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裡沒有窗戶,連續兩個人被殺,晦暗血腥之氣充斥着每一個角落,直抵人心。唐昊進去後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張氏被關押在死牢最角落處,正如秦順所說,這裡陰暗,隱蔽,周圍沒有別的犯人,本應該是最容易被殺的人,卻活到了現在。但是這仍然不能排除劉赫然或是於映秀的嫌疑。
“張氏,你可知道你相公徐毅已經被殺了?”唐昊對待像張氏這樣的女人並沒有什麼好臉色。
衙役頻繁地出入談論這兩件案子,張氏早已隱約聽到了一些。再加上這牢獄裡整日的陰森晦氣,使得張氏更加惶恐不安:“唐大人!您是厲害人!趕緊抓住殺我家相公的那個傢伙吧!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童義弘見張氏這錯亂的模樣,悄聲道:“這張氏難道還在意着徐毅?”
唐昊輕聲冷笑:“她不過是擔心自己也被殺而已。這樣也好,這樣就能逼她說實話了。”童義弘和魏海明瞭,只聽得唐昊慢悠悠道:“這兇手我是一定會抓的。不過我有一些情況想要知道,你若是說實話,我或許能早日抓到兇手。你若是不說實話,耽誤我查案的時間,那兇手下一個殺誰我可管不了。”
張氏臉色瞬間煞白,原本蜷縮着坐在地上的她立即站起來,撲到門前,抓着木欄杆的手枯瘦如柴,憔悴的臉上卻堆起媚笑:“唐大人,您問,您問。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渠城縣的劉赫然公子你認識嗎?”
“認識!認識!他和相公是詩社認識的,原本關係不錯,因爲那趙雪鬧僵了。”
唐昊沒想到劉赫然和徐毅居然還有相處不錯的時候,卻聽地張氏繼續道:“劉赫然約我家相公去渠城縣和解,實際卻是想殺他。不過我相公沒掉下去,他反倒掉下去了!哈哈哈哈!”
魏海一聽這話,詫異道:“你這瘋婦說什麼?劉公子是被徐毅殺害的!”
張氏眼神飄忽不定,形狀瘋癲:“是!是!但是他先動手的!”
唐昊皺着眉頭,沉聲問道:“這是徐毅告訴你的嗎?”
“是。”張氏笑嘻嘻地道,“唐大人,問完了嗎?可以抓兇手了嗎?”
“我會考慮你的證言的。”唐昊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她因爲貪慾淪爲了徐毅的幫兇,現在卻又因爲徐毅的死被嚇得瘋瘋癲癲,“不過可能還需要一些時日,你……暫且等等吧。”唐昊並不知道張氏究竟會不會有危險,也無法保證什麼,只能如此說到。張氏卻恍若不知,忽而大笑不止,忽而驚恐尖叫,聲音淒厲,在這晦暗的死牢纏繞不絕於耳。
三人離開了死牢,趕到一醉金,和蘇筱晴,玉姬商議。從張氏的話中可以得知,劉赫然原本是想借登山之機殺了徐毅,動機或許就是因爲趙雪。但不知二人在山上發生了什麼,本應該被殺的徐毅反而把劉赫然推了下去。劉赫然想殺人,自然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的行蹤,也不會告訴別人與何人有約,所以家裡人過了很久才發現他的屍體。而這時候,徐毅早就已經跑了。事情經過看上去合情合理,前後也說得通。但是張氏並沒有親眼見證此事,只是聽徐毅這麼說,兩個人當時具體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許永遠無法印證。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劉赫然的確是因爲徐毅而死,而於映秀是因爲劉赫然而殉情。
“如果是厲鬼殺人,蘇姑娘,你覺得劉赫然和於映秀誰更有可能是那個厲鬼?或者有沒有可能兩個人都是厲鬼?”唐昊想聽蘇筱晴的意見,畢竟在這樣的事情上面,蘇筱晴了解更深。
蘇筱晴想了想:“修成厲鬼不容易,一般來說一個縣城裡同一時間能有一個厲鬼,兩個的話,他們的怨氣相沖,會出事的。”
“所以兩個的可能性不高。”
蘇筱晴點頭繼續道:“但從徐毅的事情來看,劉赫然的怨念顯然更大,也更有可能。但是……”她說着又有些猶豫了。
“但是不明白爲什麼要殺孫和。”唐昊接着道。
“沒錯,雖然厲鬼殺人不一定會問緣由,但是,張氏不應該更容易下手嗎?”蘇筱晴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也是這幾天來秦順和童義弘共同的疑問。
唐昊嘆了口氣:“我也是被這個問題困擾。或許是孫和認識徐毅,之前有過什麼交集?弘哥,明日你就帶人仔細查探此事。”
童義弘立即應道:“好,放心吧。你們呢?”
唐昊轉而向蘇筱晴問道:“蘇姑娘,你不是會招魂什麼的麼?”
“那當然,那是必修的!”蘇筱晴好像明白了唐昊的用意,有些膽怯,“你不會是打算給劉赫然招魂吧?萬一他是那殺人的厲鬼怎麼辦?”
唐昊白了她一眼:“你不是專門修道除妖的嗎?還問我怎麼辦?”
蘇筱晴聞言立即嘴硬道:“我可不是害怕,就是你別到時候又不讓我殺他,阻了我的好事!”
唐昊不知道她是害怕,笑道:“放心,倘若他真是這兩個案子的兇手,我絕不攔你。不過倘若我們推斷有誤,他並沒有殺人,那你也不能擅自動手。”
“……好吧……”蘇筱晴猶豫着答應了。
渠城縣縣令馮新餘對於唐昊等人的再次到訪有些奇怪,不過案子的重要性他也從何陌的信件中瞭解了,只好全力支持唐昊等人查案。唐昊並不打算讓別的人參與到這次的行動中,於是婉言謝絕了渠城縣衙役的幫助,只說自己和魏海,童義弘三人已經足夠,馮新餘也就罷了。
根據蘇筱晴的理論,人死後魂魄停留時間最長的就是他死的地方。這裡就好像成爲了人成爲魂魄之後的一個臨時住所,他可以通過自身的修煉去到任何一個地方,但是時間一過,他必須要回到這裡來,直到有人爲他們超度,送他們去往下一世。況且吳城縣那邊孫和剛死沒多久,即使對於厲鬼來說,這樣的行爲也是極其消耗能力的,所以他必然會回到自己的“家”中休養一段時間。對於劉赫然來說,他死在懸崖下,這裡就成爲了唐昊等人最容易找到他的地方。
要到鹿鳴山的山腳,必須要翻過鹿鳴山。此時十二月中旬已過,山上的梅花已經有了許多花骨朵。雖然沒有暗香撲鼻,那星星點點的黃白之蕊也讓鹿鳴山染上了別樣的色彩,彷彿預示着新生命的即將來臨。蘇筱晴很喜歡這裡,如果不是想着待會兒可能要面對的事情的話,這鹿鳴山的確是一個能讓人盡情享受與自然交融的地方,就像是以前修道的烏林山一樣。
一想起烏林山,蘇筱晴又想起了東方長乾。其實她知道唐昊和魏海對自己已經放鬆了警惕,只要自己稍稍使點小心思,就能殺了唐昊爲師兄東方長乾報仇。但是當看見趙雪的家人有多需要,依賴唐昊爲他們找出殺害趙雪的兇手時,蘇筱晴有些不忍心了,決定等唐昊破了這個案子再動手。當她再一次找到機會對唐昊下手時,糊里糊塗地又被他勸得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直接昏睡過去。現在居然跟唐昊一起成了幫他破案的幫手,蘇筱晴很不爽,她把它歸咎於自己一心除魔的俠義之心,並暗暗發誓,等這個案子了了,一定要爲師兄報仇。
“你怎麼啦?”唐昊有些奇怪地看着蘇筱晴,她一會兒欣喜,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有些仇怨的模樣,不過爬個山而已,怎麼還冒出了這麼多表情。
蘇筱晴回過神來,瞪了唐昊一眼,冷冷道:“沒什麼!”
“你緊張了?”唐昊纔不管蘇筱晴的臉色如何,嘻皮笑臉道。
“沒有!”蘇筱晴大聲說道,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魏海和童義弘跟在後面偷偷地笑着,蘇筱晴走過來凶神惡煞地道:“笑什麼?!再笑我把你們全扔下去,屍骨無存!”二人忙止了笑意。這蘇筱晴生得美貌不遜色於玉姬分毫,卻是十足的野蠻性子,從不肯認輸。唐昊三人平時對她能讓就讓,否則真把她逼急了,憑她那一身精湛的武藝,魏海和劉大胡加起來也僅僅只能算個平手。若只有魏海一個人,再加上唐昊和童義弘兩個只會動腦不會動手的,三個人死定了。
雖說鹿鳴山算不上太高,但是畢竟都是步行。四人翻山而過,到了下人們找到劉赫然屍體的地方也花了足足一個多時辰。這裡是通往相鄰的文山縣的一條小路,平時只有極少數人經過。路邊雜草叢生,又是冬季,看上去荒涼破敗,和山上景色全然不同。
因爲畢竟有可能面對的是蘇筱晴自己也沒見過的厲鬼,來之前她便教了唐昊,魏海和童義弘一些基本的常識和禁忌,以免到時候真的出什麼亂子。唐昊和童義弘分別將幾張收鬼符貼在魏海搬來的大石塊上,這些大石塊圍成了一個大圈。收鬼符置於石塊上也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結界,能夠使得所有鬼怪毫無察覺地進入結界,卻能阻止任何非凡人者離開。
蘇筱晴在結界內擺起了簡易的案臺,祭拜了道家仙尊,言明置陣緣由,又再三拜禱。蘇筱晴拔出自己的佩劍,右手持劍,口唸咒語,左手劍指緩緩滑過劍身。唐昊這纔看清,原來那劍身上有些奇怪的符文,那些符文隨着蘇筱晴手指劃過,慢慢地開始閃起銀色的光,光芒散開處,能隱約看見一個漂浮的魂魄。蘇筱晴唸完,又取數張黃符飛擲空中,並快速使劍刺向那些黃符,卻沒有真的刺破它們。只是劍指之處,黃符陡然燃燒,冒出豔紅的火光。
蘇筱晴隨着火光在結界內四處搜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然而當火光散盡,除了最開始發現的那個遊魂,並沒有任何奇異之處。蘇筱晴有些失望道:“這裡沒有厲鬼。”
魏海有些奇怪道:“難道劉赫然沒有在這裡?”
唐昊環顧了四周一圈,道:“不,這只是說明這裡沒有厲鬼,並不一定是沒有劉赫然。”
“怎麼說?”童義弘忙問道。
“我們並沒有斷定那厲鬼一定就是劉赫然啊。現在這裡沒有收穫,劉赫然並沒有成爲厲鬼,他不是兇手。說明有兩種可能。”唐昊認真地分析道,“其一,劉家給劉赫然舉辦喪禮並且已經使得他超度輪迴。其二,超度沒有成功,劉赫然成了孤魂盤桓。”
蘇筱晴聽着唐昊的話,忽然想起那唯一被發現的一個魂魄,指着那團朦朧的影像道:“莫非這就是劉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