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琉娘沒想到青淼回去拿個箱子,居然換成了葉紀澤易容過來,不由提起了心。
她獨自潛進顧明蘊的身邊,倒也算了,葉紀澤也跟着進來,要是被發現,自己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罪人?
崔琉娘小心翼翼朝外張望,被葉紀澤緊緊握住手,放在掌心裡還捏了捏:“放心,附近沒有人。對一老一幼,顧明蘊還沒怎麼放在心上。”
要是什麼人都小心警惕,顧明蘊夜裡也不用睡了。
“青淼怎麼放心讓夫君過來?等回去後,羅嬤嬤少不得要念叨我了。”崔琉娘嘆了口氣,知道這時候讓葉紀澤回去,已經是太遲了。
“夫人的膽子也太大了,趁着我出門,倒也開始擅自做主了?”若非葉紀澤今天早早回來,聽見外頭的喧囂聲,青淼又用上了暗語,他這才悄悄換了一身隨顧明蘊的護院過來,不然崔琉娘帶着青淼到偏遠的莊子上,自己也放心不下。
青淼腿腳功夫是不錯,可惜心思太稚嫩了一些,完全比不上老奸巨猾的顧明蘊。兩人對上,剛開始還好,時間長了,少不得要露出馬腳,連累了崔琉娘。
好在時間趕得及,也是湊巧,葉紀澤早早回來了,這才及時陪在了崔琉孃的身邊:“有我在,夫人儘可放手去做。”
崔琉娘回握着他的手,知道事已至此,再懊惱也沒什麼用了。反倒該謀劃一下,之後該怎麼辦:“沒想到世子居然置辦了這麼一個偏僻的莊子,鋪面也不起眼。原本也是周家的,很多人或許也不知道換了東家,更是察覺不出來。”
“這正是顧明蘊的用意,越少人知道,對他越是有利。”葉紀澤伸手點了點她的嘴脣,忽然笑了:“只是顧明蘊似乎誤解了我和夫人之間的關係,師傅和徒兒共處一室。師傅年屆不惑。徒弟卻是年輕又清秀,他們退得遠遠的。何曾不是擔心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崔琉娘頓時漲紅了臉,難怪護院退出去的時候臉色如此古怪,原來想歪了
!
不過沒必要解釋,讓他們想歪了。也正好讓她和葉紀澤繼續共處一室,亦不會引人懷疑。
“證據或許就在這個莊子上,是不是該趁夜到處看看?”
“暫時稍安勿躁爲好,我們剛進來,隨意走動,反倒惹來顧明蘊的懷疑。”葉紀澤清楚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疑心病有多重,搖了搖頭,阻攔了崔琉娘想夜探莊子的想法。
“時間也不早了,夫人要洗漱歇一歇嗎?”葉紀澤笑着摟住她。又道:“爲夫這就去叫護院把熱水送來,我們一起泡一泡。”
崔琉娘瞪了他一眼,卻也被葉紀澤逗笑了。雖然兩人進了敵營。但是似乎沒一開始那麼緊張了。或許是因爲陪在她身邊的不是青淼,而是葉紀澤。
“也好,小青子還不趕緊去辦?爲師也倦了,只是牀榻不大,你今晚就在軟榻上湊合一下吧。”她指着軟榻,說什麼今夜都不讓葉紀澤再睡在自己身邊。這後腰還酸着呢,這個地方到底不是自己的。哪裡敢讓他胡鬧?
葉紀澤自然是知道分寸的,不過是逗一逗崔琉娘,看見她面紅耳赤,薄薄的人皮面具也遮掩不住,不由勾了勾脣,還真是出去讓護院送來一大桶的熱水。
護院送熱水來的時候瞧見隔間只有一個大浴桶,對兩人的關係更是篤定,不由有幾分鄙夷。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樂意雌伏在一個老不死身下,口味真夠重的。
不過兩人感情越好,對主子越是有利。
護院沒多說什麼,甚至沒多看,轉身就出去了。
崔琉娘有葉紀澤守着,舒舒服服泡了熱水澡,薰得雙頰緋紅。
爲了安全起見,她還是用力裹了胸,又重新粘上鬍鬚,免得有人闖進來,可就要露出馬腳了。
兩人剛睡下,房間的燈火熄滅,護院便讓幾人在院子裡守着,自己親自去跟顧明蘊稟報:“兩人已經歇下,看着關係緊密,並非一般師徒
。”
顧明蘊冷哼一聲:“這對師徒倒是大膽,這麼大的把柄直接送到我手上,以後也不用擔心他們敢有異動。”
不然這名聲傳出去,他們兩人也無法在慶國過下去了,不成過街老鼠,也要被人唾棄的。
護院低着頭沒吭聲,心裡對這對師徒也是很看不上。
“暫時安排兩人去春園,先試一試。”顧明蘊心裡依舊存疑,沒有一下子就把兩人送去冬園。
崔琉娘第二天醒來,被叫去春園做事。
她毫不猶豫地應下,護院的臉色纔好一些。
起身像平常一樣就要給葉紀澤換衣,後者使了個眼色,崔琉娘這才後知後覺,如今她是師傅,哪裡能動手?
於是頓住腳步,張開雙臂,任由葉紀澤伺候她穿上衣衫。
一舉一動倒是熟悉,前幾天早上崔琉娘起不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站着瞌睡,也是葉紀澤幫忙伺候自己穿衣洗漱的。
在護院看來兩人動作熟稔,看來不是第一回了,心裡更是不屑:“兩位還請快一點,莫讓春園的師傅久等了。”
崔琉娘挑眉,問道:“春園還有別的師傅?世子這是信不過我們師徒二人,這才請了別人?若是如此,世子大可不必,直接把其他更厲害的師傅請來,我們這就回去。”
她作勢要走,護院趕緊攔住,抱拳道:“先生誤會了,春園還有一批學徒,都是一個師傅來帶着,平日做些小活計,打打下手而已。”
“原來如此,”崔琉娘倨傲地點了點頭。把一個愛玉成癡,又對自己的手藝極爲自負的小老頭扮演得惟妙惟肖。
若是她二話不說就跟着去春園,顧明蘊只怕要懷疑了。對上一個疑心重的男人。崔琉娘不管做事還是說話都要三思而後行,別提多累了。
護院見兩人面色一緩,這才鬆了口氣,倒是忘了那些高人總是有些怪癖,最是不喜被別人比下去
。
他在前頭領路,很快帶着兩人去了春園。
春園就在莊子的東邊,地方不小。一眼看過去足足有十幾個學徒正埋頭苦幹,看見護院。前頭拿着教鞭的中年男人趕緊諂笑着上前道:“大人,不知道世子爺有何吩咐?”
護院對這個只認錢的男人也沒什麼好印象,臉色冷淡:“這是世子青來的大師傅,暫時就在春園看看。回頭你給先生說一說春園的狀況,介紹幾個學徒。若是讓先生看中了,以後前途無量。”
學徒們一聽,不由兩眼放光。
不管這個老先生是不是厲害的,光是世子親自請來,又是心腹帶路,就已經地位不凡,遠比這個中年男人要高。
再就是他們也受夠了中年男人的壓迫,不高興就打罵。拿不出孝敬就得通宵做活,一個個被折騰得不行,恨不得立刻脫離他的魔掌。
中年男人眼睛小。笑起來根本看不見,反而泛着一股子冷光。瞧見崔琉娘這位老先生身子單薄,年紀又不小,就沒怎麼放在眼內。
不過世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他當下作揖道:“在下左磊,不知道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夫姓葉。這是我的徒弟。”崔琉娘簡單介紹完就不開口了,壓根沒有回禮的意思。
左磊暗恨。等護院一走,也沒剛纔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雙手負在身後,懶洋洋地道:“這裡的學徒有十三人,三個還沒兩個月,其餘人等最長有呆兩年的,手藝都還湊合,只是太懶惰,不鞭撻着就不幹活,把我每天累得夠嗆。”
他說着的時候,學徒們的臉色都不怎麼好。
崔琉娘眯了眯眼,左磊看來對這些學徒不怎麼樣,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哪個是呆在春園最長的?”
“喏,裡面那個,也是最懶的,跟他一起進來的人早就去別的園子了,也就他死賴在這裡。”左磊隨手一指,便打了個哈欠道:“昨天累得很,有老先生在,我也能安心去歇一歇。”
崔琉娘巴不得左磊趕緊走,點了點頭
。
左磊樂呵呵地走了,她走近那個老學徒,看着二十出頭,沉默木訥的樣子,低着頭一直做活,壓根沒發現自己,不得不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十二,”老學徒開口,聲音乾澀,一聽就知道很久沒開過口。
崔琉娘仔細端詳他手上做的一個小東西,應該是一塊原石,老學徒正小心打磨,免得傷了裡頭的石頭。這是一雙做慣粗活的手,滿是被原石邊角割得傷痕累累:“你打磨原石有多少年了?”
“三年,”老學徒一直惜字如金,一邊回話,手上一直沒停下。
旁邊一個年紀小的學徒擠過來,月末十六七歲,笑起來嘴角還有一個小梨渦,自來熟地道:“老先生別管十二,他一個月都說不了幾句話,是個悶葫蘆,有什麼想知道的,只管問我就好。我叫十三,進來才三個月,卻是對各個園子都瞭如指掌的。”
崔琉娘巴不得有人給她說說莊子,便點了下頭:“說說看。”
十三眨眨眼,興高采烈地答道:“除了春園,莊子上還有夏園和冬園。跟十二同期來的三個人都去夏園了,其中一個還去了冬園。據說冬園裡的伙食最好,天天吃肉,偶爾還能喝一壺小酒,別提多愜意了。”
發現自己似乎跑題了,十三抓了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春園只是打磨原石,夏園是能雕刻玉器。若是能賣出去,自己還能得一份錢。冬園就更厲害了,據說一個月十兩銀子,每個月只要出一件就行。小的就盼着能去冬園,大口吃肉,又能有大把銀子入口袋,別提多美了。”
十二這時候卻擡起頭來,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十三,搖頭道:“冬園不好。”
十三皺着臉,對滿臉疑惑的崔琉娘解釋道:“聽說是跟十二一起進來的兄弟犯了事,剛進冬園沒多久就被發現,硬生生打殺了,一卷草蓆就扔出莊子。”
他嘆了口氣,又小聲道:“也怪他心不好,世子這裡好吃好住的,怎麼就這樣想不開呢?一個月十兩銀子還沒到手,人居然就這麼沒了。十二聽說這事之後不吃不睡了三天,還是被小的勸回來,只是話比以前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