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辦法視物的情況下奔跑,若是不摔一跤就太不可能了些。她被一塊石頭絆倒在地的後並沒有打算起來,而是將臉埋在臂彎裡嚎啕大哭。忍了那麼多年的愛戀,她拔出來了,結果並非夢幻美麗,而是鮮血淋淋,痛徹心扉。
“這便是你愛着的男子,阿梨,若是當初你選擇了裴思源,興許便沒有如今這般傷心了。”
紫莽紋路纏繞的暗色硬底靴出現在她面前,她抽噎着擡頭,入目的先是淺紫色的袍擺,再往上便看到了執着油紙傘的溫潤男子。他一手執着油傘,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捏着華綢,脣角帶着笑,卻比這夏日雨夜都要涼上三分。這個男子與裴思源帶有邪佞的笑不同,是真正的森冷,嗜血,屬於陰冷到骨子裡的人。
她被他扶起,看着自己的妹妹如今這般狼狽的模樣,冷若楓的眼裡沒有一絲憐惜。冷若梨抱着手臂哆嗦的不成樣子,渾身上下都溼了個透徹。用袖擺擦拭了一下她發上滾落的雨水,冷若楓搖搖頭頗爲失望的道:“我本以爲我們兄妹幾人當中,屬冷飛依最爲蠢笨,卻不曾想自己的妹妹纔是那個最蠢笨的。這一點,雖明白了,卻着實有些不願承認。”
“我……我不甘心。”冷若梨睜着紅腫的眼睛看着冷若楓,與其他人相比,如今她唯一可以求助的只有這個哥哥了。即便他做事再怎的另人費解,也好歹會眷顧一下她和他的一母同胞之情。
嗤笑一聲,冷若楓用繡了三瓣葉的袖擺掩脣,輕咳了一聲含笑道:“不甘心什麼?你還有什麼好不甘心的?當初若是嫁給裴思源便有機會扳倒阿綰。結果你爲了你所謂的兒女私情不爲天下所犧牲而選擇退讓給了冷飛依那個蠢貨機會。如今跟着蒙彧你可曾得到了什麼?無非就是看着他對阿綰死心塌地,你自己一人在那裡傷心欲絕還執迷不悟。”
捂着頭,冷若梨被這聲聲斥責饒的太陽穴突突的疼。她蹲下身,髒兮兮的模樣實在不復往日淑婉,不過到更是惹人心疼了。冷若楓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終究耐不住骨血相融的親情在裡頭,偏過頭冷着嗓子道:“阿隱,帶她倒鎮裡去換件乾淨衣裳,熬點薑湯,別讓她死在這裡。”
黑色的夜裡暈開一出火紅,像是最熱烈的火焰,執着紅色油紙傘的女子每走一步都會帶來銀鈴陣陣,宛如夜間精靈一般美好。只是眉宇間的傲然狷狂,總是讓她帶着一股煞氣,硬生生的將所有美好打碎。
花隱看着蹲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冷若梨,說實話,她是真的不太喜歡這個柔弱的大小姐的。似影山莊裡的幾個小姐,二小姐豪邁雖和她有過幾言不和但也是對她胃口的人。三小姐那個清冷的女子着實是讓她想交成知己,卻無奈子宸不允。四小姐也頂討人厭,但說到底只是驕縱了些,沒什麼太多的心眼兒。五小姐……這個大小姐看着溫婉,性子卻烈,這樣本可以和她打成一片,但無奈這個大小姐着實表裡不一,對了阿孃的那句話,中原人都是心口不一的僞君子。
兩個女子在和冷若楓擦肩的時候冷若
梨卻停了下來。她偏頭看着冷若楓,眼裡還殘留着淚水。冷若楓並沒有看她,而是停在那裡等她開口。
“冷夙然她怎麼樣了?”許久,冷若梨終於艱難的開口道。
花隱不屑的睨了冷若梨一眼,撇過頭等這兄妹二人結束今日的最後一段對話。
冷若楓笑了笑,修長的骨節敲了敲冰涼的傘柄,溫潤的嗓音像是再說一件風雅之事:“大抵已經在那個手持巨闕的人手中了罷!那個人現在可是急着找阿綰算龍鱗那筆帳呢,將阿然送到他手上,只要避免了冷飛依那個蠢貨壞事的話,還是能牽制住阿綰那個狡猾的丫頭的。”
抿抿脣,冷若梨扯了下冷若楓的袖子,哀求的聲音再次讓冷若楓不滿的蹙起眉頭:“兄長想要什麼阿梨不管,但還望兄長不要傷及蒙彧,這便足矣。”
目送着花隱將冷若梨攙走,冷若楓斂下最後一絲笑意轉身朝着破廟那個方向走去……
紫莽硬靴輾了輾地上還閃着火星的焦木棍,冷若楓用袖擺掩脣咳了兩聲,冷冷的垂眼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蒙彧。
“同你一道長大也算是情誼,殺了你未免顯得我太過無情,不殺你的話,阿梨遲早會被你害死。”
修長的手緩慢的按上腰間的短刀,寒光剛露出一寸卻頓了下來。冷若楓忽然笑了,半蹲下身子,冷若楓用袖擺遮住脣,在拿下時涼薄的脣中溢出點點鮮血:“還不行,我差點忘了,你和阿綰身上有寄情蠱牽着,殺了你等同於殺了她。嘖嘖,真是好命,不過有你這條命在,以後想要殺阿綰簡直輕而易舉。”
拂了下袖擺上不存在的塵埃,冷若楓站起身來環顧了下週圍,最後終是轉身撐開傘,消失在夜雨之中。
花隱帶着冷若梨來到一家客棧,開門的小二哥一見這兩個漂亮姑娘愣了片刻。花隱挑眉冷笑,傘柄一轉搭在小二的脖頸上:“想死的話可以一直愣着。”
小二嚇得立馬讓路,腿軟着上樓替她們打點客房去了。一邊的老掌櫃則嚇得躲在賬臺後面,只露出一雙精明的眼睛時不時打量着花隱和冷若梨。
此時的冷若梨大抵是寒氣襲了上來,渾身都軟在了花隱的身上。半倚在花隱的肩上,面色蒼白虛弱,坐實了她我見猶憐的氣韻。
扶着這樣一個拖油瓶上了二樓客房,這時收拾好客房的小二也下來了。老掌櫃招了招手,小二會意的輕跑到他面前,俯下身等他說話。
“這兩個姑娘什麼來頭?大半夜的來我們這住店,莫不是些手腳不乾淨的?”
撓了撓頭,小二哥低着聲音回道:“管她們什麼來頭,只要給銀子不就可以了。方纔那個紅衣姑娘別看這凶神惡煞的,出手可真是大方着呢!”一邊說着,一邊還頗爲得意的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
老掌櫃一看是個銀錠子,立馬兩眼放光的咬了又咬,笑的頗爲得意。
客房中花隱將冷若梨扔在牀上,徑自到了一杯茶水喝了起來。冷若梨蜷縮着身子,長髮遮住了面容
,看不清眼神。
喝了有一會兒,花隱終於不耐的在衣櫃裡拿出一牀錦被鋪在冷若梨身上,冷聲道:“我已經打發小二去熬薑湯,買一身乾淨衣裳了。你先忍着點,用錦被暖着自己。若是傷寒了子宸必然又要心疼。”
“花隱姑娘,你一定極是喜歡哥哥吧?”
沉默半晌,飄渺不實的聲音忽然從冷若梨的脣中溢出。花隱剛轉身的紅裙頓了下來,她偏了偏頭,長如蝶翼的睫毛上下撲扇。紅脣忽然勾起一個桀驁不遜的笑,她擡起下頜,獨有的狷狂自傲:“不是喜歡,是愛。”
“愛……呵呵,愛……我也是愛,可我愛的人,卻連愛的機會都不給我。”冷若梨坐起身,裹着身上的錦被坐在牀角,笑的悲涼。
喉間溢出薄嘆,花隱覺得這個大小姐其實也是個命苦之人,雖然對她還無好感,卻也有些可憐。轉過身,花隱看着頭枕在牆上,無聲哭泣的冷若梨:“你既是喜歡,何不光明正大的去爭?你以爲我不知曉麼?設計把冷夙然送給覃貊的,是你。用陰險的手段拖住那個男子讓他不那麼快的同蘇夙見面,這樣也只是於事無補。”
“蘇夙……你是說阿綰?是我……設計阿然,是我想出來的,不過是我一時氣極罷了。我根本就沒思慮周全,沒有想到哥哥會動了殺蒙彧的念頭,沒想到……蒙彧就是死也惦念着阿綰。”
昏黃的燭火拉長了花隱的影子,她看着那個女子,眉眼和她心儀的男子很像。只是那雙眼裡總是若有似無的透着一股自卑微,總是低着頭的模樣讓人根本看不透她的心思,看不出她的喜樂。試問,這樣一個處處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事的女子,怎會有吸引人的地方?比起那個敢愛敢恨的蘇夙,她確實差了許多。
“你若是心腸好點,興許就不會這般惹人生厭了。”
這是冷若梨清醒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花隱聽着窗外雨聲心煩意亂的品着早就涼掉的茶水。直到小二送來換洗的衣裳和熱薑湯,她才起身去喚冷若梨。
看着東方漸漸吐露的魚肚白,數匹駿馬在官道上奔馳。爲首的是一個白衣女子和一個白衣男子。女子焦急的打着馬,青絲被撩起,伴着晨曦的風搖曳在半空。
以箏,阿然出事了,我必須要離開,一個月後我們在金陵會和。
顧以箏看着手中的宣紙,抿脣不語。張嫂走到他身後,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我這個婦人雖不知你和阿綰到底是何關係,但也知曉你們兩個對對方都有情。既然如此,就不能藏着掖着。我這個農村婦人都看出了那個裴公子對阿綰有意,你若是不追,指不定再見妻便成了別人的了。”
張大哥抽着煙桿走了過來,笑的一如既往憨厚:“我婆子說的沒錯,阿綰是個好姑娘,但再好的姑娘天天跟一個滿肚子壞水兒的漂亮公子待一塊兒也不安全。顧家小子,你模樣俊俏就是爲人冷冰了些,但阿綰在你心裡的分量不低,不管怎的說,這女子都得靠自個兒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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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