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紀澤替崔琉娘爭取了三五天歇息的時間,也能空出手來四處打探。
兩個學徒爲了能在老先生面前表現,什麼活計都搶去做。
知道老先生對莊子感興趣,更是幫着到處打聽,硬是知道不少小道消息,一股腦都告訴了葉紀澤,想得了這個師兄的歡心,就能更進一步。
葉紀澤自然不會拒絕,對兩人一視同仁,叫學徒們心裡忐忑不安,彼此之間成了勁敵,每次都爭個死去活來,互相找茬。
學徒吵歸吵,龍頭筆洗也得繼續做。誰也不讓誰,便分工合作,每人完成一半。等趕好了,花了足足五天,這才送到世子手上。
顧明蘊看着手裡頭的筆洗,厭惡地皺了皺眉:“這是什麼玩意兒,龍身歪歪扭扭的,上面一部分的鱗片大,下面卻是小,筆洗明顯也不對稱,左磊怎麼能讓人去夏園?”
護院驚得一身冷汗,左磊的錯就是他的責任了,連忙把學徒們之間的爭鬥說了出來:“那老先生也不知道想做什麼,鬧得兩個學徒也不安生,誰也不肯讓誰,最後只能有這麼個折中的法子。”
言下之意,是把責任推到崔琉孃的身上去了。
顧明蘊冷笑,轉身一腳踹在護院的胸口,只把人踢得口吐鮮血:“你當我是傻子嗎,沒眼看出你和左磊私底下做的齷蹉?出了事就賴在別人身上,倒把自己摘出去了。”
護院連忙跪在地上,急忙解釋:“屬下不敢,只是那老先生的話……”
“老先生做得沒錯,不是如此,哪能讓學徒生起鬥志,使出渾身解數來辦妥此事?”可惜學徒卻是不爭氣的,只想着把對方踩下去,卻沒看見好好的玉器給糟蹋成什麼樣子了。
顧明蘊二話不說,把筆洗狠狠砸在地上,玉器頓時裂開了。既然沒有用心做的東西,也不必要留下了:“你去告訴那兩個學徒,若是還有下次,那就滾出莊子,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好在老先生沒看見,不然肯定對他十分不滿。夏園說是春園挑選出來的好學徒,誰知道居然是這般手藝,簡直丟盡了自己的臉面。
護院急忙應下,惡狠狠去警告了兩個學徒,他們這才收斂了。不能被老先生收爲徒弟就算了,被趕出莊子,可就得丟了這麼好的差事,實在是得不償失。
崔琉娘聽說那見筆洗被兩個學徒做得亂七八糟,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對葉紀澤笑笑道:“他們看着就是爭強好勝的人,絕不會向對方退讓,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筆洗她故意只做了一半,一來不讓人有模仿的機會,二來也是引起兩個學徒之間的爭鬥。
玉器只有一件,但是人卻是兩個,不鬥個你死我活纔怪!
“頑皮,”葉紀澤捏了捏她的耳垂,叫崔琉娘臉頰紅紅,忍不住眼神亂飄。
他清楚眼線都退出了房間,只在外圍盯梢,估計是不想看見不該看見的,不由嘴角一彎。
兩人之間**不清的關係,如今成了最好的幌子,既沒人會對他們的親密感到懷疑和意外,更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來接近崔琉娘。
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
最重要的是,葉紀澤能隨時隨地跟崔琉娘在一起,絕不會有誰來打擾。就像是在外人面前表明崔琉娘是屬於自己的,這種感覺並不賴。
崔琉娘乾咳一聲:“這是爲了他們好,也該讓學徒明白,爭強好勝是小,重要的是玉器。兩人各有擅長,齊心合力,就能把玉器做得更好。”
可惜,學徒至今估計還沒想明白這一點,畢竟他們早就被富貴迷花了眼,哪裡能看見這些?
在崔琉娘看來,這兩個學徒根本沒資格做自己的徒弟,繼承她的衣鉢。
不說手藝,光是品性就不怎麼樣,比起青淼可就差遠了。
雜念太多,心性不夠堅定,就算走這一條路,也不能走多遠。
更別說是技藝了,也就停留在這個階段,很難再往上提升了。
她把兩人又叫到跟前,故作深沉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把你們見過最好的玉器再重新做出來給我過目。若是讓我滿意了,就能正式收爲弟子。”
學徒喜不勝收,絞盡腦汁把腦海中見過的玉器都想了一遍,高高興興地回去奮鬥了。
崔琉娘隨意又雕了半個玉硯,側邊雕琢的也是蛟,卻就只有一個頭,呈上的時候顧明蘊險些又摔了。
這個老先生真的不是故意的嗎,一次就算了,第二回又只雕琢了半個。
“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樂意做一件完整的玉器嗎?”顧明蘊顯然不高興了,感覺自己被耍了。
護院小心翼翼地道:“看來老先生心高氣傲,這是尚未把世子放在眼內。”
顧明蘊瞥了他一眼,知道這個護院有偏見,顯然是上回老先生的事把他和左磊都連累了,這是偷偷上眼藥。
不過這話卻叫顧明蘊聽進去了,心裡多少有點不痛快:“老先生是過得太舒服了,讓人把他的徒弟叫出來,直接送去冬園。正好冬園欠缺人手,老先生多有不便,那就讓他的徒弟代勞。”
崔琉娘知道後,驚得差點跳起來。
葉紀澤偷偷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可是崔琉娘哪能冷靜下來?
進了冬園,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誰知道葉紀澤進去後會有多危險?
而且顧明蘊這個時候將兩人分開,顯然是對她不滿了,把葉紀澤帶走,那就是在警告自己!
她臉上的怒意幾乎要掩飾不住,惡狠狠地問道:“世子這是什麼意思?把我的徒弟送走,誰來伺候我?”
“世子會安排別的小廝過來,老先生若是不滿意,可以自己慢慢挑選。”護院低着頭,看似恭敬,話語裡卻沒多少敬意在。
不管換多少小廝,反正顧明蘊的主意已下,絕不會讓這對師徒一直在一起。
“世子這是出爾反爾了?既然如此,老夫也沒必要繼續在莊子上呆下去。”她站起身,作勢要走,卻被護院攔住了。
護院陰測測地笑道:“老先生似乎忘記了,這是世子的莊子,沒有世子的允許,誰也不能輕易出去的。”
這是要撕破臉的節奏了?
崔琉娘頓住腳步,冷笑道:“世子的意思是,無論用多少手段都要把老夫留下?既然如此,老夫也就繼續在院子裡吃吃睡睡,沒什麼事就別來打擾我了。”
就算留下,她也不打算給世子效命了。
氣氛一時僵了,護院皺着眉頭,想着也不好給世子交代,便緩和了語氣:“老先生莫惱,也是在下口不擇言。冬園缺人手,老先生身子骨弱,多有不便,粗重的功夫做不了,身邊的徒弟跟着老先生多年,就算只學的一點皮毛,也是能看成大用的。請他過去,也是不得已爲之,還請老先生見諒。”
顧明蘊這時候也趕過來了,聽了護院的話連連點頭:“委屈老先生了,我可以保證,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就會把你的徒弟完完整整地還回來。雛鳥總要離開,才能成長。老先生也不想徒弟一直生活在你的光環之下,只能做一個伺候人的小徒,不能獨當一面吧?”
如果他們師徒真是那樣不能見光的關係,崔琉娘必定會被說服,放了葉紀澤去冬園,偏偏兩人卻不是,她頓時猶豫了。
葉紀澤卻不想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有他這個人質在,顧明蘊會逼着崔琉娘做玉器,卻絕不敢動她一個指頭。
她在夏園,可比去冬園要安全多了,於是他點頭道:“世子說得在理,我不能一直在師傅的保護下過日子,以後總要獨當一面,好奉養師傅的。”
他決心已下,時日已經拖得夠久了,在莊子上的一天,外頭也不知道有多少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如孤注一擲,直接闖進冬園去探個究竟。
聽了葉紀澤的話,崔琉娘心裡無奈,知道非要答應不可。
她瞥了顧明蘊一眼,看見他志在必得的神色,只覺得滿心的厭煩。
“老夫的一把老骨頭還不至於散架了,既然徒兒想去冬園,老夫也捨命陪着就是了。”讓自己跟葉紀澤分開,肯定要茶飯不思,每天惴惴不安,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跟着葉紀澤進冬園去!
顧明蘊挑眉,沒想到有意外之喜。
那個小徒弟的手藝他不知道,卻肯定遠遠不及老先生,還以爲要勸說這個老先生進冬園要多費脣舌。
想着先把徒弟弄進去,老先生寂寞難耐,沒多久也會主動提出一起去冬園,顧明蘊也就能順水推舟,不費多少功夫把人送過去。
如今卻比想着更好,他不由驚喜道:“老先生能答應,那是再好不過了。冬園正缺了像老先生一樣的大師傅,有老先生在,家父的生辰禮物一定能做得完美無瑕。”
崔琉娘冷哼一聲,就知道顧明蘊最終的目的是把自己弄進冬園,如今遂了願,自然滿臉笑容。
葉紀澤心裡嘆氣,看來他想先去冬園一探究竟,把崔琉娘留在安全地方的想法,如今被全盤打亂了。
但是他對上崔琉娘堅定又隱含關心的目光時,心裡只覺得一股暖流淌過。
也罷,崔琉娘留在他的身邊,葉紀澤只會更安心。
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絕不會受任何一點傷害。不然放在外頭,就算明白顧明蘊不會輕易傷了崔琉娘,葉紀澤總要憂心的。
顧明蘊大手一揮,生怕事情有變:“來人,還不收拾行裝,送兩位去冬園?”
護院答應一聲,心裡充滿陰霾。這個老不死的,居然想着去冬園,真是跟徒弟難捨難分的。
他還想着自己動不了這個老不死的,稍微折磨一下老先生的徒弟泄憤也是可以的。如今泡湯了,心裡十分不滿。
不過機會總會再有的,只要抓住這對師徒的把柄,就不信世子會繼續相信他們,還打算把兩人捧起來,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