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思(五)

看到她的神情,我的心一沉,不過一轉念也明白了。

適齡入宮,從此冷暖自知。

她不關心自己,還有誰會關心她?

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一個人,也習慣了只顧着自己。

我說:“別急,真要隨隨便便就能出去,也不用等到這時候了。”

正要再說下去,忽聽宮人來報,說是皇后身邊的女官來問昭儀娘娘有什麼缺的。

我一怔,道:“怎麼跑到這裡來找我?”

此言也正是劉貴妃想問的,只見她臉色又變了,眼裡又是防範,又是驚恐。

看來她不願見人,不願被打擾。

經此一頓,我馬上明白過來,只怕女官已經去過我哪裡,是找回來的。

還有可能是有人傳信給皇后,畢竟這一次劉貴妃是真的在揍我。

皇后既不願意多管,也不想不管,那就差一個女官來問問。

儘管言辭客氣,也不是正式往來,可也不能怠慢。

我說:“我們馬上就到。”

然後對劉貴妃說道:“心裡的願望總是會實現,可實現的不一定就是心裡想的樣子,要有思想準備。”

劉貴妃點頭,她輕輕地靠在我身側。

這一刻我感覺到她在顫抖,感受到了她的軟弱,就知道這一刻她是信任我的。

一隻雪白的素襪又在眼前晃。

女官羞得低下頭去。

我卻侃侃而談:“昨天來拜訪劉貴妃,沒想到她的刺繡活兒這麼好,那就留下來討教,繡完了要呈交皇爺,以應付外事。沒想到研習刺繡太過專心,遺漏了一隻素襪,故而特來找尋。”

女官的臉色一片爲難。

這事兒可超出後宮的範圍。

劉貴妃的神情越來越訝異,忍不住道:“你什麼拉下的?”

我說:“我也不知道,剛纔一翻桌布看到了。本來一雙襪子也沒什麼打緊,可這是皇爺親賜,要是哪天呈交繡品見駕時,我怎麼也得穿上。要是一隻有,一隻沒有,有的那隻還破了一個洞,這算什麼?難道說我只有一隻眼睛看得上,而且那隻眼睛還是漏風的。”

話音未落,身旁的宮人都忍不住偷笑。

劉貴妃一把拉着我,示意道:“別胡說八道了。”

一言未已,她自己也笑了。

女官面露難色,道:“這叫我如何回稟?”

我從珠寶裡拿出一個紅玉曼陀羅花墜飾,塞在她手裡,道:“這曼陀羅花是大理國特有的,細細看來,不難發現,花花葉葉雖然繁多,可主枝只有一個。”

女官身子一震,乖乖的接過墜飾。

我說:“儘管如實回覆。”

女官應聲而退。

她一走,我的身子一軟,差一點坐倒在旁。

劉貴妃也鬆了一口氣,埋怨道:“這是在唱哪出?”

我定了定神,別人都以爲我跟女官說的是皇后只有一個,其實我是在給自己提醒。

捱打也是很吃力的,事情雖然不算多,可也蠻煩的。

我需要提醒自己,來這裡是幹什麼的。

我說:“本來我來是給你孩兒送珠寶來的。”

劉貴妃一頭霧水,道:“他纔多大,要珠寶做甚麼?”

我說:“你去看看。”

說着做了個手勢,宮女掀開錦盒,劉貴妃看後,還是一副茫然的神情,道:“這是何意?”

我說:“這些珠寶都不算值錢的,但好看。”

我挑的不是瑪瑙紅玉,

就是琥珀琉璃。

我繼續說:“說到珠寶難道你沒有嗎?可這是給孩子的玩具,小孩喜歡顏色鮮豔的物事。”

只見劉貴妃眼眶一紅,她的珠寶綢緞其實也不少,可這孩子不受待見,平日的衣帽鞋襪,都是她自己做的,更別說是玩具了。

我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她肩頭,她頓時如夢初醒,第一反應就是拭去腮邊滾落的淚水。

我說:“幫我一個忙吧。”

我取出那只有破洞的襪子,道:“我被你打得手軟腳軟,看來不到明天身上就要起紅髮青了,我是繡不動了,你就幫我補一下。”

劉貴妃橫了我一眼,道:“你自找的!”話雖如此,可還是接過素襪,細細端詳那破洞。”

我說:“給你找點事做, 也省得胡思亂想。我也該走了,要去太醫院拿藥呢!”

到了太醫院,我又是獅子大開口,問他們要金創藥和跌打損傷藥。

執事的太醫問道:“昨天才領過,怎麼今天又要領?敢問昭儀娘娘要來何用?”

我說:“用來沐浴。”

太醫的眼睛睜得有平時三倍這麼大,愣了半晌,憋出一句話:“事出突然,要上示纔可答覆。”

我也不爲難他,就在太醫院坐着。

太醫不敢怠慢,讓人奉上香茗。

我一嘗,是香茅玫瑰花茶,還蠻好喝的。

過了一炷香的時刻,批示下來了。

給她,以後不要拿這種來煩。

太醫一臉的不可置信,還有兩人竊竊私語,風中飄來兩句,她還真是受寵。

太醫誠惶誠恐,把金創藥準備好之後,按慣例把三瓶藥放置錦案,畢恭畢敬端上來請我查閱。

這是流程,查閱完畢,那就跟他沒幹系,他就可以交差了。

既然是例行公事,我也就應付一下。

當拔開瓶塞時,我要哭了。

房間裡滿滿都是一股藥味。

要知道我的氣焰可是就差沒把爭寵寫在臉上了。

用花草來沐浴爭寵不是新鮮事,哪有人用雲南白藥來沐浴的?這還爭的哪門子寵!

這時候就覺得別看一個一個都恭敬有禮,可好像就在看笑話。

我也不示弱,擺出一副縱然是雲南白藥,我也要讓它變成爭寵靈藥的模樣,大搖大擺走出太醫院。

2022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