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得少帝好言寬慰。然袁隗之兄,司徒袁逢,驚怖交加,竟一病不起。
二袁若先後辭世,此仇不共戴天也。少帝不敢怠慢。遂命前太醫令張奉,官復原職。親往司徒府中診治。
張奉回宮進言:恐時日無多。
少帝唏噓之下,亦生悔意。只可惜“開弓無有回頭箭”。南陽二袁之心,可想而知。
袁隗滿門五十餘口,血氣未消。董卓大難不死,志得意滿,竟遣人四處賄賂遊說,欲補袁逢身後之缺。尤其攻破關東豪強塢堡,得錢糧無數。重利之下,必有人進其讒言。
首當其衝。便是少帝養母史夫人。史夫人乃出史道人同門。故稱之。如先帝食母程夫人,深得少帝信賴。
往常,少帝言聽計從。然今日替董卓進言,少帝卻默不作聲。只說司徒尚在,於禮不合。稍後再議。
待史夫人避入後殿。前殿之中,忽聽少帝一聲輕笑:“好一個,身後之缺!”
西郭顯陽苑,後將軍大營。
董卓渾身包紮,高臥靜養。
得洛陽密報,牛輔遂入帳相見:“稟將軍,史夫人來函。”
“且說來。”董卓大腹便便,坐臥本就不易。今身披箭瘡,恐至崩裂,如何敢輕舉妄動。
細看之後,牛輔言道:“書錄二事。其一,求三公位,陛下未置可否。其二,飛虻箭乃出北軍五校。”
“北軍五校。”董卓滿臉戾氣:“我與北軍,並無仇怨。何故置我於死地。”
類飛虻箭,此等利器,多爲軍用。一般刺客,皆不常用。“其(鏃)三鐮(棱),(通)長尺六者,謂之飛虻”。又曰:“光武作飛虻箭,以攻赤眉。”此弩箭,箭頭呈三棱形,長一尺六。勁弩激發,穿胸洞背。三棱箭鏃,銳利無比。破體後,傷口外翻,血流不止。若不及時包紮,斷難癒合。不等箭瘡復發,已血盡而亡。
董卓自以爲,吉人天相,僥倖活命。實則乃何苗死士,故意射偏。
“北軍五校,今由五官中郎將張繡統領。大將軍攻打二宮,時張繡一戰成名。救下董太皇。戰後因功得封。其叔父張濟,乃當朝衛將軍。統帥南軍虎賁,羽林……”
“朝中人事,我豈不知。”董卓懶聽廢話:“我與張濟,各自相安。無冤無仇,何故行刺。”
“傳聞……”牛輔欲言又止。
“如實說來。”董卓喝道。
“喏。”牛輔這便將道聽途說,娓娓道來:“聞衛將軍張濟,素與右中郎將周慎,左中郎將呂布,武猛校尉丁原等,私交甚佳。周慎、呂布、丁原、王越等,皆非我西州武人。見我等勢大,心生忌憚,故相互結黨,欲同力相抗。年前,衛將軍表丁原爲執金吾。陛下頗爲意動。雖未及下詔,料想此高位,必爲丁原所得。”
“欲位九卿,先爲金吾。”董卓一聲冷笑:“衛將軍何其急也。”
“卑下,竊以爲。若將軍遇刺身亡。代將軍光祿勳之九卿位者,必是丁原。”牛輔口出讒言。
“哦?”無憑無據,奈何董卓卻已生疑:“莫非行刺之人,當真是衛將軍。”
“不然,因何是北軍用箭。”牛輔表情已說明一切。
“丁原此人如何?”董卓多此一問。
“乃泰山人氏,出身寒門。粗通謀略,善騎射,有勇力。後爲南城縣吏,常攻泰山賊。不避鋒矢,身先士卒。後被大將軍何進,闢爲武猛都尉。”牛輔亦只知大概。
“寒門出身,覬覦高位。”董卓言道:“若施以金玉,可爲我所用乎。”
“恐非易事。”牛輔以己度人:“非我西州武人,必有二心。”
董卓齜牙慨嘆。身邊苦無出謀劃策之人。不能解我心憂。
“報——”便在此時,忽聞兵士帳前來報:“前大將軍府長史許攸,投帖謁見。”
“許子遠?”董卓喃喃自語:“他來作甚。”
“此人乃出何苗府,將軍不見便是。”牛輔錯會其意。
“許子遠,謀士也。”急需人才,董卓焉能錯過:“速請來一見。”
“喏。”牛輔雖不情願,卻也不敢多言。
少頃,許攸儒服高冠,翩然入內:“許攸,拜見後將軍。”
“你我乃是舊識。子遠不必多禮。”董卓仰臥榻上,亦無從回禮。
待其落座,董卓遂問道:“子遠所爲何來?”
“乃爲將軍消災除禍也。”許攸口出驚人之語。
“禍從何來。”董卓佯裝不知。
“將軍春社遇刺,殃及百姓慘死。故殺七國計使滅口,嫁禍南陽脫罪。奈何,千慮一失。”許攸風輕雲淡。
然榻上董卓,卻已冷汗淋漓,如墜冰窟:“何處有失。”
“將軍車駕,遭勁弩四面射擊,多有破損。奈何七國車駕,卻皆完好無缺。”許攸言道:“七國計使端坐車中,門窗完好,如何被人近身襲殺。”
“這……”時董卓身中數箭,動彈不得。故命麾下,草草結果了事。其中細節,皆未能慮及。
“在下既已窺破。滿朝文武,焉能不知?”許攸句句驚心。
“請子遠,試言之。”董卓稍稍按下殺心。
“只因南陽一戰,勝負未分。陛下焉能自斷一臂。”許攸偷看董卓表情,又言道:“然‘蝮蛇螫手,壯士解腕’。待事後,將軍能逃一死乎?”
“唉……”董卓一聲長嘆,竟掙扎起身,不顧箭瘡崩裂,肅容下拜:“如何行事,可勉一死。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挾天子以令諸侯!”董卓如醍醐灌頂,大徹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