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上,李彩英故意當着錢淑蘭的面讓王守智給她洗腳。錢淑蘭當作沒看到,收拾自己東西直接回屋睡覺去了。

李彩英看着她的背影更加憋氣,這老太婆怎麼這麼沉得住氣。

突然,她樂了,朝正在低頭給她洗腳的王守智笑道,“瞧,你娘一點也不心疼你這個兒子。”

王守智聽到這話,心裡驚了一下,難道他娘真的不疼他了?

他失魂落魄地幫李彩英洗好腳,等他把水潑到外面,拿着盆進門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想到李彩英的話。

走到小房間那邊,敲起了小房間的門。

這房間原本是小蝶的房間,因爲他娘突然來了,李彩英就把小蝶接到岳父那邊去了。連跟錢淑蘭打個照面的時間也沒有。

雖然錢淑蘭佔了原身的身體,可她並沒有繼承原身的感情,所以對此事半點也不在乎。畢竟她的任務跟那小蘿蔔頭沒有半分關係。

“進來吧!”錢淑蘭特地沒關門,就知道王守智一定會過來。

看到他,錢淑蘭都替原身可憐了。她最疼的兒子其實是幾個兒子中孝心最少的。也不知,原身知道了會不會傷心。

原身對幾個兒子真是沒話說。

就比如說衣服,農村每年都會發下布票,一人3尺3。這點布連件上衣都做不了,可原身剋扣家裡女人的布,全給兒子孫子做。

一人一身,年年都有。

家裡的女人都是撿男人剩下的衣服穿,就連原身自己也不例外。

原先,錢淑蘭想穿件體面的衣裳出來,可翻箱倒櫃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有不帶補丁的衣服。

難道這不是母愛嗎?可是沒人看到,尤其是這個小五。

他結婚之後,就像姑娘嫁出去了一樣,結婚七年,除了第一年給了原身二十塊錢,後面這六年,乾脆連家也不回。

不知道的,還以爲原身對這個兒子有多苛刻呢。

要不是不得不改造,她都想把這貨給扔出去。

王守智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看到他娘,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

錢淑蘭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眼,冷哼道,“倒完洗腳水了?”

在原身幾個兒子當中,王守禮算是最寵媳婦的,曾經在媳婦生孩子的時候給媳婦洗過衣服,被老太太看到,把還在做月子的周雪梅罵了三天,整得全村人都知道了,把原本就傷了身子的周雪梅氣得不行,但礙於孝道,還是忍了下來。

這還只是洗衣服呢,再加上週雪梅只是身體不便才讓王守禮幫着洗的,也算是情有可緣。

可,李彩英呢?好胳膊好腿兒的,一點毛病也沒有,如果原身看到她最疼愛的兒子給女人洗腳,還不得炸開鍋。不把李彩殺打個半死,都算原身發了善心。

錢淑蘭一想到那個場景,說實話,她還真覺得有點可惜,沒能看到這種極品大戰極品的大戲。

王守智尷尬地摸了摸手背。

錢淑蘭重重嘆了口氣,“娘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到大,你從來沒給我洗過腳,想想就覺得心酸!”她拍了拍大腿,委屈道,“養兒子有什麼用!還不如閨女呢,至少能貼心!”

她的聲音帶着點哭腔,王守智羞愧萬分,忙不迭地道,“娘,我去給你端盆洗腳水。”

說着,不等錢淑蘭答應,立刻跑出門,很快就端着一盆熱氣騰騰的水進來了。

在主臥牀上躺着的李彩英左等右等就是沒能等到王守智回來,忙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側耳趴在小房間門上聽裡面的談話。

房間裡,錢淑蘭正在跟王守智講他小時候的事兒。

人的記憶很奇怪,會下意識地選擇忘掉那些受苦受難的日子。

王守智自然也不例外,自從當了工人,他再也不願意回想以前那種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所以,他對小時候的事兒基本上已經忘光了。

錢淑蘭回憶的時候,自然不只是爲了說這些糟心事兒給他添堵。

“那時候,全家就只剩下一個窩窩頭,你卻把自己分到的那半塊窩窩頭塞到娘手裡,非要娘吃。那時候,娘就覺得你纔是娘最貼心的好兒子。”這件事情是原身記憶最深的事情,所以原身才最疼這個小兒子,覺得他最有孝心。

不過,人長大了,心思也就雜了。現在的王守智再也不復當時的天真。

現在的他回想起這段來,只會嗤笑自己的傻。只有半塊窩窩頭,還塞給別人,這不是傻這是什麼?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孃,他都覺得這樣的犧牲不值得。

錢淑蘭重重嘆了口氣,話峰一轉,“你說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小五?”她話音非常低沉,透着老態,更帶着濃濃的失望。

王守智心裡有些不好受,他張了張嘴,想爲自己辯駁,可想到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爲,他又有些說不出口。

錢淑蘭用無比悔恨的語氣繼續道,“如果我當初知道你進了城會變成這副六親不認的樣子,哪怕餓死,我也不讓你進城!”

王守智心裡酸澀,聽到他娘後悔了,他心裡並沒有原來那種舒服的感覺,實際上他心酸得只想落淚,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末了才提醒她,“娘,彩英是你讓我娶的。”

其實,當初王守智選擇李彩英,也是因爲他和林芳沒有多少感情。畢竟當初只是相看時見過一面,他對林芳只是有些好感,根本沒有相處過,比起當工人這個誘惑,他自然選擇後者。也算是人之常情。

原身也是也是因爲這點,才極力撮合他和李彩英在一起的。只是原身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她空有一顆愛子的心,卻沒有什麼智慧。就算她看中李彩英條件好,也該找人打聽吧?畢竟天上掉餡餅這事兒,多數都有假。可她偏偏沒有,被好運砸暈了頭腦,就什麼也不管。

錢淑蘭雖然覺得原身留給她的爛攤子很難頭疼,可事情已經發生,她不該去計算到底是誰錯得比較多,而是要讓王守智明白,做人的基本原則。她重重嘆了口氣,“我讓你娶她,是想讓你過好日子。不是讓你連家也不要。我問你,這些年是李彩英攔着你,不讓你回家嗎?”

王守智漲紅着臉,一副喪氣樣,好半天才道,“我的工資都被彩英收着。我回去,連樣東西也買不了。我怕家裡人會笑我。”

他也想風風光光地回村,給家裡人長臉,或者炫耀一回,可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每次發工資,李彩英都會把他的錢和票搜走,一開始他顧及工作是岳父找得,就給她了,可他沒想到李彩英是個一毛不拔的人,一分也不給他,沒有錢,他就買不了東西,就這麼空手回去,只會讓人恥笑他是吃軟飯的。尤其他那大嫂,如果看到他空手回去,一定會把他的事嚷得全村人都知道,他丟不起那個人。

錢淑蘭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罵道,“所以,就因爲這點事兒,你就能好幾年不回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還是我這個當孃的,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她又拍了拍大腿,恨聲道,“娘是稀罕你那點東西的人嗎?娘有那麼多兒子,即使你拿不出錢給娘,難道娘就不認你了嗎?娘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娘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就怕你有個好歹!小五啊,你真是太狠心了啊,你怎麼就不想娘呢!”她雙手捂臉,哭得歇斯底里,雙肩一顫一顫的。

王守智臉色漲紅,眼眶裡的淚再也止不住,順着臉頰流了下來。他娘心裡還是最疼他的,並不是把他當作姑娘一樣嫁出去的。

一直在外面偷聽的李彩英聽到他們哭得肝腸寸斷,終於忍不住了。

錢淑蘭心道,終於來了。

李彩英砰得把門推開,把屋裡的兩人嚇了一大跳。

錢淑蘭拍拍胸口,皺頭道,“你怎麼連門也不敲?你的家教呢?”

李彩英‘哼’了一聲,昂着頭,眼尾調得高高得,彷彿驕傲的公雞似的。

錢淑蘭看着她的樣子,頗有幾分好笑,到底是什麼樣的自信,讓這姑娘這麼高傲?難道就因爲是工人嗎?前世,就算你是皇家公主,都不能這麼高傲的,說用鼻孔看人都算輕得了,這樣簡直就是目中無人。

王守智擦擦眼淚,看他娘似乎想要發火的樣子,忙站起來打圓場,“娘,彩英應該是過來喊我的。”

錢淑蘭好不容易讓王守智放下心結,自然不想給他難堪,敷衍地點點頭,把腳一擡,用下巴點了下盆,“把洗腳水倒了吧,趕緊睡覺去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彩英見自己這招對老太太沒效果,不由得有些急了,一把推開王守智,飛快道,“王守智的錢都在我手裡。他的工作都是我找的,我是他媳婦,管錢天經地意。”

錢淑蘭把擦腳的帕子一丟,皺眉道,“這事,我正要跟你說呢。以前,我在鄉下忙着照顧三個孫子沒有空過來,這次我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你必須把贍養費給我。連同前六年的一起給,如果不給,我就去你們單位找你們領導談談。”她輕蔑的掃了一眼李彩英,繼續道,“如果你不怕事大,我還可以找公安,讓他們來評評理。你也別說小五這工作是你爹找的話,我其餘幾個兒子沒當工人,他們每年的贍養費也能一分不落給我,難道你們兩個拿着國家鐵飯碗的工人還比不上鄉下泥腿子?你們丟不丟人!”

照她說,原身就是太慣着這王守智了,什麼都給他,什麼都爲他,可孝心卻換不來一點。

馬上就要災荒,她不要點錢囤糧,還怎麼養活一大家子。

至於,王守智和李彩英的孝心,慢慢來,反正一個5分,一個0分,再低,還能低到哪兒去!

李彩英見這個老虔婆一點也不胡攪蠻纏,反而頗有幾分城裡人的作風,當下就有些慌了。

這老虔婆怎麼跟之前見過得不一樣啊?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想到,老虔婆說要到廠裡找領導,她臉色更是變了。這要是去找,她的名聲還不壞透了,她趕緊給王守智使眼色。

王守智卻是直接呆住了,他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她不應該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再不就是撒潑打滾罵髒話嗎?

被怔住的王守智自然沒有接到李彩英的眼神,在被她掐了一下之後,下意識地叫了起來。

李彩英尷尬地不行,故作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我睡覺去了。”

等她走了,王守智小心翼翼地看着錢淑蘭的臉色,試探着問,“娘,你真的會去廠裡鬧?”

錢淑蘭見他這副窩囊樣就來氣,勾起嘴角反問道,“你說呢!”

王守智立刻明白了,他娘這是鐵了心要錢了,忙道,“我去找彩英商量,您寬限我兩天。”反正,掙得錢他也撈不着一分,倒不如用來孝敬他娘。

錢淑蘭倒也不逼他,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