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城縣一行雖然沒有找到真兇,但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然而面對吳城縣縣令何陌,唐昊不可能說得如此之細,更不可能涉及鬼怪之說。除非他能找到切實的證據,否則何陌不僅根本不會相信他,甚至和現在一樣,對他指責怪罪。
原本想來給何陌彙報在渠城縣的事情,結果得知縣令何陌偶感風寒,在自己府上養病。唐昊又只得去了何府,果見何陌病得不輕,面色蠟黃,眼圈發黑,眼窩深陷。不過幾天不見,似乎瘦了一圈一般。唐昊向何陌請了安,省去了抓鬼一類的細節,只將查實劉赫然和於映秀之事說了一遍。
何陌聽完後,或許是覺得跑了兩趟,仍然沒有任何進展,連帶着他的脾氣也難免有些不太好:“本官之前跟你說過,那劉赫然和於映秀已死,就不用再去多費口舌了。你偏要去,卻又什麼新的線索也沒有得到,完全是浪費時間,這要是這真兇趁機跑了,你們又要上哪兒抓去?咳咳咳……”
唐昊恭聲道:“是屬下失職,屬下會盡快查出真兇的。請縣令放心。”
“本官怎麼放心?咳咳……”何陌病得不輕,邊說邊咳,“這案子事關重大,連府上的府尹大人都驚動了,若是不能儘快給個結果,你們和本官誰都脫不了干係!”
“好了,爹,你這是病了,所以才心情不好。”在一旁侍奉何陌的何柔聞聲勸慰道,“府尹大人既然知道了,也該明白這案子越是大,越是不容易破。他若只求破案速度,難不成還要唐大人隨便找人湊數不成?那不是冤枉無辜好人麼?”
唐昊帶着謝意向何柔微行一禮,心裡暗歎虧得有何柔解圍,否則就算他是皇帝親自賞賜欣賞的人,可何陌畢竟是堂堂縣令,他若真是要據此責罰自己,自己也無法辯解。
“唐大人,你且安心去查案,要緊的是抓住真兇,別冤枉好人。他們這些老官油子的話,不必搭理!”何柔人如其名,生得是秀美嫋娜,纖雅大方,知書達禮,不過話裡話外,大小姐的脾性卻可見一斑。何陌聞言急急地咳了好幾聲,手指着何柔,想責怪她多事,終究是自己的女兒,說不出口,無奈嘆了口氣對唐昊道:“唉,罷了,繼續去查吧。本官再想想辦法……”
唐昊再三謝過何陌和何柔,終於得以出得府來。童義弘和魏海因爲受了驚嚇,蘇筱晴讓他們暫時在一醉金休息。唐昊趕到一醉金與他們會合,只見蘇筱晴在童義弘和魏海身邊畫下來一個陣,似乎正在施法,不由得有些奇怪地問玉姬:“蘇姑娘在施什麼法呢?”
玉姬解釋道:“筱晴說他們剛從厲鬼手中脫逃,沾惹了陰氣,身子會受影響,所以給他們施法去除陰氣。現在正在施法中,他們三個都聽不見也看不見,叫我們誰也別打擾。”
“去除陰氣怎麼不等等我呀?”唐昊不滿道,“我也剛剛死裡逃生,一回來就跑前跑後的,還捱了何縣令一頓罵,怎麼偏把我給落下不管?”
玉姬笑道:“你以爲筱晴跟你一樣小心眼麼?她說替你看過了,估計是你身體好,沒什麼事,只要稍稍休息一會兒就行了。倒是他們兩個,明顯受陰氣影響。”
唐昊聞言忽然想起自己在山崖下出不得蘇筱晴所設結界之事,悄悄拉着玉姬儘量遠離蘇筱晴三人,至院中角落,低聲道:“姐姐,我有一件很要緊的事要問你。”
玉姬見他神色莊重,也認真起來:“怎麼了?”
“在鹿鳴山崖下招魂的時候,蘇姑娘設了一個結界,說是可以阻擋任何非人的東西離開。弘哥和海哥都能越過那個結界,可是我卻怎麼也離不開,多虧弘哥踹飛了那祭臺,破壞了結界,我才能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玉姬大驚,忙問:“筱晴可看見了?”
“沒有,之前我們吵了一架,然後她負氣走了。雖然我覺得很抱歉,但是幸好當時她不在,否則以她的性子,說不定真的會當場就把我殺了。我們本來就有仇……”唐昊想想這一路所爲所見,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玉姬聽說蘇筱晴並不知道,一顆心放了下來。不過唐昊所言的確非常奇怪,她仔細回想衛玲兒的那些古書中的記載,喃喃道:“你的恢復能力比常人要快,這我能理解,因爲護心丹會有如此功效。護心丹之所以神奇,並不僅僅在於它能救命,還在於服用者的恢復能力會提高百倍不止。所以筱晴最初殺你的時候,那一劍才能沒要了你的命。而且這次遭遇厲鬼,童義弘和魏海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傷害,只有你沒有受影響。”
“原來是這樣。”
“筱晴雖然還不算絕妖派正式出山的弟子,但是能這麼快就催散厲鬼的魂魄,她的道行也絕不會差的。如果她設下的結界並沒有紕漏,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已經不算是凡人了。”
唐昊急道:“可我若不是凡人,不早就被蘇筱晴看出來了嗎?還有,我若不是人,那我是什麼?”
玉姬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猜測道:“或許……你不在她的認知範圍內?”唐昊一頭霧水,又看着蘇筱晴的架勢,似乎已經要收勢了,和玉姬暗暗使了個眼色,暫時停止了這個話題的討論。
他們倆剛剛慢步走過來,蘇筱晴已經結束了施法,睜眼見唐昊已經回來了,嘟囔着:“長得那麼瘦,沒想到身體還算是好的!”唐昊完全聽清了她的話,只是裝作不知,乾笑着道:“弘哥和海哥怎麼樣了?”
“有我出馬,他們能有什麼事!”
玉姬上前來拉着蘇筱晴坐下,笑道:“是啊,這次可多虧了筱晴了,不然看你們幾個還怎麼逞能!”
唐昊和童義弘,魏海都是訕訕一笑,唐昊這纔將在何府中的事告知大家。涉及到正事,衆人也都收了嬉笑臉色,嚴肅起來。劉赫然和於映秀的線索斷了,但是至少知道了徐毅曾經做過什麼事,這對於案件的進一步推論仍然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但是對於第二個死者孫和,他們卻知之甚少。所以唐昊決定,着重調查孫和生前的事情,力求找到他和徐毅的共同點。
休息了一夜之後,次日清晨,唐昊便來到縣衙,向衙役們宣佈任務。衆衙役們各自領命而去,分別尋訪孫和經常混跡的地方。唐昊和蘇筱晴選擇來到了城西,這裡是吳城縣最爲貧困的地界,也是混混流氓聚集最多的地方。孫和被捕前就是這裡一羣小混混的頭,唐昊和蘇筱晴所要做的,就是根據之前派出的衙役們打探回來的消息進一步探查。
骯髒雜亂的街道,明顯居心叵測的圍觀人羣並沒有嚇到蘇筱晴,看她淡定自若地走在街上,唐昊也有些佩服她了:“我原以爲你是女孩子,多少會有些愛乾淨,還怕帶你來這裡不習慣會嫌棄呢。”
“我是愛乾淨,但是也分時候。我絕妖派的弟子以天下爲己任,個人喜好算得什麼?”
唐昊見她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心裡起了一絲惡作劇般的念頭,悠悠道:“髒倒沒什麼,不過你看旁邊這些流氓可都看着你流口水呢!”
蘇筱晴絲毫不爲所動:“流就流,本姑娘美若天仙,有人垂涎也正常。不過若是他們真敢有什麼動作,我就一刀一刀剁了他們!”唐昊聽着冷汗直冒,差點忘了這位姑娘根本不是尋常女子,連厲鬼都被她整得灰飛煙滅,這些小混混在她眼裡只怕還不如一盤菜的。
又走了一些時候,唐昊看見有幾個混混扎堆,對着自己和蘇筱晴指指點點。唐昊認出似乎就是之前童義弘告訴過他與孫和相熟的幾個人,立即走上前去,厲聲道:“你們幾個,認識孫和嗎?”
爲首的一個偏壯的混混站起身來,兇狠道:“你誰啊?上爺爺的地盤還敢逞,要問話?先給錢!”旁邊一羣小混混跟着起鬨。蘇筱晴見此情形就要拔劍,唐昊立即制止了她。這人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故意岔開話題,可見是認識孫和的,自己並沒有認錯人。唐昊冷笑道:“我是縣裡的衙役唐昊,來查孫和被殺的案子。孫和死了,你們也不打算琢磨一下是誰殺了他嗎?枉你們一直稱兄道弟的,原來卻是這般兄弟。”
這些小混混和老奸巨猾的賊盜不同,最是注重結交的兄弟情誼,唐昊這麼一說,那壯漢果然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了。不過在自己的兄弟面前,他也不能給唐昊服軟,仍舊惡狠狠道:“孫和是我們兄弟,有人殺了他,我們自然是要爲他報仇的。你這小衙役有什麼能耐,能保證爲我兄弟報仇?”
唐昊見他說了實話,也就不慌了,慢悠悠道:“我沒說要給你們報仇。我只負責抓兇手,不過那孫和是誰,做什麼的,我一概不知,又怎麼可能抓得了兇手?”
那壯漢哈哈大笑:“你這小衙役,倒是賴皮的很,像是咱道上的人說話!行!爺爺我姓錢,沒名字,別人叫我錢靶子,因爲老子打靶從不失手!你要問什麼,儘管說!”
唐昊一陣無語,虧他這一年來幸苦讀書,試圖擺脫以前下關村小混混的名號,沒想到卻被這老混混錢靶子一眼看穿本質,當真是自己本性難移麼?不過既然那錢靶子這麼說了,唐昊也不能再拿腔作勢地嚇唬他,索性就順着他的話,嬉皮笑臉道:“靶子哥乃是真性情的人,我也不跟你們說那虛話。我需要知道孫和平日做過些什麼事,有沒有可能被什麼仇家盯上?”
錢靶子和那一衆小混混你看我,我看你,而後道:“我們畢竟都是渾人,要說做過什麼事,那隻怕是都做過,什麼坑蒙拐騙,那都是正常的,大家都做過,怎麼偏偏盯上孫和呢?”
唐昊想想也是,這樣的事情,他和魏海以前在下關村也沒少幹,着實算不得稀奇,又道:“孫和爲人如何?”
錢靶子猶豫了一下,道:“按說兄弟死了,我不該說他壞話。但是孫和這個人,雖然自稱是跟咱們一起的混混,人也不錯,可有時候做事卻着實有些不過腦子。若是平時,偶爾我們教訓一下他也就算了,他卻不知好歹又去惹了什麼縣主,這才被關了進去,丟了性命。”
唐昊細細琢磨着錢靶子的話,只聽他又道:“一年前的時候,他也有一次差點讓官府給治了。”唐昊聞言敏銳地察覺到有線索,忙追問道:“那次又是什麼事?”
“小兄弟,雖說你是官府的人,不過你人不錯,我也不怕告訴你。咱們是渾人,可也是有自己的規矩。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能做。兄弟有難,應當傾力相助。可孫和越了線,我們就是想幫也幫不了。”錢靶子嘆道,“一年多以前,有個拋屍的案子,他喝醉了酒瞎吵瞎鬧,結果差點被扣在他頭上。關了好多天,他送出口信讓兄弟們救他。幸好後來官府找不到證據,兄弟們也去縣衙鬧了一番,縣令沒辦法,才把他又放了回來。可這次他是惹了縣主,憑他有沒有證據,人家一句話,就是立刻掉腦袋也是平常的,總不能指望我們去劫獄吧?孫和和他那幾個兄弟就這件事對我們有些不太高興,他們沒說,但我們心裡都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