地看了眼那酒醉微醺的淺笑，再開口，月流景的語調不自覺便放軟了許多。雖是，語落便走，未再停留。
“走時泡的茶現下回來茶湯正是剛好，你最喜歡的蒙頂甘露，嚐嚐。”仍是坐在茶亭原處未曾動過位子，南風不競悠然刮沫分茶，直待聽到月流景歸來腳步，方纔擡首淡笑遞去一杯。
只要瞬華能身清體健悠閒度日，他是不會去管到底死的是誰，倒黴的又是誰的。只要瞬華能高興，死再多人又何妨？更何況，不過是幾具活死屍罷了。
“看起來，你的心情好了許多。”
“啊。剛剛，看到了個很好的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