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裡逃生

比武不成,那便智取。除了避開大個的攻擊還得注意旁人的暗算。他步步退後,慢慢地向肩輿靠近。

那棵大樹可以使他短暫間不必顧及身後,在砍斷竹榻之時,刀的脫手會讓那羣人抓住這個機會,而他則要在刺殺大個的同時以他做肉盾,這短暫間的過程,一個小小的差錯都會使他命喪黃泉。

順利地來到大樹下,揮起的刀將肩輿砍斷,飛灑的竹枝從眼前而過,一把長刀已砍向左手,刀甩出的瞬間,他的另一隻手抓住竹枝。

竹枝被刀砍斷,一頭尖而鋒銳,大個除了魁梧的身子外,笨重的武器使得他的動作更顯遲緩。雖然對此刻受傷的他來說,這些人若能放下屠刀,我佛慈悲最好。

他想了許多,但身子此時此刻已不受大腦控制。或許身體的本能只是爲了活命,活着回到寧府,將那人從客棧接回府裡。

蹲下身子,刀從他頭頂劃過,甚至能聞到刀刃上的血腥。

他傾斜着身子,將自身暴露在外,隨着一聲怒吼聲,那根竹枝刺入大個胸口。他的一隻膝蓋跪在地上,一手着地一手支撐着大個的身子。

鮮血從手掌流下,大個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他沒有時間思考,撿起地上的那把大刀,刀身的重量讓他在不知是砍還是殺了幾人之後不得不丟下。

他向前奔跑着,不遠處有條湖,不管湖上有沒有船,只要到了那裡就安全了。

羅二應該快到了,而他不需要拖延到那個時候,這羣人一定會繼續找他。而他只要不死,羅二會將祖母接下山,羅一或許也會跟來。而且,有個人與他有過約定,祖母一定會平安無事。

急促的呼吸聲跟不上心臟跳動的速度,他看到了湖,湖上沒有船,不過湖邊卻有一個人坐着,不遠處有一匹未系的馬。

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目光看着遠處的那座山,山中的寺廟遠看安靜,但廟中發生了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有發生,但與他有了約定的人卻背棄承諾,出現在了這裡。

那人扔來一把劍,他的手裡還有一把劍。接過劍,他不知這把劍的含義是什麼?是說被算計了?終究是涉世太淺,未嘗人間百態。

謝芊怡已騙過他一次,他又憑什麼去相信她的父親?

面前的那個人,身後的一羣人。他呆呆地站着,手中的劍發出震鳴聲。

低着頭,緊繃的身子僵直着,他轉過身子,雙目不眨的廝殺,腳步未停止一刻,生也好,死也罷,刺痛的傷,流出的血。此時此刻,廟中的那個人。

如果曾經的殺人是逼不得已,如今的刀起刀落,寧家不絕,至少不會毀在他的手上。

情意也休,道義也罷,仇恨並非一時半刻而起,卻也難一時之間抹平。

他的衣上有血,臉上有血,甚至口腔之中也有血。但是,如之前分析,若非智取而是硬碰硬,賠上的是性命。

不過,現在有個謝隱在,就算智取也活不了,也不必難過悔恨。

掏出貼身的短劍,魚笙送他的定情信物,並不想用誰的血髒了這把短劍,不過要是死在那人手裡,倒不如自我了斷。

視線越來越模糊,傷口流出的血不知有多少,但肯定不比那羣人累計的多。只是......他是一人,他們是一羣人,而且,也無時間等羅二過來。

身後的那人並沒有動手,可能受傷的他令他不屑一顧。轉過身子,卻見他劍上有血。

他遲疑地看了幾眼,回過神來,那人已在面前。只是一把普通不過的劍,那人的出招卻快的令人詫舌,他能猜出每招每式,卻深知劍未拔他已喪命劍下。

他不知謝隱想要做什麼,如果是爲了獨享獵物,還不如看他精疲力竭被殺而痛快。

他的劍沒有他的快,不管是身手還是招式都不如他,甚者是體力。但是,這時候的他只能跟着他,在廝殺之中前行,一步一步地向山廟靠近。

林中又出現了一批人,不出所料地攔住去路。他喘着粗氣,臉上都是血,血流入眼裡又或口中,再看那人,終究是年紀大了,體力竟不如他。

謝隱吹響哨聲,他以爲他要跑了,卻聽到,“上馬,快去找魚笙。”

“寧卿淵會去找魚笙,但不會不仁不義,丟下別人先跑了。”

“你沒死之前,我不會死,”謝隱聲音洪亮,不聞氣喘之聲,“小子,我們之前怎麼說好的?別磨磨蹭蹭!”

馬兒在他身邊停下,寧卿淵不願上馬卻在不久之後等到了羅二。

羅二帶來一羣人皆蒙着面,其等似已早已商量好,不等吩咐已先下了馬。

他生在西臨數年,知曉西臨人崇文厭武,羅二帶來的人皆會武,唯一的可能也只有是謝隱的人了。

他躍上馬背,將手中的劍扔給羅二,“都給我活着回去!”

馬兒似乎知曉要去哪裡,馬背上的人連握繮繩的力氣也沒了,只能趴在馬背上,雙手抱着馬兒的脖子,用僅存的一絲意志保持清醒。

辰時已過,西臨城中不知誰家娶妻,迎親的隊伍已經出發,頑童守在街上討要喜錢。

出攤的小販已陸陸續續佔了街邊的空位,有幾個已有了買賣,有些的三三兩兩聚着,看能否討個喜餅,免了早飯錢。

城中一片祥和,飛奔的馬兒並未能引起多大注意。不過,當與迎親的隊伍碰上,喜娘怕衝了喜氣,又掏銀子又拿喜錢。

見趴在馬背上的人渾身是血,看不清個相貌。喜娘受驚跌坐在地,伸出食指支支吾吾。馬背上的人擡起頭,見是寧家少爺,她啊呦一聲地站起,讓人將轎子擡到一側讓路。

衆人都看到那是寧家少爺也不敢多說什麼。不過,擡轎的不悅,喜娘不喜,擺攤的已有幾個在收攤,有幾個攤位只有物卻不見人。

客棧內冷冷清清,店小二坐在門檻上,背斜對外,從外能看到其半張臉,不知在與屋裡的誰說着話,笑都咧到耳後。

寧卿淵費力地睜開眼睛,渾身上下似乎能動的地方只剩下眼皮了。馬兒一動不動地站着,哪怕叫喚一聲引來旁人的注意也好。

這個時候,他的意思很清楚,客棧外有一匹馬,馬上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這樣太引人注意,被發現只是早晚。

只是,他沒有耐心去等。魚笙是否還在客棧,祖母安危又如何?謝隱當真是爲了幫他嗎?如果再搭上羅二的性命,他這輩子只怕都會活在愧疚之中。

他眨着眼,速度越來越快。還是沒有人發現他,倒是感覺出身子慢慢發生了傾斜。

悶聲的墜地聲,胸口似被根樹枝給穿過。疼,疼的他接不上氣,耳中轟鳴作響,唯一爭氣的眼皮也沒了作用。

說到習武,寧卿淵的記憶回想不了當初。只是母親曾說過,三歲那時,寧府來了個胖壯的男人。

以母親所描述,那個男人只會吃和睡。而對於他,習武的記憶是從六歲那年。

記憶之中的第一個師父倒未教他什麼,每日的扎馬步,當時年幼,也不知爲何堅持數年,等到九歲,怕他自己也厭煩了,將第一個師傅打走。

九歲之後的師父教他心絕和招式,但有了第一次的縱容,每當學有所成,便將教功夫的師父給打走。

寧煊冶曾指着他鼻子罵過,欺師滅祖的從沒個好下場。當年寧卿淵自以爲是,如今被人算計且武功又不如人,所受苦難也算是個報應。

可惜他是寧家獨苗,莫說是隋清荷了,就算是一直痛罵他的寧煊冶也不想兒子有個萬一。也因如此,雖說西臨城中不少人對他有怨言,但卻也不能袖手旁觀。

當初約定,羅一接應羅二,先將寧老夫人送回府,兄弟二人再去幫少爺。

可羅一等來的卻是領着一羣下人的羅二。寧老夫人不見蹤跡,有傷的少爺不知下落。

羅一氣憤不已,可羅二卻一臉慌張與着急。說是少爺性命堪憂,要趕快回去救人。

不明情況的羅一跟過去,途中知曉一二,也知少爺出家是假,原是另有打算,請君入甕。

路未走多遠,羅一卻說要回府。羅二以爲他是貪生怕死,怎也不願棄少爺而去。

被架回府的人途中一直大罵,羅一未理會他。回到府上,寧煊冶也在焦急等待母親與兒子。

羅一未來得及多說,卻找來幾十個下人說是要去救少爺。羅二跟着少爺同生共死,既不願被人拖後腿也不願有人陪葬,更是不願意。

可拗不過羅一,只能敷衍答應,等到半路上再將這羣人給扔在半路。不想,這批下人與之前不同,能看出有些本事。

羅二走了,羅一又從府撥出六個人來,說是要將客棧內的魚笙與陶漓接進府。

寧卿淵尋魚笙時,羅二便在客棧內,府上下人發現昏倒在外的少爺,也就一同帶回府上去了。

昏迷中的人睡了一日一夜,時間不長,只不過讓等待的人難熬了些。

他從長夢之中醒來雙眼睜開之際嗖地坐起,枯啞的嗓子,雙眸所見,意識並未清醒,“祖母呢?”

屋內守着的人喜憂參半,羅二快先答道:“老夫人在屋裡呢,就在小的旁邊。”

寧卿淵在屋內看了一圈,雙眸並無焦距。他又躺倒,身子並無力氣。

羅二端來潤喉的茶,輕聲細語道:“老夫人沒有受傷,大家都平安無事,少爺就不用擔心了。”

寧卿淵睜大雙眼卻一動不動,羅二狐疑地看了看衆人,一隻手指了指眼睛。心想,莫不是自己少爺瞎了吧。

衆人的心都懸到嗓子眼,可有不好問,只怕成了真,牀上的人接受不了。

“羅二,”牀上的人說話似扯着氣,又一直咳嗽,“給我喝口水,嗓子眼都快熟了。再準備些吃的,頭暈眼花,快餓死了。”

羅二將水遞給伺候下人,彎着身子走過去想將自己少爺給扶坐起。可躺在牀上的人卻抓住守在牀邊那人的手,雖說面色憔悴,可臉上的笑意卻怎也遮掩不住,“替我謝羅一。這水你讓魚笙餵我。”

衆人識趣。隋清荷讓下人準備吃的去了,寧氏看着寶貝兒子醒了卻怎也不願回屋休息,屋中的人少了幾個,留下皆是多事的。

餵了水,寧卿淵卻不讓魚笙走。羅二將茶盅給端了過去,又從下人手中接來吃食,半碗湯食下肚,牀上的人有了精神,眼眸之中有了神色。

看了眼守在屋裡的人,有愧的甚多,見寧氏紅腫的雙目,他更是心中有愧,“娘,你就先回去歇着,卿淵已經無礙。”

寧氏想到兒子這一個多月來受的苦難,對當初相公讓其去遼沅之事耿耿於懷。加之羅二將計劃全盤托出,寧氏更是傷心。

“娘不累,”她道,又看着寧煊冶,又氣又怨,“你莫要擔心娘了,先將身子養好,其他的事不管什麼,娘都依你。”

寧煊冶皺眉不悅,卻也沒說什麼。隋清荷看着魚笙,暗暗地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先將傷養好,魚姑娘與陶公子已搬來府裡。其他的事你也不必操心,有什麼想辦的事兒讓羅一去做,想吃什麼讓羅二買去。”

“謝謝祖母,孫兒......”

“祖母不知你在外受的苦難。但這是西臨,寧府還未到需你一人承擔苦難,傷快些好,祖母有事與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