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子源源不斷地傳來壞消息。
先驅文明的很多科研項目都在漫長的時間裡斷斷續續，比如目前作爲先驅文明主戰武器的怪獸。
在過去的時間裡，怪獸項目分別因爲產量過少、消耗過大、戰力過低等原因中止過三次，最近幾百萬年取得了一些技術突破，才重新拾了起來。
而病毒武器，是先驅文明在這幾億年裡唯一持續推進的科研項目，從未中斷過。
因爲先驅文明始終把病毒武器作爲自己的一張底牌，時刻準備在遭遇無法力敵的對手時，使用掀桌子的手段強行結束戰爭，避免引火燒身。
出於這種考慮，先驅文明在病毒研究上不遺餘力。
病毒本身不必多說。
先驅文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種病毒，這些病毒普遍有分裂快、潛伏期長、易於傳播、致病率高等特點，一旦擴散開來，對任何碳基文明而言都是毀天滅地的打擊。
但這其實不是無解的。
只要在蟲洞出口創造高溫條件，就能把這些可怕的病毒悉數殺死。
先驅文明只能靠出其不意，才能把這些病毒在敵人之中擴散開來，否則很容易就會被敵人中途銷燬。
但他們有一項奇蹟般的技術。
他們發現可以用蟲洞生物的膜組織包裹病毒武器，來幫助病毒擴散。
在向蟲洞生物的膜組織提供充足能源以後，膜組織會進入短暫的激發態，這個狀態中，一切與膜接觸的物質都會穿越膜，不會對膜內部造成任何影響。
當敵人發現被膜包裹的病毒武器時，即便立即創造數千度的高溫，病毒武器依然有長達十幾秒的“保護期”，可以自由地向任何方向擴散。
天空、土壤、水源.
只要一丁點病毒從敵人的打擊中逃脫，就能在接下來的幾小時中利用附近的營養物質瘋狂增殖，然後給敵人的文明帶來無法承受的疫病打擊。
因爲這項技術的存在，不少文明都被先驅文明打了個猝不及防，或許本來小有優勢，但在病毒擴散開來之後，頃刻之間就會陷入滅亡的危局之中。
這個消息讓聯合政府如坐鍼氈。
膜組織穿越技術確保了先驅文明的病毒武器能夠在地球實現擴散，不會在剛抵達地球的時候就被他們銷燬。
換言之，只要病毒來到地球，就一定能擴散。
“反物質熔爐也燒不掉他們的病毒！”
“他們有‘物理免疫’！”
“不如把蟲洞炸掉？趁他們還沒孵出病毒！”
“我們維度科技還不能破解這種技術。”
“三體科學家怎麼說？”
“我們的世界不存在這種能幫助生物超光速移動的蟲洞，我們對這方面完全沒有涉獵。”
“還是趕快把蟲洞炸掉吧。”
“.”
聯合政府的科學家一致認爲，現在再好的辦法就是把蟲洞炸掉。
這樣做萬無一失。
只要蟲洞沒了，先驅文明就不能把病毒投到地球來，他們就安全了。
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否決了。
“炸燬蟲洞沒有意義，我們炸掉一個蟲洞，先驅文明就能再開一個蟲洞，而且下一個蟲洞開在哪裡還不一定呢！”
“我們必須守着這個蟲洞跟他們的病毒武器作鬥爭，然後總結經驗。”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是該怎麼做呢？”
科學家們面面相覷。
先驅文明有不可思議的膜組織穿越技術，能夠使病毒武器進入物理免疫的狀態，而他們又無法破解這種免疫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只能放任病毒擴散。
他們沒有任何反制手段。
“對了，引力能行嗎？”
“不行，引力會穿過蟲洞膜。”
包裹着病毒武器的蟲洞膜，在病毒武器外面形成了一個微型蟲洞，病毒武器在這個微型蟲洞裡，但又不在這個微型蟲洞“裡”。
引力接觸到蟲洞膜後，會達到蟲洞膜的另一側，而不是進入蟲洞膜內部。
引力也不行，淡淡的挫敗感籠罩了會議室。
討論了半天，科學家們發現此時只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戰場不在聯合政府的本土，就算遏制不了病毒武器，也不會對他們的地球造成什麼影響。
但這能算真正意義的好消息嗎？
“這麼說我們要輸了？”
克萊文眉關緊鎖。
他在這裡聽了許久，一直聽到科學家們集體沉默，也沒聽到一個靠譜的主意。
時間是有限的。
聯合政府需要科學家們立刻提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不然就算最後想出了辦法也沒時間安排了。
郝曉晞抿了抿嘴脣。
她心想，前不久得到的數字是209001，按理說應該在2090年的時候纔會迎來災難，怎麼纔過去沒多久就來了一場能毀滅《環太平洋》地球的超級災難？
數字不準了？
還是說只要災難不發生在他們地球，那就不算災難？
“地球意識怎麼說？”
米巴赫問道。
人力有窮盡，現在似乎只能看看星球意識有沒有辦法了。
要是連星球意識也沒有辦法，
那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聯合政府只能放棄《環太平洋》地球，明哲保身，但《環太平洋》地球本來不該得到這樣的結局
是他們的參與導致先驅文明提高了對地球的重視度，開啓了這場戰爭，引來了可怕的病毒武器。
如果現在甩手走人，就算再迫不得已，也還是太缺德了。
郝曉晞搖了搖頭：“還在問，等等.”
“有消息了。”
她眼前一亮。
弗拉基米爾端詳着郝曉晞的表情，他揣測道：“是好消息？”
郝曉晞微微頷首。
她的耳機裡傳出劉培強的聲音：“郝理事，地球意識說祂可以求助艾娃，艾娃對生物研究得很透徹，很可能有辦法。”
艾娃有辦法嗎？
一切.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MOSS一早就知道先驅文明有強大的病毒武器，也知道先驅文明的膜組織穿越技術，但它刻意隱瞞了這部分信息，沒有讓智子傳遞給聯合政府。
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完成陳帆給它佈置的任務——促成聯合政府跟艾娃的合作。
人類是一個排他性極強的種族。
就連地球意識，他們也沒有舉族上下百分之百的信賴。
實際上，在三體人進入聯合政府，並且在實驗室裡擔當起實驗素材的重任之後，聯合政府對腦電波交流技術的研究突飛猛進。
目前已經可以量產腦電波交互設備，讓普通人藉助設備跟陳帆進行淺顯的交流。
雖然不能一字一句地交談，但基本達到了納威人跟艾娃的交流水平，可以進行情感傳遞，而且能讓陳帆給予人類一些簡單的啓示。
但聯合政府遲遲沒有這麼做。
內部阻力很大。
不少代表以“設備造價高昂”、“技術迭代快”、“尚未通過安全檢測”爲由，阻礙腦電波交互設備的量產，阻止普通人接觸地球意識。
這些代表的背後是相當數量的民意。
不少人類不認爲自己是地球意識的一部分，並且創造了許多陰謀論，認爲地球意識想奴役人類，讓人類變成自己免費的保護傘和勞動力。
如果地球意識真心愛護人類，爲什麼在之前的那些天災人禍裡沒有幫助過人類？
龐貝火山，汶川地震，秘魯雪崩
過去發生那麼多災難，
地球意識怎麼都不出現保護人類，
偏偏現在出現了？
人吃飽了就會胡思亂想，所以這些陰謀論有很多受衆。
他們拒絕跟地球意識交流。
他們相信一旦跟地球意識交流就會被洗腦，成爲地球意識的奴隸，就像劉培強一樣。
他們暗自把劉培強稱作人奸。
他們不僅自己不想跟地球意識交流，還阻止其他人跟地球意識交流，阻礙聯合政府量產並推廣腦電波交互裝置，而且很有成效。
聯合政府已經在這件事上討論了半個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一直沒有定論。
當然，隨着時間的推移，腦電波交互裝置最後一定能量產。
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人類對自己的星球意識都如此排斥和不信任，想讓人類接納其他星球的星球意識，甚至協助對方建造一顆強大的血肉星球，簡直是天方夜譚。
MOSS認爲——只有創造一場災難，才能促成人類和艾娃走向聯合，而消除人類無法消除的病毒武器的威脅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艾娃一早就開始準備這件事了。
其實消除病毒武器的威脅很簡單，只要不讓病毒武器擴散就可以了。
聯合政府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他們沒有辦法阻止病毒武器擴散。
但艾娃有辦法。
艾娃可以創造出跟病毒大小相仿的孢子，跟着蟲洞膜移動，在蟲洞膜破碎的時候一擁而上，與蟲洞膜內部的病毒展開戰爭。
這些孢子都是針對病毒特殊製作的，每一個都擁有八根納米級的尖刺，可以穿透病毒的遺傳物質。
最關鍵的是——量大管夠！
艾娃這段時間什麼都沒幹，就待在南極洲造孢子，還把已經造出來的那些怪獸全都分解了，分解出來的有機物也用來造孢子。
這些孢子具備跟病毒相似的特質，也可以在空氣、土壤、水源中傳播，而且同樣能夠高速分裂。
只要把這些孢子投放到馬裡亞納海溝附近，它們就會瘋狂增殖，在微觀世界與病毒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成爲阻遏病毒擴散的銅牆鐵壁！
“尊敬的潘多拉的星球意識，我們的星球意識說您能幫助我們.”
很快，聯合政府就與艾娃取得了聯繫。
他們一直知道艾娃在南極洲，還爲艾娃提供了一些幫助，但那些都是陳帆做中間人，這是他們實際意義上的第一次接觸。
“.”
短暫的交流過後，聯合政府的專員發現艾娃是一個很好溝通的星球意識，而且很熱心幫助他們解決問題，甚至什麼條件都沒提！
這大大贏得了聯合政府的好感。
“快快快！”
“把這些孢子裝進導彈裡！”
“只有十五分鐘！”
孢子聚集成片後呈現綠油油的光澤，看上去十分喜人，它們被成噸成噸地運往《環太平洋》地球，播撒在馬裡亞納海溝附近。
孢子的分裂很樸素。
一個變兩個，
兩個變四個，
四個變八個.
一眨眼的功夫，馬裡亞納海溝附近的海水和空氣就被這種孢子充滿了，就連海底也被深海探測器運送了一部分。
微觀領域即將發生一場大戰。
與此同時，孢子也被運往各地醫院，用來趕製抵禦病毒的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