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次日,天氣睛朗。

林楓這天休沐,因爲林沁吵着要畫畫,“要畫大白!大白好看!”林楓便把她帶到書房,教給她描法,“鵝意態昂然,勇敢善鬥,古往今來畫鵝的名家很多,若畫白鵝,多用勾皴填色法。阿沁你看,畫鵝關鍵在於筆法的變化……”林楓教的很認真,林沁一開始也學的很認真,可是沒多大會兒她就不耐煩聽了,拿過小狼毫,在紙上任意塗鴉。

亂七八糟,毫無章法,林楓拿過來仔仔細細的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他的寶貝小女兒畫的是什麼。

“阿沁,你畫的這是……”林楓虛心的請教。

林沁就着父親的手看了看,心虛的笑,“爹爹,我也不知道這是啥……”順手瞎畫的呀,嘻嘻。

林開和林寒自外頭進來,林寒這性情嚴謹的哥哥對小妹妹有些不滿,“阿沁,你剛剛畫的,自己都不知道是啥?”林沁理直氣壯,“這哪能怪我?我都畫過了,忘了,爹爹才問我的。”-----不怪我啊,要怪就怪你們問的太晚了!

振振有辭的小模樣,逗得她的父親、哥哥們都笑了。

林開調侃的說道:“從前啊,有位先生愛寫字,但是字寫的很潦草,難以辨認。有一回他興之所至寫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寫的可真叫龍飛鳳舞,揮灑自如,無拘無束。寫完他便隨手放到一邊,過後他的學生拿着這篇文章來請教,‘先生您寫的這是啥’,這先生看了看,他自己也不認得了,便拍案大怒,‘過了許久纔來問我,我哪裡還認得!’”

林沁知道大哥這是笑話她,跑過來和他不依,“捂嘴,捂嘴,不許再說了!”林開笑,彎腰把她抱了起來,讓她把自己的嘴捂上,林沁這纔不鬧了,咧開小嘴嘻嘻笑。

林寒年紀不大,想的卻挺多,催促林楓道:“爹爹,今日有貴客,咱們是不是到大門等着比較好?”林開一邊抱着妹妹哄她玩,一邊笑着告訴弟弟:“不急,這會兒還早,再說了,懷遠王如果快到咱家,會先有侍衛前來通報的。”林楓也道:“對,按照慣例會有侍衛前來通報,咱們這裡離大門很近,完全來的及。”

林沁眼珠轉轉,心裡頭有了個小主意。

她掙扎着要下地,“我出去看花,爹爹和哥哥去忙吧,讓孔陽和小宛跟着我。”林楓和林開這會兒還真是不能隨意離開,又不忍約束小林沁,便依了她,“乖乖跟着孔陽和小宛,不許亂跑,知道麼?”林沁點點小腦袋,無比乖巧,“嗯,不亂跑。”

等到和兩個侍女出了書房,到了外頭,她可就把剛纔的話忘在腦後,撒着歡往大門跑,“孔陽,小宛,快,跟上我!”可憐兩個素日持重老成的侍女立即一點形象也不顧的跟着她跑起來,“二小姐慢着點兒,莫摔着了。二小姐,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啊?”心中叫苦不迭。

小孩子跑起來其實挺快的,大人想追上她還真不是易事,孔陽和小宛累得氣喘吁吁。

孔陽:“我覺得自打跟了二小姐,我腿腳好使多了呢。”

小宛:“對,我覺得也是,咱們很快可以身輕如燕了!”

看見前方大甬路上走來一位身穿明紫色繡九色飛龍貢錦華服、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後面跟着兩個身佩長劍的侍衛,孔陽和小宛同時白了臉。老爺和大少爺都說會先有侍衛前來通報,可是,這位懷遠王殿下他怎麼只帶兩個侍衛,輕裝簡從,這麼着就來了?這不是皇子殿下該有的氣派和排場啊。

“二小姐,不能再往前了。”孔陽不顧一切快跑幾步追上林沁,“前面有貴人,二小姐應該回避。”

小宛也拼着一口氣追上來。

林沁小臉蛋紅撲撲的,神色快活,“我知道,他是高元燿!”

孔陽嚇的趕緊抱住她,想要捂住她的小嘴巴,“二小姐,這個話是不可以說的,知道麼?不可以……”

“我知道。”林沁甜甜一笑,“不能叫高元燿,爹爹教過的。”

孔陽差點脫力,“二小姐,老爺既然教過,那定然是再對也沒有的了,那咱們便不說了,好不好?”低聲下氣哄着林沁,只盼着這小姑奶奶莫在這要緊關頭胡鬧,給林家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孔陽帶着林沁躲到了路邊。

林沁答應孔陽不出來胡鬧。

她這回還真是說到做到了,真的沒出來。不過,她探出了小腦袋。

高元燿看到冬青樹後露出的那張小臉,心中一陣激動。

這是她的小妹妹啊,我當年在深山裡第一回見到她的時候,她也只有這麼大……

高元燿衝林沁招招手。

林沁一臉興奮,“孔陽,小宛,你們看到沒?他在衝我招手呀。”孔陽壯着膽子伸出頭來看了看,不由的頭皮發麻:懷遠王確實在衝林沁招手,這是毫無疑問的。

孔陽和小宛相互看了一眼,眼眸中全是無奈和惶惑。

懷遠王殿下要讓二小姐過去,那當然是不能違命的……

兩個丫頭戰戰兢兢的陪着林沁走出來,拜倒在地。

林沁兩隻小手交疊着站在地上,討好的衝高元燿嘻嘻笑着,露出一口可愛的小白牙。

林楓和林開匆匆忙忙趕過來時,正好看到高元燿伸手把林沁抱起來,放到路邊一塊頂部平坦的假山石上。

高元燿身材魁偉,林沁站的高,兩人面對面說話,看上去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林沁甜甜笑,“我爹爹說,不可以叫你高元燿,那我叫你啥呢?元燿?燿燿?阿燿?”

林楓和林開快步走近,林沁稚嫩嬌軟的聲音落入耳中,父子二人俱是心中一凜。

懷遠王的兩名侍衛,鄧合和秦舞陽,聽的都快要暈過去了。小姑娘,他可不是個好性子的,元燿,燿燿,阿燿?他……他要是發起脾氣來……唉,可惜了,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啊……

一臉冷峻的高元燿臉上慢慢綻放出和煦的、燦爛的笑容,“我比你大,你不可以叫我的名字,就叫……耀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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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本就低沉悅耳,這時語氣中隱隱含着笑意,更是磁性十足,說不出的好聽。

林沁快活的笑起來。

林楓和林開暗暗鬆了一口長氣。

鄧合和秦舞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林沁伸出小小的手掌,“就這麼說定了,耀哥哥。”

“就這麼說定了。”高元燿勾勾她的小指頭,神情中竟有一抹寵溺之色。

懷遠王這是打的什麼主意?爲什麼對小阿沁這麼好?林楓和林開同時警覺,一臉戒備的迎上來行禮,“參見懷遠王殿下。”高元燿握着林沁的小手,微笑說道:“不必多禮。林大人,請允許我拜見羅夫人,本王有要事和賢伉儷相商。”

陽光下,他俊美容顏因爲眉眼中的笑意煥發出別樣的光彩,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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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開等兄妹四人全被攆到了客廳外頭。

客廳裡只有三個人:客人懷遠王,主人林楓、羅夫人夫婦。

懷遠王自懷中取出兩個泥娃娃,緩緩說道:“林大人,羅夫人,我十歲那年是頤寧五年,那年夏天我小妹阿橫不幸夭折,因爲年幼,不曾有公主封號,也沒有厚葬,父皇命人擇址,把她安葬在西山深處。我很傷心,求了父皇,要住在西山陪她一陣子……”

“頤寧五年!”羅夫人不由的驚呼出聲。

頤寧五年,那是她心頭永遠的痛。

懷遠王聲音低沉,“有一天晚上,小內侍在廚房抓住一個偷叫東西的小女孩兒送到我面前,那小女孩兒年齡只有三四歲,手中抓着塊雪白的饅頭不肯放,面色驚恐,眼神卻很倔強,她的眼神……和我妹妹小時候一模一樣,我家阿橫脾氣也很倔……”

羅夫人眼淚流了滿臉,林楓心痛的攬過她。

懷遠王舉起手中的泥娃娃,眼中閃過灼痛,“我餵了她白粥和小菜,見她很讒的樣子,又給她吃了一個雞腿,便是這一個雞腿害慘了她……第二天晚上她又來的時候,頭髮被遞光了,摸着光光的小腦袋哭得傷心極了,原來是庵主聞到了她身上的肉味,很惱火,一氣之下遞掉她的頭髮,責令她出家……不管我怎麼哄她,她都一直哭,‘沒有頭髮,好醜,沒人要我了……’我不忍心,便答應她,長大了會娶她,她才破涕爲笑,她高興起來,不再哭,開開心心的和我一起吃了宵夜……之後我一直等她,她卻再也沒有來過,我費盡力氣才找到那家尼庵,可是,尼庵已經被燒,一點痕跡線索也沒有留下……”

羅夫人哭得肝腸寸斷,“你怎麼不派人跟着她呢?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回去……”

懷遠王神色黯然,“第一晚我沒有想到,第二晚我……我突然毒發,內侍們都慌了……”

“原來殿下當時中了毒。”林楓沉聲道。

懷遠王默默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