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祝雲滄與凌煜已經御氣飛行到了離岐山封神臺數裡之遙的上空。他們腳下踏着層巒疊嶂,上頭盯着浩浩長天,漂浮在虛空之間。
“說!你說!你到底要說她什麼!”祝雲滄緊緊握住八卦劍,渾身顫抖,吼道。
“哈哈哈哈!急躁了麼?”凌煜道,“我覺得,你不會想知道的!”
“你少廢話。”祝雲滄八卦劍平舉,指着凌煜。現在,凌煜完全沒有君子之相,他的神情令人厭惡,動作輕狂浮躁,與平日完全是兩個人。或許,這便是祝雲滄在丹房所看見的“那個”凌煜。或許,這便是真正的凌煜。
“快說!”祝雲滄力喝道。
凌煜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啊!”說完也做好了出劍的姿勢,隨時提防祝雲滄攻擊,“你最愛的採遙,在那純淨的臉龐下,可是隱藏着另一面的。火烈、熱情,十足的蕩婦!哈哈哈!”
“你……你!”祝雲滄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的雙眼完全變成了黑色,仇恨的黑色。
“哈哈哈,你還想聽更多細節麼?”凌煜道。
“凌煜!”祝雲滄幾乎是在吼叫,“採遙師妹,對你癡心一片……對你敬仰有加,你爲何如此對他?!”
“哼,女人。”凌煜道,“女人對我來說,不過是玩物而已,一個有大志向的君子,豈會羈絆於一個女人身上?”
祝雲滄手中的八卦劍上,開始燃起黑色的烈焰:“好,好一個君子,好一個有大志向!好!”祝雲滄雙腳一蹬,藉着雲氣騰躍而出,“就隨着你的大志向、隨着你的君子之道,一起下地獄吧!”
“你終於肯出劍了,是麼?”凌煜笑道,“果然是個廢物,爲了一個女人。”凌煜青鋒橫置,祝雲滄八卦劍鋒正撞在那青鋒之上,黑色的光芒宛若波瀾一般環形四散。
“什麼?!”凌煜大喝一聲,神情在這一刻完全變了。他的整個人都在瞬間被震飛出去,青鋒劍也被八卦劍一擊變作兩截。
“唔!”凌煜幾個翻身,終於穩住腳步,立在地上。祝雲滄渾身已經陷入瘋魔之狀,紫黑色光芒包繞着軀體。十年前,當司空無方爲他注入毀殤劍至陰之力時,就告誡過他,一定要保持體內陰陽平衡,否則必有大禍。方纔,他一直遏制自己的憤怒,就是害怕那仇恨的力量使自己的至陰屬性爆發。最終,他未能控制住自己的軀體。
“受死!”祝雲滄一聲暴喝,凌空一劍,八卦劍早已不再是八卦劍,而是與毀殤幾乎別無二致的妖劍。一劍之下,黑色的劍光將凌煜所落之處的地面上劈出十丈的裂痕。這斬山之勢,幾乎將凌煜嚇得呆然。但或許他當真是命不該絕,縱然狼狽不堪,卻未傷及皮肉。
瘋魔中的祝雲滄,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雖然力量可怕,卻根本無法準確襲擊目標。
“妖魔,休要傷我徒兒!”突然,羣山之間,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迴音陣陣。卻見鏡明早已趕到山崖邊,縱身御氣,廣袖之下,毀殤劍碎片虛浮飄蕩。
“就讓我看看,你還要逞能到什麼時候。”鏡明寬袖一擺,將毀殤劍碎片拋向祝雲滄。
祝雲滄毫無防備。
“毀殤之劍的力量,總歸要回到劍體之中。”鏡明道。
祝雲滄轉過臉來,此刻的他,根本只是一個心智全無的野獸。只見他的手中託着一個紫黑色的光球,一掌向鏡明推來。鏡明大吃一驚,急忙閃身,那光球將不遠處一座山峰的頂尖炸出一個丈餘見方的缺口。
與此同時,那零星碎片,也到了祝雲滄身前。祝雲滄右手一橫,八卦劍收入袖中,手中卻依然留着妖異的光芒。
“着!”祝雲滄一聲怒吼,那飛散碎片,頓時融成一道黑紫色光芒。
“什麼?!”鏡明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行爲,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至陰之力被激發的祝雲滄,非但沒有因爲毀殤劍碎片的靠近而被吸取力量,還隻手重塑了毀殤之劍,儘管那劍的劍端已經出現了缺口。
“破!”祝雲滄再次揮手之時,鏡明已經目瞪口呆,一時竟忘了躲閃。
重塑的毀殤劍怒吼着破風而至。直到那劍身刺入鏡明體內之時,鏡明才意識到,他命不久矣。
“啊!”鏡明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師傅!長老!不!”下方,凌煜亦大聲呼喝,御風而上,不顧一切地接住了鏡明的身軀。毀殤劍在穿透鏡明身體之後,再次粉碎,每一塊碎片,都在一瞬間隨風而飄,沒入岐山的層巒之間。
祝雲滄顫抖着雙手,爆發出一聲震天狂吼。吼聲之下,四面八方的山崖、山頂上,卻出現了衆多修道之人。原來,此刻妖類已然退卻,修道衆人心繫毀殤劍一事,早已跟隨鏡明前來此地,不想卻看到了鏡明殞命當場的一幕。
“那小子果然是妖魔!”“好強烈的妖氣!”“居然混跡在修道門派內數年,着實可惡!”“可惜了鏡明長老。”
凌煜嚎哭着落在人羣中間,他找到了鏡冷,鏡冷的臉色極其難看。鏡冷的身側,鏡修奄奄一息,已經被完全制服,有氣無力地倚在一塊巨石之上。
“鏡修,你看看,你的好弟子!你的道直!你看看他做了什麼?!”鏡冷吼道,“你還是掌門麼?”
“長老,鏡冷長老,師傅他……”凌煜顫抖着將鏡明放在地面上,他早已面若死灰,雙目緊閉,靈力盡散,再無醒來的可能。
“呵呵……呵呵呵……”鏡修顫抖着翕動雙脣,只是發出淡淡的笑聲,這笑意味深長。
鏡冷對凌煜搖了搖頭,道:“不必難過,待我爲你師傅……我師兄報仇!”說罷縱身而起,浮在空中,朗聲對羣山間的衆人說道:“諸位,你們看到了吧!我們沒有冤枉好人,這少年的確是妖魔無疑。諸位不妨想一想,今日我們齊聚封神臺,商討對抗妖族之大事,爲何會突然遭遇圍攻?此事豈非必有蹊蹺?”
衆人面面相覷。事實上,這些修道者、江湖英雄,很多時候,是特別容易被煽動的,一旦有人帶頭,很快他們的思緒便隨之而走,被無形地引導。
“諸位,除魔衛道之時來了,方纔我們殺退了那批小妖。現在,我們便滅了這修道門派內混跡多年的邪魔!”鏡冷道,“大家齊心協力,晾這邪魔也無力抵擋!”
此話剛剛說完,重雲門掌門靈霄子、靈璧劍派長老顧宸風便率領十幾名弟子飛身而上,浮在祝雲滄身後,將他的退路封死。這兩大門派平日裡便水火不容,在搶奪毀殤劍力量之事上,自然也不甘落後於對手。緊接着,又有十數化神期或以上的修道人士騰空而起。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祝雲滄已被團團圍住。
“我不是妖魔……”祝雲滄的周身,黑紫色的烈焰依舊在燃燒着,“我不是妖魔!”他終於想明白了當日六江聖帝所說的那些話。果然,一旦他放縱自己的憤怒,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簡簡單單,但與此同時,他也將成爲人人喊打的異類。“呵呵……我不是妖魔,卻被誤會……我從小便孤立無援,在族內,我被視爲異類,在門派中,我被看作異端……現在,又被看成妖邪,哈哈哈……”
他的思緒變得更加混亂,這些年,他表面樂觀,內裡卻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無法宣泄。而當他知道自己深愛的採遙,早已被凌煜所玷污之後,這股力量騰衝而出,再也不能遏制。
“殺了他!”修道人士們蜂擁而上。然而,或許由於求勝心切、或許是由於利慾薰心,他們竟不明白,越是人多,祝雲滄便越有逃走的機會。
“祝雲滄,往下方西南山道!”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傳入祝雲滄的耳中,祝雲滄識得那個聲音,但此刻,他卻驚異於此人的功力,他竟能以傳音之術單獨與人羣中間的祝雲滄對話,爲他指引逃生的路途。
祝雲滄矮身躲過了數名修道者的仙術襲擊,他們釋放仙術,卻導致了對面的修道人士只能步步後退。祝雲滄趁勢向下方騰身落去。
“那傢伙想跑!追!”有人喊道。而祝雲滄則回身發出兩道劍氣。此刻,他的氣息平穩了許多,憤怒的心緒也暫時得以壓制。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否極泰來,在瞬間瘋狂的爆發之後,他的思緒反而更加清明瞭一些。
那兩道劍氣力量比先前減弱了不少,但卻準確擊中了那追擊上來二人的胸口,將他們擋退數丈。
祝雲滄奮力御氣。西南方向的青石一側,孤天溟早已在那兒等候。他伸手一劃,那手指上的一枚戒指微光閃爍。卻只聽一聲清脆的破裂之聲,祝雲滄身後一直緊追不放的三名修道者,竟似同時撞上了無形的牆壁,牆壁碎裂,他們也被反彈了回去。他們自身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但他們的突然後撤,卻給身後的數十名修道者帶來極大不便,許多人一時失去平衡,險些掉落下去。
祝雲滄也在這段時間內與孤天溟會和。
“自己逃吧,我還不能見你。”大青石後,孤天溟淡淡說了一句,便若無其事地向樹旁一閃,隱沒林間。
“這死小子,這是在做什麼?”祝雲滄覺得自己恢復了精神,腳步不停,向前奔跑而去。他成功甩掉了那一羣追趕的修道人士,然而,卻依然有一人如影隨形。
這人,正是凌煜。他站在一邊山崖上注視着戰局,卻並未出手,眼見祝雲滄不敵逃走,便抄近道追趕而來。很快,他與祝雲滄再次對面而立。
“祝雲滄,我想,現在應該這麼叫你,你根本不配呆在九玄宮!”凌煜道。
祝雲滄咬了咬牙,道:“當然不配,我怎能與你這等人同流合污!”
“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利。”凌煜道,“我非常清楚,你雖然意識已經清醒,但力量已經削減大半。而且,靈力的過分虛耗令你不堪重負,此時,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凌煜所言不虛,祝雲滄此刻已經沒有多少氣力來進行戰鬥,而凌煜的出現,更是讓他心智又一次變得有些混亂。他忘記了逃跑,與凌煜對峙着,企圖向他發起進攻。但不多時,另有四名修道人士,從不同的幾個方向落定下來,其中一位便是鏡冷。
反覆幾次,祝雲滄終究沒能逃脫,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祝雲滄,不要逃了,你逃不掉的。”鏡冷再次祭出了四相封魔劍,“這一次,沒有人能救你了!”
“嗷嗚!”就在此刻,就在祝雲滄以爲自己真的無路可退的時候,一聲狼嚎,撕裂了岐山的上空。
“怎麼回事?!”修道衆人變得警覺起來。祝雲滄極目而望,環視着周圍的羣山,卻見不遠處最高的那山崖上,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雙腳直立,強壯的軀體威風凌凌。他扭動狼首,發出一聲嘶吼。剎那間,林中突然竄出數以百計的赤色妖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