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錢淑蘭閉了閉眼,聲音有些艱澀,“你跟她說,我兒子不是強姦犯。”

馬主任愣住了,“錢同志,咱們得講講道理,你讓我帶這句話進去,就是在質疑我的辦案水平了。”

他伸手就想跟錢淑蘭掰扯道理。周社長走了過來。

聽到兩人的爭執,周社長拍了拍馬主任的脊背,他似乎想到什麼似的,“行!行!行!我去說還不行嘛。”他嘴裡嘟噥着一聲,“何着我一個革委會主任還得聽一個鄉下老太太的。我當得這叫什麼官吶?”

錢淑蘭站在旁邊默不作聲。

周社長有些無奈地衝她笑,“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是新來的,人有點急功近利。”

新官上任三把火,之前他已經燒了一把火了,遲遲沒燒上第二把火,心裡憋着呢。

錢淑蘭倒是沒生氣,她純粹就是生自己的氣。她剛纔讓馬主任帶的那句話其實在外人眼裡她就是在挾恩圖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鄧興明是無辜的。可是沒辦法,她現在根本就見不到杜大梅。只要案子沒有結束,杜大梅就不可能會被放回來。

她想讓杜大梅放過鄧興明。那犯人肯定接觸過杜大梅的衣服,等她拿到衣服,她就能找到真正的兇手了。到時候一定可以幫杜大梅抓到真正傷害她的人。

可杜大梅會不會接受不了?一直以來對她很親近的嬸子,爲了自己的兒子,讓她放過傷害她的人?

同爲女人,她很能理解杜大梅所遭受的苦難,所以她才十分愧疚。

“周社長,你先忙你的事情吧,我在這邊等等。”

周社長知道她在等馬主任的回覆,讓她隨意些,就坐到自己位子上繼續辦公了。

錢淑蘭等了四五個小時,馬主任才進來。

只是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進來就怒瞪錢淑蘭,“你是不是對她施了什麼咒語?”

周社長見他氣成這樣,把手上的筆放下,走過來問,“怎麼了?”

馬主任一掌拍到桌子上,臉都歪了,“怎麼了?”他氣得團團轉,似乎在找什麼東西發泄,“她讓我帶那句話進去。”說到這裡他伸出了三根手指給周社長看,“她笑了三聲,然後跟我說,她想起來了,她曾經醒過來一次,咬過那個男人的手指。”

周社長也被這反轉驚呆了。他扭頭去看錢淑蘭,見她一直低着頭,顯然也是有些愧疚的。所以,還真的是那句話起了效果?難道她真的是在挾恩圖報?

周社長略想了下,其實也挺能理解她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怎麼可能看着對方被牢改,甚至還有可能會被槍斃。但凡能救他的法子肯定要試的。

周社長拍拍馬主任的胳膊,“你消消氣,既然當事人都說不是了,那就不是。”

馬主任眼珠子都要驚掉了,表情那是相當得一言難盡,他跺了跺腳,“周社長,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明明之前,她還說自己是被迷暈了,現在又說中途醒了,這種瞎話,誰會相信?”

周社長打着哈哈,被他的較真逗樂了,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他,“可當事人說不是,咱們也要採信她的供詞不是?女人嘛,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記憶出現錯亂也很正常。馬主任也要理解受害人的苦楚!”

馬主任忍不住爆粗口,“理解,我理解個屁啊”他指着錢淑蘭,手都哆嗦起來,“她不就是縣長的親家嘛,就可以黑白顛倒?”他把頭上的帽子往桌上一甩,臉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這主任當得真tm窩囊!我遲早會把我自己給嘔死。”

他氣呼呼地就要往外走,周社長在他身後笑嘻嘻喊了一句,“那我把人放了啊?”

馬主任拉門的手一頓,卻很快拉開,關門的時候,動作大到差點把屋子給震翻了。

周社長打開門,朝外面的民兵們喊道,“去!把今早抓的那個男人給放了。還有那個女人也送回去吧。她的口供已經錄完了。”

錢淑蘭走過來,朝周社長歉意的笑笑。說實話幹出這種事情,她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的。

周社長擺了擺手,不忘囑託她,“以後你還是小心爲妙,這小子有點記仇的,你可別有什麼把柄栽到他手上。”

對他的提點,錢淑蘭笑着接納了,“謝謝你。我肯定會注意的。”

錢淑蘭出了公社門口,看到馬主任正蹲在牆邊吸菸,她斟酌了再三,還是走過去,“對不起,我給你添了麻煩。”

這要是在現代就是妨礙警察辦案了吧?

馬主任吐了口菸圈沒說話,顯然不肯接受她的道歉。

錢淑蘭側頭看他,他的年紀並不大,大概三十出頭的年紀,皮膚黝黑,五官還算硬朗,只是額角有一塊疤,顯得他整個人有點痞氣。

他這麼年輕就能當上革委會主任,應該也是有兩把刷子。

只是錢淑蘭沒法跟他解釋,他兒子爲什麼會深更半夜不睡覺跑出來瞎溜達。

事實上,她也有些疑惑。杜大梅爲什麼這麼晚才從縣城回來?是誰送杜大梅回來的呢?

而且她明明囑託杜大梅一定要塗臉,杜大梅爲什麼不塗?

這些她通通要問,可她沒資格跟杜大梅說話,只能等杜大梅出來再問了。

錢淑蘭沒等多久就看到鄧興明出來了,馬主任看到他的身影,閉了閉眼,把嘴裡的菸頭丟到地上,狠狠踩滅,還用腳尖碾了又碾,而後朝鄧興明狠狠瞪了一眼,“你小子以後可千萬別犯到我手上。要不然,哼!”說完他還故意從鄧興明身邊經過,重重地擦了下他的肩膀。

鄧興明低着頭,身子被他撞歪差點摔倒,錢淑蘭趕緊扶住了他,“你以後還是要小心點。”

鄧興明低頭‘嗯’了一聲,而後擡頭看向他娘,“娘,我爲什麼被放了?”

錢淑蘭有些難以啓齒,“是娘挾恩圖報。”

鄧興明驚了一下,他來王家村比杜大梅要晚一點,自然不知道杜大梅是錢淑蘭所救。

現在見他娘滿臉羞愧,鄧興明心裡十分自責,“娘,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爲我不小心,也不會惹上這事了。娘,你也不會爲了我。。。”

他真的是個惹事精,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娘操心。他娘爲了他居然連挾恩圖報的事情也做出來了,她心裡一定很難過吧?

他心裡懊悔得不行,對他娘既感激又愧疚。

錢淑蘭擡頭看了一眼鄧興明,尤其是當她看到他額頭上孝心值居然到了十分時,泛起了彆扭。

說實話,她心裡也是有點責怪鄧興明的,他明明知道盧成琳是什麼身份,可他偏偏還是去了,而且偏偏還被人給撞見了,她真是怕了,再來幾次這種事情,估計她都活不到小敏長大,就會被這些人給嚇死。

她看着鄧興明,語重心長地道,“你以後還是少跟她見面吧。等她以後恢復身份了,你們有的是時間說話。”

鄧興明點了點頭,“娘,我知道的。”

這次真的是太嚇人了,他差點就要被勞改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已經變暖了,這才感覺自己是真的活過來了。

鄧興明不想一直站在這個地方,“娘,我們走吧。”

錢淑蘭站着不動,“再等等!”

鄧興明略一思索就明白他娘是在等誰了。

說實話,鄧興明對杜蘭秋幾乎沒什麼印象,生產隊那麼多人呢,他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但今天早上,他醒來看到杜蘭秋的第一眼,就糊塗了。

這姑娘長得這麼漂亮,他怎麼連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對方一直化着妝。

只是他現在看到漂亮女人就怵,先是陳萱萱,再是杜蘭秋,個個都挖坑讓他跳。

他想躲得遠遠的,可他總不能獨自離開,把他娘扔下吧。所以他站得遠遠的。

杜大梅是被一個民兵架着出來的,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錢淑蘭總覺得那個民兵似乎趁機摸了下她的手。

杜大梅低着頭,快速把手抽了回來。

她搖搖晃晃地出了公社大門,一擡眼就看到錢淑蘭。

如果說有誰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那第一個就是鄧興明,第二就是錢淑蘭。

一個是強姦犯,另一個是包庇強姦犯。

可有恩就得報,她欠錢淑蘭一條命,她得還!

所以當她聽到馬主任帶來的那句話時,她笑過之後,還是按照錢淑蘭的意思照辦了。

她不欠她什麼了。

杜大梅像看不到錢淑蘭似的,從她身邊走過。

錢淑蘭知道杜大梅在生自己的氣,於是她緊跟在她身邊,“我跟你說的話是真的,我兒子真不是犯人。”

杜大梅停下腳步,目光冷淡又疏離,“錢廠長,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照辦了,咱倆兩清了。”說完,她轉身就走。

錢淑蘭看了看四周,到處都是人,確實不是說話的地兒,所以她跟在杜大梅身後,直到走到小道上,四周沒什麼人了,她才伸手攔住了杜大梅。

“我說的是真的,我兒子不是犯人。”

杜大梅停下腳步,表情有些無奈。

錢淑蘭指了指離她們有一百多米的鄧興明,“我兒子現在根本就不敢看漂亮姑娘。自從他前一個媳婦偷人,他看到漂亮姑娘就發怵,你要是長得醜還好說,你長得這麼漂亮,他根本看都不敢看你。”

杜大梅回頭瞅了一眼鄧興明。見他一直沒有擡頭看她們,而是停在路邊,用腳踢着土坷垃。

昨晚她被人迷暈,一整夜都是模模糊糊的,所以究竟是誰強姦了她,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錢淑蘭側頭問,“還有,你爲什麼三更半夜纔回來呢?”

杜大梅臉色有些不自在,“我在縣城有事耽擱了。”

錢淑蘭點了下頭,“你看,你三更半夜纔回來。咱們生產隊的人幾乎都睡了,誰知道你會今天回來?還有啊,你平時打扮成那樣,誰會對你下手?你會不會被人給跟蹤了?”

杜大梅飛快搖頭,“怎麼可能?我未婚夫騎着自行車送我回來的。他是軍人,警覺性那麼高,誰能跟蹤他啊?”

見她這麼維護她未婚夫,錢淑蘭才覺得有問題。

明明杜大梅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可對方偏偏不跟杜大梅結婚,她怎麼想都覺得其中有問題。

只是杜大梅似乎很信任她未婚夫。所以錢淑蘭試探着道,“你未婚夫送你回來,大概幾點?”

“十二點半左右。”

時間很接近了。錢淑蘭更加確信是對方了。

她半開玩笑地問,“那有沒有可能是你未婚夫?畢竟你長得這麼漂亮,他想跟你在一起也很正常。”

杜大梅眼睛微微一眯,眼裡有一絲冷意飄了過來,“你就算想給你兒子擺脫罪名,也不能這麼污衊別人。”她抿了抿嘴,臉上又有些苦澀,“我出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要我?”

錢淑蘭攤了攤手,儘量放柔聲音,“那他以前爲什麼不娶你?”

杜大梅抿了抿嘴,面目有些憤慨,她的拳頭攥得緊緊的,額上的青筋也鼓起了,好半天,她才道,“他要報仇,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全家都被人殺了,所以他要找他的殺父仇人報仇。他沒法跟我結婚。擔心連累我。”

錢淑蘭總覺得她這話有哪裡怪怪的。如果真是杜大梅說的這樣,那這兩人還是苦命鴛鴦了?

可如果真的是滅門之仇,在這年代應該不難吧?

栽贓陷害,寫舉報信,兩步就能搞定了。他有必要等這麼久嗎?

她總覺得杜大梅是被人騙了。可她又拿不出證據。

所以錢淑蘭只好閉嘴不言,只是快到村裡的時候,錢淑蘭指着她的衣服,“你這件衣服能借我用用嗎?”

錢淑蘭非常慶幸,她現在靈力足夠多,否則還真有可能找不到真正的罪犯。

杜大梅瞅了一眼自己這身衣服,有些爲難,“這是我唯一一套沒有補丁的衣服。”

“我用新衣服跟你換。”擔心她起疑,錢淑蘭忙補充,“你這衣服剪裁得挺合身的,我想學學。”

杜大梅沒弄明白其中的邏輯,可她現在哪有心思想這些,“行,我待會兒拿給你。”

錢淑蘭送她到老房這邊,鄧興明則是單獨回了家。

剛進院子,錢淑蘭就看到院子裡停了好幾輛自行車。

院子里正在玩鬧的雙胞胎看到她們進來,朝堂屋裡大喊一聲,“奶奶,回來了!”

錢淑蘭擡眼去看,只見堂屋裡衝出好幾個男人。

王守仁,王守義,王守禮,王守智和方永林全都回來了。

杜大梅一下子看到這麼多男人回來,嚇得躲到錢淑蘭身後去了。錢淑蘭拍拍她抖得不行的手。看來昨晚的事給她傷害不少。

屋裡的其他人也都衝了出來。孫大琴,李春花,周雪梅,王丹枝,鄧雲萍和大着肚子的姜玉瑛。

在縣城上班的,除了小毛驢兩口子和劉芳名幾乎全都來了。

錢淑蘭招呼王丹枝,“你先陪蘭秋回屋歇息去吧。”

王丹枝點了下頭,上前扶着杜大梅往房間去了。

錢淑蘭指了指隔壁,大家全都心領神會,魚貫而出。

到了隔壁堂屋,王守智扶着姜玉瑛坐下,迫不及待地問,“娘,咋回事呀?那姑娘怎麼長得這麼漂亮?”

姜玉瑛掐了下他的腰,他硬生生給忍住了。

錢淑蘭比他們還納悶呢,“你們今天放假嗎?怎麼全回來了?”

方永林開口解釋,“我早上過來運雞蛋,大嫂跟我說,七弟出大事了。我把雞蛋運回縣城百貨大樓,就通知八妹,然後又通知大哥他們,所以大家全回來了。”

錢淑蘭還挺欣慰,“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們幾個兄弟姐妹還能這麼齊心,我心裡也算安慰了。”

她話音剛落,王守仁就急切反對,“娘,你說什麼呢!”

“對啊,娘,你會長命百歲的。”

。。。

錢淑蘭也就是隨口一說,見大家臉上全都擔心她,她心裡暖暖的,雖然在這個年代日子過得一點也不平靜,可有這些可愛的家人們陪着,她還是很知足的。

錢淑蘭擔心大傢伙爲了小七的事情再急出個好歹來,忙笑着解釋,“小七已經回來了,他沒有強姦杜蘭秋。”

王守仁立刻笑得比喝了蜂蜜還要甜,用略微有些得意的神情看着大傢伙,“還是我說得對吧?小七可是我們老王家的人,哪裡能幹出那種事。偏偏你們還在那爭執。”

王守禮就是剛纔說出對小七不利的因素的人,無奈地道,“大哥,我也沒說他會強姦別人,我是說他半夜三更不睡覺跑村頭幹什麼?他明明住在村尾的。”

王守仁哪裡會說什麼道道,他就是個護短的人。他吭哧半天也沒替鄧興明找出一條合適的理由出來

錢淑蘭所幸替他答了,“他夢遊了。”

如果鄧興明當時拿着手電筒或是馬燈啥的,她還能說是去找東西,可他偷偷私會盧成琳,哪裡會拿這種東西。所以她只能拿夢遊糊弄大家。

夢遊?衆人一臉懵逼,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錢淑蘭見衆人都有些懷疑,“你們別不信!我以前還碰到過王守泉夢遊呢。”

孫大琴對錢淑蘭的話倒是深信不疑,因爲她以前就聽何翠蘭說起過,王守泉是會夢遊,有一回還說自己看到仙女了。她一拍大腿樂了,“哎呀,小七怎麼也有這毛病啊。”

衆人也都想起來了。

王守仁揉揉臉,“原來是夢遊啊!那小七可真夠背的。娘,我看你還是看着他點吧。這夢遊要是摔河裡,還不得淹死啊?”

錢淑蘭擺了擺手,“他會游泳。不是旱鴨子。”不過他確實得小心着點。

王守智撐着下巴問,“所以說,這強姦杜蘭秋的人究竟是誰啊?”

錢淑蘭拍了拍手,從凳子上站起來,“這事先不急。我們先吃飯吧。我快要餓死了。”

都下午四點了,她連早飯都沒吃就被孫大琴叫起來的,現在餓得咕咕叫。

其他幾個媳婦全都站起來了,“娘,我去燒火。”

“娘,我去後面拔菜。”

“娘,我去打水。”

錢淑蘭揮了揮手,讓她們自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