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妖狼帶着聲聲嚎叫在修道人士之間穿梭噬咬。鏡冷等人陷入空前危機之中。
“這小子!果然是妖孽!連這些妖物都幫他……”一名修道者大喊起來,然而話未說完,已被一隻前爪帶着火焰的妖狼擊中胸口,跌入狼羣之中。
天空中的衆修道者不敢落下,只能遠遠觀望。重雲門掌門靈霄子一時不忍目睹四位道友受到戕害,揮手施爲,施出一式“真罡劍氣”,手中光芒化作劍影直插向狼羣中央。
不遠處,山崖上的狼王發出一聲狂吼,雙爪一展,兩道赤紅的光暈如遊蛇般竄出。在真罡劍氣所形成的劍影下,化作一個赤色輪盤。輪盤上刻着人類不能閱讀的文字。輪盤運轉,劍光被完全吞入輪中。
靈霄子大吃一驚。誰料,一切遠未結束,那輪盤霎時間又化作兩道紅光,激射到空中,來到衆修道者面前,化作兩隻狼王的幻影,而兩隻狼王的手中,都握着方纔靈霄子所射出的那道劍光。
“好邪門的妖法。”有修道者叫道。
“不必擔憂,這只是狼王的虛像!”又有人說道。
但狼王似乎並不想給與他們太多說話的時間,兩個幻影踏着雲氣衝刺而來,在人羣中揮劍橫掃。虛像不能傷人,但虛像手中的“劍”卻是靈霄子的真罡劍氣所化,絕非一般人所能抵擋。
“靈霄子道兄!你做的孽,自己收場吧!”靈璧劍派掌門發出一聲嘲諷般的笑聲,說道。
靈霄子憤恨握拳,緊接着伸出雙指,在空中畫出一個法陣圖樣,疾推而出。此乃“重雲金光陣”,能辨識真僞。陣法騰空飛出之後,在兩狼王虛像頭頂旋轉,很快虛假的幻象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一對真罡劍氣,也隨之化作烏有。
空中的爭鬥,爲地面爭取了時間。各大門派中人各有算計,心中似乎各懷鬼胎,即便危局就在眼前,亦不遠攜手並進。因此,狼王只是稍稍施爲,便將那空中的齊整隊伍攪得一片混亂。地面上,鏡冷等人早已抵擋不住,他們雖有道法,奈何妖狼太多,雙拳難敵四手。
“道方,撤!”鏡冷喊了一句,凌煜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只得朝天空遁去。
祝雲滄早已呆立不動,一時間難以置信。但山崖上的狼王並未出神。見機會在握,騰空而起,直墜而下,神爪一把抱起人羣中的祝雲滄,向岐山低矮處的密林竄去。
“狼妖要救那小子!”修道者有許多人喊出聲來。天空中的衆道友不甘示弱,紛紛運動真力、掐訣唸咒。一時間,仙術、劍氣與各類外功之法紛紛出手,向那狼王襲擊而去。誰知,狼王翻滾騰躍,所過之處赤色輪盤旋轉,那些力量嬌弱的法術全部被輪盤吸收,化爲手握兵器的虛像。較強的術法,卻也無法集中這快速移動的狼王。
“結劍陣!”有人大聲呼喝道。
然而一切已經晚了,狼王在密林一邊縱身而起,瞬間已踏着雲氣落在了另一處山崖上,緊接着一個翻身,帶着祝雲滄沒入了怪石林立的崎嶇道路之中。這是岐山的一條小路,或許也是岐山唯一一條極其彎曲坎坷的路。
“糟了!”有人發出懊喪的吼叫,卻也只能看着那身影消失殆盡。
又過了片刻,山林深處,一聲徹天的狼嚎響起,地面上還未戰死的赤色狼羣開始有條不紊的大面積退卻。他們就像一隻訓練有素的軍隊,天空中的修道者拿他們毫無辦法,即便揮手施爲,他們也會結成防護網,用狼羣特有的陣法抵擋住仙術的襲擊。要知道,妖狼修爲不高,但上百隻妖狼共同的力量,卻足以抵擋任何一個地仙所施放的靈力場。
山間很快恢復平靜,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每個修道人士臉上都帶着別樣的懊惱情緒。他們已經追不上狼王,更是連一隻妖狼也沒有捉住。地面上,是一副修道者的骨架與數十隻妖狼的屍體。雲崖臺的一位長老發出嘶聲嚎哭,那副骨架正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之身軀所化。
半個時辰之後,祝雲滄覺得自己的神智清醒了許多,身體也被放了下來。
他已經進入了一片平闊的原野之中,這是岐山之下的郊野,四際無人,野草豐茂,足有半人高。他的身旁,是一隻站立的赤紅狼妖,身後是數百列隊整齊的妖狼。
“血瞳……是你……”祝雲滄認出了那狼王。
狼王似乎淡淡地笑了笑,道:“我說過會報恩,便一定會做到。”
祝雲滄有些震驚,事實上,那日他放走狼王,完全是一場意外。之後之所以幫助他,一來是對三位長老不義之舉的抗爭,二來是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狼王的對手。總而言之,無論何種理由,都並不高尚。祝雲滄亦完全沒有想要得到回報——他甚至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雖然此事讓他進入沉音谷近一個月之久。
“我並未求你的回報,當日放你走亦純粹是意外。”祝雲滄嘆了口氣,道。
狼王道:“沒錯,或許對你來說不過是意外而已,但是,這卻讓我獲得了自由。在伏魔谷中的那幾年,我簡直生活在煉獄之中,但現在,我卻擁有廣闊天地,還有他們,你可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麼寶貴?”
祝雲滄一時百感交集,雙眉緊蹙。
“我不想欠你什麼,今日助你,算是還清你對我的恩情。”狼王血瞳轉過身,背對着祝雲滄,道,“你從這曠野往西南去,很快便會看到市鎮,若向西北,則是廣袤大荒,上古神物出沒之地,何去何從由你自己定奪。今後,你若將我視作朋友,那麼,你我見面尚可相視一笑。若並無此意,那我們便是妖人殊途,唯兵刃相見爾!”
祝雲滄怔了怔,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因何發笑?”準備離開的血瞳疑惑着轉身。
祝雲滄道:“我是在笑自己,笑人類!”
“哦?”
“人類自詡爲萬物靈長,卻多有德行不修、詭詐異常之徒,倒不如一個妖類痛快!”祝雲滄大聲道,“我身爲人類,混跡人羣之列,卻命途多舛,屢遭陷害,如今反而是你來救我,你說可笑否。”
血瞳亦發出一聲狼嚎,道:“這世間本無至善至德,更無至奸至惡。我們活在這世上,都是爲了生存,要生存下去,就要遵守生存的法則。”
“好一個爲了生存。”祝雲滄道,“想不到,你比人類看得更開。”
“我活了數百年,春華秋實、親人、族人、朋友,對我來說都是過眼雲煙。”血瞳道,“這百年來我唯一悟出的道理便是,天下本就無至高之物,天道恆大,對誰都是公平的。”
祝雲滄有些似懂非懂,或許他生的太晚,看的太少。但無論如何,狼妖的一席話,讓他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心胸竟一時坦蕩了許多。
“很好,小爺我對你很有興趣!”祝雲滄道,“日後相見,我必視你爲朋友,今後,若見江湖上有修道之士殘害赤色狼妖,我必第一個站出來。”
血瞳笑道:“有你這句話,我便也認下你這個人類朋友!”說罷一聲狼嚎,道,“百十年來,我族人潛心修煉,從未枉殺過一個人類,今後亦是如此。”
“然而,王,那些道士囚禁你……”狼羣之中,一位修爲較高的妖狼兩腿站立起來,對血瞳道。
血瞳道:“仇恨從來解決不了問題。不過,倘若他們不依不饒,變本加厲,我們理應反擊。”隨後,他望着祝雲滄,道,“今後若有能幫上忙的地方,隨時召喚我!”接着一揮狼爪,一道紅色光暈閃過,祝雲滄手臂上已多了紋身般的一道印記,印記很小,不易察覺,但祝雲滄卻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此物能夠召喚我之元神。但由於我道法尚數地位,元神只能持續協助你一炷香的功夫。”血瞳道,“好生使用,驅使我的元神,你亦會消耗靈力,切不可妄爲!你我就此別過!”他乾脆地回過身,一聲狼嚎,羣狼亦跟隨着它的身影,沒入曠野草叢之中。
祝雲滄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復心情。今日的變故,再一次改變了他的人生。從此,他或許將與整個修道界的人類爲敵,或許會遇到更多的艱險。然而,從今日起,他獲得了更廣闊的天空與最寶貴的自由。天下之大,仍由他闖蕩四海,只要生命尚在,一切便會有希望。
他不禁抽出已經收於袖中的八卦劍,展開無相化法金輪,又將鏡修所贈的卷軸祭出攤開於空中。
“對,還有一事,並未解決!”他暗暗對自己說道。
他回過身,望着南面。雖然那北部大荒中神奇奧妙的景緻對他吸引力極大,但其中的兇險卻讓他望而卻步——更何況,他還有事情未了。他必須返回九玄宮,那裡還有他重傷的“朋友”、“師傅”與“父親”。
“鏡修老頭,你可別真的死了,至少,讓我見你最後一面!”祝雲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