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身份

周芋琪此行濟寧寺,帶的侍衛就偏多,便是多上幾個人也不會被察覺。魚笙和謝芊怡與她一同坐馬車,一行人順順利利地進了宮。

雖說前途不知,但周芋琪倒是個說話算話的人,進宮之後果真將劍還給了寧卿淵,不過也好心吩咐道:“宮中除了侍衛外,一律不允佩劍,而宮人房中,每日不定時有人過來查房,劍給了你,你可得收好,若被發現了,死的可不是一個人。”

“嗯,”寧卿淵將劍給睿安帝保管,畢竟都是宮裡的,宮裡的規矩可比他們熟悉。

“幾位也累了。房間我也給你們安排好了。至於這兩位姑娘,怕這些日得受些苦,留在我身邊伺候。”

“無礙,”魚笙道:“周姑娘因何遠嫁樑國?既然是替婚,那宛如公主下落不知你是否知曉?”

“姑娘關心?”周芋琪提眉,上下打量着魚笙。

“我與宛如公主自幼相識,自然關心她下落。”

“姑娘倒比有些人上心,”周芋琪直指睿安帝,“我也不知她去了哪裡。”

“那姑娘爲何替婚?”魚笙繼續追問道。

周芋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女人間的戰爭總是無聲無息。寧卿淵認爲魚笙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即使魚傾城被睿安帝給害死,但到關鍵時刻,她還是救了他。

“逼不得已,”周芋琪四字概括。

“姑娘是被強迫還是威脅?”

“威脅,”周芋琪轉過身去,拿起一塊糕點一邊吃一邊道:“姑娘還有什麼想問的?”

“不知是誰威脅了周姑娘?”

“你想知我卻不願告訴你,”周芋琪坐到榻上,晃着兩條腿,一副悠閒的樣子,“若不然你再想想法子,讓我告訴你?”

“不必了。周姑娘有把柄落在我們手上,我們性命也受你牽制。怕日後的好些天,我們得每日相見,也不必心急推心置腹。”

“這你就錯了,”周芋琪放下糕點,歪着腦袋看着她道。

“姑娘既然受人威脅,想必還未能全身而退吧?你既然放出消息,刑國那邊也該來人了吧?”魚笙說話,一針見血,“姑娘將我們接進宮,怕也是爲了保全自己。或者說,今日確確實實是我們救了你,既然我們行蹤已暴露,何不借刀殺人,周姑娘如何認爲?”

周芋琪收斂笑意,眯着雙眼看着魚笙。

在旁一言不發的寧卿淵感慨。他看錯魚笙了,從頭至尾未發表任何意見的她,在事態衍變成如今局面,她或許是這一行人中,看的最透徹的那一個。

等到天黑,周芋琪邀請衆人去其屋子用膳。

一行人進了屋子,滿室菜香,一桌的菜食豐盛,讓人垂涎欲滴。

屋中有兩個伺候的宮女跟着,周芋琪着一身素雅,聽宮女說,剛從樑帝那回來。

衆人站着,周芋琪由宮女攙扶,來到宴桌前,指着自己的位置對睿安帝道:“霍公子坐這吧。”

見無人動,她又道:“霍公子放心,這兩侍女是我從刑國帶來的丫鬟,她們知曉你的身份。”

睿安帝入座,衆人也選好位置。

羅二許久未曾吃到肉了,莫說是吃,現在聞到這肉味,都會讓他有種想哭的衝動。

其他人等,因盤纏用盡,來樑國的路上吃的野果和乾糧,到了樑國則早晚各一碗麪。今日得以開葷,也都是想念的緊,連咽口水。

“霍公子請,”周芋琪讓宮女給他們倒上酒,以尊卑區待。

睿安帝拿起玉箸,擔心酒菜被人下藥,可又......

他夾起一塊肉,嚼了兩口便嚥了下去。

周芋琪邊上坐的是魚笙,因爲白日的那番對話,讓她對她格外注意,“我便不與你們客氣了,菜我先一個個嘗過去,免得有人擔心下毒。”

衆人開吃,可說是風捲殘雲,周芋琪又讓宮人上來點心,偷偷竊笑。

寧卿淵未吃多少。他有話想問周芋琪,也有話想問羅二。

“周姑娘,你將我們留在這就不怕惹火燒身?”

“魚姑娘不是說了,我這也是自保。”

“自保有好有壞,”他道:“你應該知道我們來樑國的目的,我們想見樑國國君。”

“難。不過......”不知爲何,女人好好說話時突然一笑,就會令人害怕,“魚姑娘是聰明的人,你白日的話也未說完,不如就先說說我因何被威脅?說了我也許就幫你們呢。”

女人愛爭強好勝,也愛攀比。寧卿淵不知,這兩個遼沅出生的女人是否見過,否則怎就如此針鋒相對。

“應是周姑娘的家人吧。”

“猜對了,”周芋琪輕易承認,卻還有話要說。

寧卿淵怕她們會從動口到動手,雖然不擔心魚笙吃虧,但這是樑國,不管周芋琪的身份,但她畢竟現在是樑國皇后。

“你見過樑國國君嗎?”他對睿安帝問道。

“見過,不過那是幼時,都十多年了。”

“說不定人家記性好呢,”寧卿淵道:“得想個法子。”

在旁伺候的宮女插話道:“若要見皇上可難得緊。我家小姐和親一年有餘,和皇上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你們若想見,可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

“難道這皇帝是個病鬼?”

“皇上身子好的緊。用我家小姐的話,那是快爛木頭,見了壞心情,不見更壞心情。所以呀,小姐纔想回刑國,”宮女說漏了嘴,但爲時已晚。

“原來你幫我們不只是爲了自保,還是想回刑國呀,”既然明白了周芋琪的目的,那這事就好辦了。

宮女一心向着自家小姐,也不管是否會被責罵,“自然,小姐想老爺想夫人,也想二少爺。想的日日夜夜哭,可又不能走,前些日子還大病一場呢。”

“我幫你,”寧卿淵拍着胸脯保證道:“不管你幫不幫我,我們都帶你回刑國。”

羅二急道:“少爺,你怎麼見到姑娘家就昏了腦袋呢。我們現在都自身難保,還幫人呢。”

睿安帝從寧卿淵話中聽出幾分意思,他想回刑國?

入夜,羅二熱的睡不着,可又不願將門窗給打開。寧卿淵打着赤膊,像是在想心事的樣子,可又看着他。

“少爺,你這麼看我,莫不是小的又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兒了吧?”

“我問你。遼沅死裡逃生,我們爲何選擇從西臨回遼沅?”

“這話少爺以前不是問過小的,因爲陶漓呀,魚笙得保護他,所以少爺也跟着回去了呀。”

“倒這個時候,你都未想過,當初是誰給陶漓寄信?宛如不在樑國,那她會在哪裡?是否陶漓回去是因爲他?”寧卿淵分析道。

“少爺說的不對,若當真如你猜想,那昭若腹中的孩子不就是你的了?”

“也許還當真是我的,”寧卿淵開始穿起衣裳,準備找睿安帝去,“你忘了易容術,昭若口口聲聲咬定孩子是我的種,也許是別人易容成我呢?”

“小的明白了,”羅二嗖地站起,恨了好些日的陶漓,如今又開始同情他了,“陶漓不願意跟我們走,會不會因爲宛如?”

“有可能,”他讓羅二找點睡。不能再拖了,他得主動。

“小的和你一起過去,”羅二匆匆跟上,經寧卿淵這麼一點撥,他也似乎便聰明瞭些,可惜悟性不夠,還得分析,“爲何要易容成少爺的樣子,挑撥你和魚笙嗎?”

“讓昭若和睿安帝兄妹反目成仇。如果是這樣,那佈局的人還真是心思縝密,這更讓我好奇,幕後人到底是誰。”

來到睿安帝房中,他還未睡。陸崢在給傷口上藥,一屋子都是藥味。

二人先各自給自己倒了杯茶,羅二靠在門上,以防有人在外偷聽,寧卿淵抱着茶盅,催促陸崢上藥快些。

待藥上好,屋中四人面面相覷,沒有人先開口打破這沉默的氣氛。

“咳咳,”羅二清了清嗓子,轉身面向着門,心裡急的緊,臉上表情也僞裝不了。

“你們過來做什麼?”陸崢有趕人的意思,“嫌地方小?”

寧卿淵不相信陸崢,認爲他是舒玉派來監視的奸細;但這種利用的夥伴關係,又得維持表面。

“你們準備在樑國呆多久?我們不多時就走了,回刑國。”

“少爺!”羅二傻了,回刑國是何時的決定?他怎麼不知曉。

“爲何?”睿安帝擡起眼瞼看着他,二人距離從牀到門,中間隔了張桌子,不近不遠。

“陶漓。宛如應該還留在遼沅,我們得回去幫他。”

“怎麼回去!”睿安帝雙手抓着牀沿,身子微微前傾,有拒絕的意思。

“自然是走回去了,”寧卿淵將茶盅放在桌上。站着與人說話,若不是靠的很近,並沒有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自己反而累,“陸崢與你留在樑國,待找到宛如,救出他們,我們再回來找你們。”

“我不同意,”二人異口同聲。陸崢不想被寧卿淵繼續利用,雖然他也想回遼沅找舒玉,但那個人......

一把匕首架在睿安帝的脖頸上,陸崢的傷其實已痊癒的差不多,他一直在等機會。寧卿淵想回刑國,其實他更想,帶活着的霍唁又或者是一顆人頭。

“你爲何不同意?”寧卿淵抿了口茶,讓睿安帝別亂動,刀口快,陸崢又不像是愛開玩笑的人,“爲了舒玉?”

“是。”

羅二轉過頭來,友好的交談成了拿人質威脅。他也聽了談話,可無哪裡不妥當。

“舒玉是霍陵的後世子孫?那日在乞丐廟,她看廟裡的乞丐泥像,我就已料到她與霍姓有聯繫。”

“她非霍陵後世子孫。霍陵有個妹妹,舒玉真名叫做霍嫣。”

屋中三人都愣住。寧卿淵被茶水給嗆住,咳的差點接不上氣。

他幼時有聽祖母說過霍嫣。

西臨屬北,秋末冬初便開始下雪,一連下好些月。那時他不喜雪,父親不讓出門也抓不了野兔。

祖母雖對他嚴厲,但又寵愛。他爲出門之事而賭氣。祖母便說起雪娘娘。

那時他年幼,對男女之別尚無認知,也不理美醜。只知祖母口中的雪娘娘是個美仙子,就像那初下的皎皎白雪,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

雪娘娘晶瑩透白,不摻一絲雜物,無人可褻瀆。寧卿淵幼時對鬼神深信不疑,既然是雪娘娘,他豈敢不尊重,所以有好幾年,每當西臨下雪,他便呆屋中不出。

後至年紀大些,對神靈的敬重,使得他開始好奇雪娘娘的模樣。

祖母說起,刑國有個叫霍嫣的公主,膚白如雪,有一雙深邃眼眸,長睫濃密,是天下無雙的美人兒,就如雪娘娘。

這些都是寧卿淵幼時的記憶。他對霍嫣有印象,對雪也敬重,所以纔會想着帶魚笙回西臨看雪。

“都快百年了,霍嫣不應該早死了?就算活在世上,舒玉相貌不過十多歲少女,怎會是個龐眉白髮的老者。”

“霍陵死的那一年,霍嫣年方十五,你現在進到的舒玉,也就是十五的霍嫣。”

寧卿淵所想到的舒玉該有的身份,但沒有哪一種像陸崢說的這般離譜。

“長生不老?”

“霍嫣知兄長被殺,飲毒自盡。可屍身久置卻不腐。而當初仍有一批對其等誓死效忠的臣子,他們逃出遼沅,霍嫣的死讓他們看到一絲希望,於是,本該下葬的人被信奉。隨着時間推移,不腐的人卻一年年衰老,大約在二十年前,我遇到的霍嫣還是白髮蒼蒼的老婦。”

“二十年前醒的?”陸崢越說越離譜,寧卿淵越聽越糊塗,死了的人還會變老?那些人將霍嫣供奉着,不吃不喝也得死,“你們來遼沅是爲了替霍陵報仇?”

陸崢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在遼沅之前,你們見過面。”

“西胡?”寧卿淵忽然想了起來。第一次見舒玉他便覺得熟悉,不是相貌,而是她身上的那股藥味,如今一想,不就是坐着輪椅的樓尺素。

陸崢也承認了,樓尺素也就是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