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飛依怎會是關鍵呢?關鍵的是將軍的心裡除了小姐再無其他人的一席之地啊……
這句話在綠儂的喉頭翻滾半日,最終還是隨着一聲喟嘆消失在舌尖。蘇夙離開是在門口頓住,逆着光的白衣泛着柔和的白光,她微微偏頭,秀芝清麗的側面在光芒下有些飄渺虛無的美:“綠儂,不管如何,我都是希望你快樂的。”
鼻頭一酸,有股難耐的澀然涌上眼眶,從中滑出成了晶瑩剔透的眼淚。她的小姐永遠都是這般聰慧通透的,在怎的冷血無情,於他們這些親人,都是用盡了心血的。
蘇夙走到村東頭的一片竹林,白衣被勁力捲起,翻飛袂袂,獵獵作響。
誅心出鞘帶着竹葉四飛,繡鞋一踏踩過空中而來的竹葉旋身而起。裙襬如同絕美的白色夕顏散開,長劍指天。卷着肆掠的竹葉劃出一道劍弧,壓彎了一大波竹子。青絲繞到眼前,長袖中揮出數道白綾,自落地時如花般盛開向蔚藍天空伸去。屈膝彎腰,手腕一轉劃出一道劍花,布帛碎裂的聲音帶着白色布帛如同碎雪般落下。她凜冽着眼神與地面平行的踏上一顆竹子,在上到竹尖的時候兩腿勾住竹身,雙手握劍,整個人如同倒立一般慢慢滑下。
顧以箏看着那個倒着而下的白色身影將整個誅心劍插進泥土地裡,久久不語。時光仿若頓住,漫天的竹葉卷着白色的碎步在空中打旋兒。唯美的畫面裡那個女子卻如同定格在那裡,一切都來的太過倉促。她忽然倒下摔在地上,連手中的誅心都拔不出來。
“阿綰?”顧以箏幾個大步走上前,蹲下身扶起她的身子,卻發覺她面色蒼白嘴角有血流出。蘇夙的頭無力的倒在顧以箏的懷中,虛弱的擡起手想要撫上他的面頰。不等她的手落下顧以箏便擒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頰上,等她說話。
蘇夙笑了笑:“我沒事,真正出事的,不是我。”
她被顧以箏打橫抱起,乖乖的將頭枕在他寬厚的肩上,懶散的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鼻尖纏繞着他獨有的冷香,她的思緒卻飄到千里之外。若是她感覺的沒錯的話,這內傷大抵是蒙彧受的,且看她的牽連因是不輕。
這是自寄情蠱以來,她第一次被牽連。但若細想,她受傷的次數如此頻繁,蒙彧自然也會有所感知吧!只是比起她所嘗,他多少應該只是受一點氣息不順的小傷。畢竟子蠱所牽遠比母蠱大得多。他生她生,他亡她死,她死他亦可活。
“是不是蠱主受了傷。”
顧以箏並未將蘇夙帶回村裡,而是反道而行來了一處僻靜的山水之地。將蘇夙放置在一個大岩石上,顧以箏坐在她身後,將她圈在懷中,讓她不至於難受。
感受着身後的體溫,和背部傳來的熱量,她知道他又在虛耗自己的內力。微微掙扎,蘇夙有些犯嘀咕的道:“算不上多重的傷,你身子還未痊癒,不必白白浪費內力在我身上。”
將她身子板正,顧以箏繼續替她暖着有些微受損的內臟:“回答我。
”
僵着身子,蘇夙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本該很簡單的說是,可她知道顧以箏是個執拗且有些保守的人,若是因爲她跟別的男人有牽連……她還不想這麼快的引發一場情愛之戰。
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顧以箏從背後環住她的身子。下巴擱置在她圓潤的肩頭,偏頭在她耳垂上輕輕印下一個吻:“不要擔心,我不會怪你。”
感覺到她放鬆下來,他的眼裡也攢出了溫柔的笑,一隻手在她的青絲上打着旋兒,一隻手將她的裙襬在岩石上鋪展開來,與他的黑袍相纏。
“顧以箏,你有沒有表字?”
蘇夙擡頭看着他的下頜,上挑着秀眉問道。顧以箏用下頜蹭了蹭她的面頰,被她笑着躲開。兩人嬉鬧成一團直到摔成了他上她下的曖昧姿態才聽了下來。
“我沒有。”
略顯羞意的偏過頭,蘇夙看着垂曳在湖中的裙襬,低聲道:“那我以後總是顧以箏顧以箏的喚你,多不好聽啊!”也不夠親密……這最後一句蘇夙掩在心裡偷偷的說。
低垂着眼看着身下的女子,顧以箏偏着頭含住她的脣畔,輕輕吸允,輾轉,含糊不清的吐出幾個字:“喚我阿箏。”
阿箏……蘇夙勾起脣角,眼裡滿是調侃揶揄。這樣女氣十足的名字,親密是有了,卻總有股再喚着姐妹的感覺。
伸出修長的手指,顧以箏閉着眼將蘇夙的眼簾也闔上。另一隻手扣着她的後腦,加深這個吻的同時也是爲了不讓她接觸到冰涼的石面。
黑漆漆的破舊古廟裡,這是江湖人受傷時一貫愛躲避的地方,算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容身之處。早已無人打理的廢舊大佛石像高聳於廟堂之上,明明石雕的無情之物,但那雙眼裡卻總彙聚着悲憫之態。
篝火噼噼啪啪的響聲是唯一能在這廟中顯出鮮活的東西了,一個疲憊不堪的身影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只是從他髒污的衣襬和嘴角殘留的血跡上可以看出,他傷的不輕。
外面不知何時起下了稀稀淋淋的小雨,古廟有幾處因爲年久失修已經開始漏雨。男子緊閉的眼簾微微動了下眼珠,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顫了幾下。
“這雨真是說下就下,一點前兆也沒有。”
一個女子纖弱的身影撥開雨簾闖了進來,淡藍色的裙裾泥濘不堪,青絲也全被雨水淋溼。她彎着腰將手中的果子擦拭乾淨後獻寶一般遞到了男子面前,女子抿了抿脣,艱難的開口道:“蒙彧,野味什麼的都打不到了,只能找些果子了,將就着吃一點吧!”
掀開眼簾,原本煜煜生輝的琥珀色雙瞳變的黯然,或許是疲憊的原因還沾了點點血絲。蒙彧搖搖頭,氣虛的回道:“你吃吧,我沒什麼胃口。”
冷若梨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我見猶憐的杏眼裡滿滿蓄出淚水,她苦笑着收回手,自己擦了一個果子咬了一口:“我知曉你定是責備我拖累了你,害的阿然被惡人劫走,是嗎?”
蒙彧偏頭閉着眼,並不打算回她的話。冷若梨又咬了一口果肉,眼眶裡的淚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着,卻不發出一聲嗚咽。擡起頭看着破舊的房樑,冷若梨苦笑着:“那人的身手全然在你我之上,若是不退,莫說是我,連你都要葬身於他手中!”
“我死了終歸是盡力了,總比這樣,爲了求生將阿然至於生死之外的好。”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像跟刺一樣生生的扎進她心裡,痛的鮮血直流,卻還得忍着。冷若梨勾脣冷笑,她偏頭睨着蒙彧,字字刻薄道:“你若是死了便可以和阿綰一道做地下鴛鴦了是不是?既然你這麼希望牽着她一道死,又何必連累我?難不成活着的時候見你對她念念不忘對我還不夠折磨,就連下陰曹也不忘把我帶上?”
蒙彧睜開眼看着冷若梨,她卻偏過頭不願再看他一眼。許久的靜默,只有篝火燃燒的聲音在破廟中響起,奏出另人煩躁的另類絲樂。
這個女子自年幼時期便一直靜靜的尾隨在他身後,被義父帶回山莊的時候他第一個見到的也是她。初見的場景早就忘得隨着歲月的洪荒被沖刷的一乾二淨,唯一最深刻的記憶大抵是十二歲那年生辰。這個文靜瘦弱的少女爲了他獨自一人翻到了綠水別院的後山,採了許多當時開的正旺的粉色杏花。可那時他之所以提及生辰想要杏花,無非就是想送給西苑裡那個成日裡不愛理人的小丫頭而已。爲了私闖後山一事,她被義父罰跪祠堂一宿。
喉間溢出一縷薄嘆,蒙彧看着她的側影,終是無奈道:“阿梨,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方纔是我思慮不周,若是讓你多想了,我賠禮就是。”
冷若梨猛然回身,她看着蒙彧,清俊的模樣全被這幾日不眠不休的趕路給掩了大半,如今的模樣狼狽不堪的很。哪有昔日裡的翩翩佳公子,緋衣少年郎的風采了?可自己偏偏就是看上了這樣一個死心眼兒的男子,他愛着誰,她便跟着他。可她終究不是神,怎麼可能一點嫉妒心也無呢?
淡淡一笑,冷若梨低垂着眼簾看着明亮的火舌,聲音苦澀:“等雨停了我便帶你到附近的鎮上去抓些藥。”
“不用,這點傷不必耽擱,還是儘快找到阿然的好。”
刷然起身,冷若梨剛嚥下的淚水又涌了出來,她的聲音近乎於歇斯底里:“阿然!阿然!你的心裡除了她們姐妹兩個就沒有別人了嗎!找阿然不就是爲了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去見見她嗎!行!我幫你找!幫你把阿然阿綰都找來!讓你見個夠!讓你死心!”
看着那個消失在雨夜裡的身影,蒙彧慌忙起身,卻在還爲站起的時候便吐出一口鮮血,無力的暈倒在了破廟中。
她爲什麼存在?她爲什麼要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她爲什麼要存在!啊!”
冷若梨發瘋般跑在荒野中,雨水遮住了她的眼睛,就彷彿嫉妒矇蔽了她的心靈。找不到出口,除了聲嘶力竭以外她沒有其它的宣泄方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