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之約

待至傍晚,羅二說出府買只烤雞回來,寧卿淵想着白天的事,也就未去找魚笙。眼見天都暗了,羅二還沒回來。

他在屋中等得不耐煩,又去找羅一,順便看看袁圓。

羅一也出去了,他站在屋外想着這兩兄弟打的主意,總不會羅二因爲一隻烤雞與人打架,羅一幫忙去了?

羅家兩兄弟沒了蹤跡,他又尋謝隱去了,不料,謝隱也出去了,倒是陶漓在院中喝着小酒,問他是否一起。

距戌時還一個時辰,無所事事的人在院中走着,不知不覺來到母親房前。屋裡的火還亮着,依照以往,這個時候,他們早已休息。

寧卿淵想起白日父親的話,走過去輕輕地敲了敲門。屋裡的人並未睡,打開門後見站在門外的人也絲毫不驚訝。

“這麼晚了,娘還未睡?”

“等你爹呢,他去你祖母那了,”寧氏將他領進屋,倒出的茶水還是燙的,應是剛沏的茶,“今日怎麼想到娘這來了?”

“不知怎的就走來了,”他實話實說道:“娘這些日憔悴許多,都是兒子不孝。”

寧氏撫着他的臉,溫柔的眸中滿是欣然,“卿淵長大了,不過你是我兒子,我怎能不操心呢。今日娘與魚姑娘說起你,她與我說了你在遼沅所作所爲.......”

“娘.......”他緊張道:“是兒子胡鬧,與魚笙無關。”

“我知,”寧氏道,從錦盒中拿出糕點,掰了兩半,一半給了他,“你爹讓你去遼沅本就有私心,無論你做過什麼,能活着回來便好。”

“那娘可知爹的私心是什麼?”心急知曉答案的人將點心一口吞下,一杯熱茶進肚,脖子都紅了。

“你祖母是想將這事告訴你了。這本是要等你成親之後再提,可你爹等不及,你已去過遼沅,不管當年的約定是誰有違在先。如今倒也好,你爹體弱多病,卻一心想離開西臨,今日你祖母將他先喊了過去,怕是更擔心他吧。”

他好奇所謂的約定。但是,寧氏的一番話讓他可以肯定,去遼沅一定是早有安排。

只是當初的約定違背了,所以,謝隱也未騙他。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母親將桌上的茶壺端給他,以爲是要讓他倒茶,站起,卻見她將桌上的食盒給提起。

“你爹有個壞習慣,每到這個時辰都得喝壺嶽山茶配兩塊糕點,雖說他在你祖母那,但也不能怠慢了,你就與我一同送茶過去。”

“是。”

他想接過母親手上的食盒,卻被告知,壺內的茶燙手,讓他小心提着,莫要三心二意。

祖母房門打開,屋外站着管家和幾個提着燈籠的人,那幾個人並不是府上下人,他未見過。

管家見到二人過來,迎過去將寧氏手上的食盒給接過來,又欲接寧卿淵手中的茶壺,卻被寧氏給攔住。

“老爺呢?”

“老爺在屋裡呢,”管家道:“陶公子剛走,好像家裡有誰送信來了。”

“陶漓無父無母,哪裡來的家人?”他自言自語,將茶壺放下就要追過去。

“怕是家中遠親,”寧氏將他給攔住,指着地上的茶壺讓他又提起,“將茶壺送進去,待你爹喝了茶後再去找陶公子去。”

寧卿淵有些不願,進了屋子想出來就難了。更何況當時與陶漓相識,那破屋子他也見過,要是真有什麼親戚,也不會過那苦日子。

屋內有四人,坐在椅上的隋清荷,站在一旁的寧煊冶,還有跪在地上的羅家兩兄弟。

寧卿淵將茶壺放下,見苗頭不對,連從管家手中搶過食盒,一臉諂媚道:“孫兒聽祖母的話過來了,怕您等着餓了,特地準備了點心。”

隋清荷讓他坐下,接過雙手遞送來的糕點,看了眼兒子道:“坐下吧,站這麼久也累了。”

寧煊冶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寧卿淵又連給父親倒了杯茶,一副孝子模樣,“爹,祖母讓你坐就坐,這站着還有什麼好處嗎?”

寧煊冶瞪了兒子一眼,哪裡看出個病態來。

“祖母,袁圓剛生孩子,你讓羅一在這也不合適,時辰也不早了,你就讓他回去吧?”

“你跪着?”隋清荷的意思是,羅一回去可以,但羅二身邊得有個人陪跪着。

“好,”他二話不說跪下,用左手戳着羅一,讓他沒事回去。

可羅一不言,再看羅二一直向他搖頭,寧卿淵也就安安靜靜了。

隋清荷將管家喊了過來,讓他去準備酒菜。寧卿淵在這時偷偷對羅一使着眼神,那人眉頭緊皺不理他,反倒是羅二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他當即一個哆嗦,不再東張西望,低着頭一動不動。

“卿淵,”隋清荷喊了他一聲名字後吃了塊點心又喝了杯茶,不緊不慢道:“祖母聽聞,你早有信寄回,想娶那魚笙姑娘?”

“這......孫兒不記得這事了,”寫回來的信都被羅一給劫了去,雖說祖母這麼問了一定是已經知曉,但他只能說不知,不能害了羅一。

“那就是假的了?你不想娶她?”

“想!不過不是這個時候,等孫兒從遼沅歸來。”

“你要去遼沅!”寧氏急道:“去了遼沅又該怎麼回來?你當真不要爹孃了?”

“卿淵去遼沅時與爹有過約定,找到尹志然學一身本事回來,可尹志然自孫兒去的第一天就不見了。大丈夫豈可言而無信,待卿淵找到他便回來,也算是給爹一個交代。”

“糊塗!”寧氏氣地拍桌子,一切的禍端都是因寧煊冶所起,可她又不能當着婆婆的面對相公不敬,“交代重要還是性命重要?”

“交代!”他道。

“小的跟着少爺一起回遼沅,”羅二道:“小的也不能言而無信,少爺去哪裡小的就跟哪裡,天上地下也好,小的誓死效忠。”

隋清荷一言不發,寧煊冶見兒子這麼說,也想說幾句,卻被寧氏狠狠瞪了一眼,只能作罷。

“這事不急,”隋清荷道:“你與謝隱是怎麼認識的?”

“孫兒只是認識謝隱的女兒謝芊怡,至於相識,應是看在謝姑娘的面子上才幫着孫兒吧。”

隋清荷搖了搖頭,“羅一與我說,你們曾去過西胡?”

“是的,”他據實相告道:“孫兒受傷中毒,給解藥的樓姑娘就是在西胡認識的。”

“解藥?那可是□□,”隋清荷不喜孫兒糊塗,“據說你在那裡受了傷,忘了些事情,而且早已知曉,還寫了封信給自己,讓羅二轉交給醒後的自己?”

“嗯,”他有些不想帶羅二去遼沅了,背叛的太快,完全不給旁人恕罪的機會,“這之中的事孫兒還未回想起,所以不能告知祖母什麼。”

隋清荷讓羅家兩兄弟站起,管家端來酒菜,屋裡的除了跪着的寧卿淵外,皆都上了桌。

“可知爲何突然忘事?”

“應是受傷原因。”

“你可記得自己在西胡喝了一個乞丐的酒?”

“不記得了,”他搖頭道:“其實孫兒也一直在回想這事,但就理不出個頭緒。”

“你既不記得了,那祖母便告訴你。給你酒的乞丐就是謝隱。”

衆人皆一愣,寧卿淵將平日見過的乞丐與謝隱比較,怎麼想不出一個人會這麼喬裝且還騙過了他。

“這事祖母從哪裡得知?”

“謝隱告訴我的。說是寧府的寶貝孫兒要去遼沅,請求他在西臨保護府裡上下。可他又不願,就過來找我,說是做個交易。”

“孫兒懂了,”他明白了謝芊怡的話了。什麼有目的的接近原來都是真的,只是他當初不信,現在卻不得不信。

“謝姑娘對你情深一片,可你心繫魚笙。兒女私情爲父母的不多問,只是,你執意要去遼沅,可是因爲你爹?”

“不是。”

隋清荷看着跪到現在的孫兒有些於心不忍,親自過去將他給扶起,“寧家祖上與人有過約定,三世不得踏出西臨半步,你爹本以爲到了你這輩兒,所謂的三世已過,卻不想這之中傳話的人出了錯,雖皆爲三世卻不相同。如今看來,是我們有違在先。”

“爲何不能出西臨?”他又開始好奇寧家的先祖,爲何得呆在西臨?不能去遼沅,難道寧家先祖是遼沅人?

“這件事你還無需知曉。不過因我們有錯在先,雖現在西臨不安全,但保府上安危還不需外人幫忙。”

“孫兒去遼沅尋尹志然。”

隋清荷見孫兒去意堅決,恐其知曉原因。可又怕只是巧合,“祖母的話你也不聽了?你去遼沅兇險萬分,魚姑娘怎麼辦?你是要將她帶去還是留在西臨?而我聽說魚姑娘的母親已不在人世,若你有個萬一,她又該依靠誰?”

寧卿淵低着頭沒有說話。

“自小到大,祖母皆隨着你性子不多做干涉。但寧家上下皆依靠着你,你若一去有個萬一,我們豈又承擔的起呀。”

“孫兒聽祖母的。不過,孫兒要娶魚笙爲妻。”

“祖母答應!祖母答應!”隋清荷喜極而泣,抹着眼角的淚道:“祖母明日就找媒婆過來。魚姑娘沒有親人,陶公子作爲結拜兄長,長兄爲父,祖母明日就與陶公子說去。”

寧卿淵點了點頭沒有停留。出了門就直奔魚笙房中,雖說夜已深,但房中的燈還亮着,屋門也未完全闔上。

“魚笙,”他站在屋外敲着門道:“我是卿淵,你睡了嗎?”

屋中的人顯然未眠,打開門,桌上有兩個茶盅,顯然屋中原來有一人,不過已經離開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

“我有話與你說,”他未有進屋,而是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前,“我與祖母說了娶你過門的事兒?”

另一人一愣,有些吃驚,支支吾吾道:“寧老夫人怎麼說?”

“自然是答應了,”他看出她的古怪,問道:“怎麼了?你是不是還在氣我?不願意嫁我嗎?”

“我當然願意!”她急道:“我心裡有你,想嫁的人也僅有你。”

他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落下啄吻,深情款款道:“我也想娶你。不過,今日祖母找我問話,說了一些關於寧家的往事,但她未細說,說是等我成親生子之後才能告予。所以.......所以我便說了成親的事。”

“若不是這樣,你是不是不願娶我?”

“也不是......”他解釋道,又怕說出的話會令她更生氣,“我本想去遼沅,也不知能否活着回來。我怕拖累你,所以.......想娶卻不能娶。”

魚笙本想說,卻又被他接着道:“我一直有個疑惑。你那日不讓我傷楊耀,是怕霍唁以此治我的罪嗎?”

“不是,”面前人臉色的表情由希望變成了失落,又慢慢地面無表情。她不知該如何去說,方纔陶漓來過,留在西臨還是回遼沅本不重要,現在卻不得不做抉擇,“就算沒有那個人,我也不會讓你傷害他,”她緊緊這麼解釋,“陶漓準備回遼沅了,他一人回去我不放心。”

“懂了,”他牽強地笑着,放開的手緊緊握着,慢慢後退着,“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