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榻上司空璧的睡顏, 我不禁嘆了口氣。
知道我不願避開那一箭,他又何必爲我擋住它呢?
連醫者都不願醫治——求死之人啊!
不經意間,我伸出手撫了撫他胸口的那處箭傷。
好在是偏了幾分, 不然這命只怕就……
“憐主子, 陛下現在怎麼樣了?”站在一旁的德順輕聲問道。
我對他點了點頭, 他見我的神色有所緩和, 才鬆了口氣。
“那老奴這就放心了。”德順說道, “只是,陛下何時才能醒呢?”
作爲答覆,我伸出左手食指。
“一日?”他驚道。
唉, 這個太監總是把事情往壞處想。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最, 多, 一, 個,時, 辰。
看懂了我說的是什麼,德順這才又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德順對我低聲說道:“那老奴先去看看陛下的湯藥準備的怎麼樣了。還望憐主子在這兒多陪陪陛下。”
我見他額角早已佈滿了汗漬,看來他今日受到的驚嚇也不小。
於是,我又對他點了點頭。
德順在得到我的允諾後, 便向我行了禮, 隨後才匆匆走出帳去。
而德順離開之後, 帳內便只剩了我和司空璧兩人。
我想, 司空璧應該是失血過多才會暈過去的。
只要不發燒, 這傷對他來說就沒多大的傷害。
想着想着,我便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可當我剛一將手拿開, 就見到司空璧睜開了眼。
我對他笑道:怎麼不多睡會兒?
此時司空璧的神情顯得十分疲憊。
只見他淺淺的笑了笑,然後握緊了我的手,說道:“剛纔嚇到了吧!不是要你不要出來嗎?真是不聽話。”
我的心裡頓時不知是何滋味了。
他讓我留在營帳裡,自己卻跑到營帳外——竟然是爲了引開敵人!
想他那天帝的身份,應該足夠吸引敵人的注意了吧?
可是真的很不巧呢!
敵人的目標很明顯,那就是——我,蓮忠卿。
本想就這樣也好。
卻又累了他爲我生生捱上這一箭。
是不是很可笑?
司空璧啊,你——要我該如何面對你啊!
突然手上一痛,原來是他握着我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以後不許這樣了,聽到沒?”他厲聲說道。
從他的話語中,我還聽出了一絲虛弱的氣息。
聞言,我笑着點了點頭,答道:是。
以後……
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呢!
“唉!別這麼笑,總感覺天塌下來似的。朕身體好着呢,這區區箭傷怎奈何得了朕?”
經他這麼一說,我的心裡也逐漸平靜下來。
不一會兒,德順也將湯藥端了過來。
“陛下,把藥喝了吧!”
只見德順小心翼翼的將湯藥遞了上來。
此時,司空璧卻皺了皺眉頭,說道:“太苦了,朕不要喝!”
說着,還不忘將德順推了推。
德順被他推得一個踉蹌,手中的碗也因爲失去平衡而摔在了地上。
見狀,我伸出手正要去接那個摔落的碗,沒想到接到的卻是滾燙的藥湯。
我無聲的抽了口氣。
這藥——真的很燙!
只見司空璧迅速直起身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問道:“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看到司空璧的動作,我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這一動倒好,我好不容易幫他包紮好的傷口又被血染紅了。
隨後,我急忙將他扶回牀上躺下。
我皺着眉,說道:又裂開了!
見我如此反應,司空璧反倒笑得更開心了:“是啊!誰要憐兒這麼馬虎的?”
聽了他的話,我的神色一變。
我對着德順指了指那湯藥。
德順馬上領悟到了我的意思。
“是,老奴這就去軍醫帳,再端一碗來。”
在德順離開後,司空璧又對我說道:“過來坐坐吧!”
說着,他還順手指了指牀榻旁空着的地方。
我怕他一激動又坐了起來,便也聽了他的吩咐,坐在了他的身旁。
司空璧拉起我的手,在鼻子前嗅了嗅,最後還伸出舌頭舔了舔。
我被嚇得想將手往回縮一縮,可是又怕扯到他的傷口。
他冷笑着對我說道:“憐兒對氣味不是很敏感麼?”
聞言,我心裡一怔,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憐兒沒有覺得——這藥有問題嗎?”他挑了挑眉,問道。
聽了這話,我收回手,亦在鼻子前嗅了嗅。
他見我的神色變了變,笑道:“裡面下了‘醉君夢’。”
我開口道:德順……
只見司空璧搖搖頭,說道:“他,是絕對沒有這個膽子的!只怕,另有其人吧!”
“叮——”
突然,帳外傳來了異響。
我知道,這來人並不是德順。
於是,我便起身向帳外走去。
當我掀開帳簾後,就看到安兮正端着藥與門外的侍衛理論。
我不禁嘆道:這個德順,竟然讓別人來送藥!
安兮看到我在此,便轉身向我走來。
“憐君啊,我是來給陛下送藥的,他們竟然不讓我進去,真是豈有此理!”安兮抱怨道。
聞言,我不禁皺了皺眉,努力的尋找着德順的身影。
安兮似乎發覺我在找人,便輕聲問道:“憐君是在找德順公公嗎?”
我點點頭。
只見他笑着說道:“那你就不用找了。是德順公公讓我來幫他送這份藥的。他說你的手被燙傷了,所以又去找軍醫長爲你開些消腫的藥。”
這個理由——似乎很合理。
我聽後便向他點了點頭。
正待我要接過他手中的那碗藥時,耳邊卻響起了一聲驚呼:“憐主子!不可!”
此時,只見安兮的神色一變,將手中的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也嚇得向後退了幾步。
只是,安兮的動作卻比我要快。
只見他一個箭步上前,將我挾持在懷裡,他的另一手還握着匕首。
“要是還想他活命,就休要亂動!”他厲聲說道。
不知何時,司空璧已經站在了營帳外。
“咳……放下匕首,朕便不細問你的目的,也可以留你全屍!”他說道。
緊張的氣氛之中,司空璧的咳嗽聲顯得格外突兀。
司空璧只披了一件單衣就走出來了。
由於他的運動,他胸口處的傷已經完全裂開了。
血,已經浸溼了他的褻衣。
聽了司空璧的話,安兮不禁冷笑了幾聲,道:“那我就選不放,這樣至少可以拉他陪葬!”
“你……!”司空璧被他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德順趕緊上前將他攙扶住。
此時的德順身上也佈滿了傷痕,定是與人經歷過搏鬥吧!
安兮又緊了緊抵在我頸部上的匕首,又說道:“準備一匹快馬!”
聞言,司空璧斂了斂眼神,厲聲說道:“備馬!”
德順見司空璧鬆了口,連忙勸道:“陛下,若是放了他……”
“朕說備馬!”司空璧厲聲說道。
德順被他的神情怔住了,只好回答道:“是!”
隨後,一個士兵牽着馬走了過來。
安兮迅速止住了他的步伐,只是吩咐他將馬拴在一個樹幹上。
爾後,他又迅速點住了我身上的穴道。
“失禮了。”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只見他將我攬在懷中,提起輕功,飛上馬身。
待我反應過來時,人已經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
“你……咳……何時放了他?”司空璧問道。
安兮調笑的看了看他,突然一個飛身改變了我與他的位置。
此時,他在前,我在後。
爲了固定我,他還不忘掏出一根繩子,將我與他綁在一起。
“看爺高興!”安兮如是說道。
說着,他還有所期待的瞥了一眼司空璧。
只見司空璧皺了皺眉頭,道:“將弓箭手撤了!”
“陛下!……”德順有些不甘心。
此時,司空璧掄起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德順撫着臉,連忙向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看到後便離開了。
當那人再次回來時,便向德順點了點頭。
於是,德順向司空璧說道:“陛下,已經全部撤回來了。”
司空璧又看了看我們,問道:“如何?”
見狀,安兮輕聲笑了笑。
突然,安兮猛地抽了身下的馬一鞭子,他還順手砍掉拴在樹幹上的繮繩。
凜冽的風撲面而來,好在有安兮在前面擋着。
我卻始終無法睜開眼來。
只聞耳邊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聽了這話,我不禁大笑幾聲。
這個安兮,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要去諷刺一下司空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