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姬聽得衛玲兒這麼一說,更加絕望悲慼:“她太傻了……”
唐昊終於明白了,玉姬的突然好轉並不是因爲搬出了國都,換了個環境,而是因爲竹姬用了衛玲兒給她的護心丹,那麼竹姬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
玉姬忽然抓住衛玲兒的手,道:“玲兒,我認罪,都是我乾的,是我附身玉辰公主,害她行爲瘋癲以致於被誤殺。你抓我去見皇帝,要殺要剮都行,求你,救救竹姬,救救她……”說着越哭越傷心。
衛玲兒心裡也不忍,卻是無奈道:“護心丹是最後的救命藥,用了護心丹的人,沒有活路的,我也沒有辦法……”
玉姬哭道:“我知道……我知道……至少……把她救出皇宮吧!求你!”她一邊哭,一邊跪在了地上。
“皇宮?!”唐昊和衛玲兒都是大驚,竹姬去皇宮做什麼?
玉姬這才抽泣着解釋道:“那人……那人說讓她去刺殺皇帝,倘若不成功,會殺了我……”
“你爲什麼不制止她?!”唐昊這次真的發怒了,朱彥卿何其無辜,爲什麼要讓他親手殺了自己的愛人,還要被殺?
“我……我不知道……我醒來後看到了這封信才知道的,你們剛好過來……”玉姬無助地解釋道,一切都太過於超出她的預期,她已經無力再去思考。
唐昊和衛玲兒來不及去管玉姬會如何,轉身衝出木屋,快馬加鞭趕往皇宮。但願皇宮守衛森嚴,竹姬進去不得。可是想想東方長乾悄無蹤影地跟着唐昊和衛玲兒進了皇宮,更進了地洞秘道。以竹姬的身手,只怕對付些許凡人守衛同樣輕而易舉,唐昊和衛玲兒心裡更加着急了。
現在唐昊完全明白了,不僅是玉姬被控制,竹姬也是其中一環。可不管背後那人是誰,目標從來都不是玉辰公主,而是南安國一國之君朱彥卿。玉姬的任務或許本來就是刺殺皇帝,卻沒有料到有身孕的玉辰公主對附身的玉姬產生了強烈影響,玉姬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和情緒,被朱彥卿派人完完全全地“保護”起來,使得她無從下手。加上東方長乾的鎮妖符,玉姬更加不可能再執行刺殺任務。好不容易藉着玉辰公主被誤殺逃脫的玉姬也身受重傷,竹姬帶着時好時壞的玉姬四處求醫無果,便想到了靈狐衛玲兒的護心丹。而現在,背後的那個人顯然也明白了玉姬不可能再爲他去刺殺皇帝,於是將目光投向了竹姬。
爲什麼沒有早點注意到?唐昊暗暗責怪自己的懶散不細心。自從沒有了戰爭的壓力後,唐昊的確是放鬆了許多,加上本來就不是個擅長破案斷案的人,也不是個愛去管事的人,行事上難免有些拖沓。可現在這毛病卻有可能要了朱彥卿的性命,唐昊心頭突突直跳,發誓以後再也不這般不求上進了。
朱彥卿此時剛剛批閱完今日的奏章,讓奶孃抱來了朱寧辰逗玩。李壽成已將具體的改制的建議上呈了上來,朱彥卿看完很滿意。雖然這樣的改制難免會動搖到李壽成作爲南安國第一將軍的地位,但是有劉閎與他相牽制,只要他們二人不聯合,朱彥卿倒是不虞李壽成會有什麼不滿,這樣的道理對劉閎也是同樣。朱彥卿深知將權利收緊的重要性,但也明白改革不能太過,否則一旦真的激怒了那些掌權的大臣,也難免他們不會幹出點什麼目無君上的事。
朱寧辰見父親抱着他忽而又皺起了眉頭,伸出小手輕撫着朱彥卿的眉頭,裂開嘴咯咯咯地笑起來。他還不會說話,但是純真無邪的笑容對於朱彥卿來說卻是最好的寬慰。朱寧辰笑着笑着,似乎感覺到了危險,忽然“啊啊”地叫了起來,想要提醒朱彥卿。可是朱彥卿卻不明白兒子的意思,正奇怪兒子爲何突然叫起來了。
一個倩影帶着濃濃地殺意從窗外閃了進來。朱彥卿雖然不通武藝,但是出於父愛的本能,當綠光閃過的同時,他翻身將朱寧辰護在了懷中。只聽得“嘶啦”一聲,朱彥卿的衣服完全被割破,背上立即出現了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涌出。朱彥卿痛得皺起了眉頭,血液順着流了下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流動的速度。
“來人!護駕!”朱彥卿掙扎着喊道,手中更加抱緊了朱寧辰,他以爲來人和東方長乾一樣,爲了殺妖。
“不用喊了,沒人會來救你的。”聲音冷靜,彷彿在陳述着一個無關痛癢的事情。
朱彥卿感覺這個聲音很耳熟,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不過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那刺客已經運足了法力,朱彥卿看出來了,她的方式和東方長乾不一樣,和衛玲兒卻是很像,這是隻妖,朱彥卿做出了判斷,忙倉促喊道:“你也是隻妖,爲何要殘殺同族?”
“我不是爲了你的兒子而來。”聲音依舊冷冽,沒有任何感情。話音剛落,手上力道一使,又一道綠光直衝朱彥卿而來。
朱彥卿眼見就要躲閃不過,懷中朱寧辰卻猛的生出一股勁撞擊朱彥卿,直撞得他立刻跌倒在地,剛好躲過刺客的襲擊。朱彥卿察覺到是襁褓中的兒子在保護他,不由得大吃一驚,口中卻仍舊沒有放棄呼喊救命。
那刺客見一擊不中,轉身又是襲擊,沒想到再次被朱寧辰拖着朱彥卿躲過。正此時,門外之前被刺客打暈的高喜言蹣跚爬進了殿內,看見有刺客要刺殺皇帝,頓時渾身鼓起了勁,用盡全身力氣撲向了刺客。那刺客根本不曾料想還有人能醒過來,更低估了高喜言對朱彥卿的忠心,竟然還能站起來反攻擊她,一個不留神便被高喜言推到在地上。
唐昊和衛玲兒一路飛奔,入了宮門,唐昊直接前去會英殿找朱彥卿,衛玲兒則找到了守宮門的守將,用朱彥卿給的玉佩調動殿內守軍趕往會英殿救駕。唐昊衝進會英殿,正看見高喜言被一掌劈開,口吐鮮血。那充滿殺氣的熟悉身影正步步逼近朱彥卿。
“竹姬姐姐!住手!”唐昊一邊喊着一邊快步跑進去,擋在了朱彥卿身前。朱彥卿這纔想起來,那聲音,不就是傳聞城裡擁有最動人的歌聲的竹姬麼?自己曾經兩次聽到她的歌聲,也曾因爲唐昊受傷一事見過她幾次,怪不得一直覺得那身形聲音都甚是熟悉。
竹姬聽見唐昊叫出了她的名字,心知他必然全部知曉了,眼裡佈滿了淚水,狠心道:“唐昊,你別擋我的道!”
唐昊急道:“姐姐何必這樣固執?究竟是何人挾持你,你告訴我,我去想辦法抓他,何須白搭上姐姐的性命?”
“我的性命早已是挨一日算一日罷了。”竹姬摘下蒙面黑布,露出了原本的美貌,淒涼一笑,“可我好不容易用我的命換了玉姐姐的命,不能讓玉姐姐就這樣又落入他的手中,我必須殺了這個皇帝,否則……”
竹姬的話更加印證了唐昊之前的推測,朱彥卿心裡也有了些數。正此時,衛玲兒帶着大隊的侍衛衝了進來,將竹姬瞬間爲了個水泄不通。衛玲兒悲涼地道:“竹姬姐姐,住手吧,你跑不掉的。”
竹姬環視一週,儘管她是法力高強的妖,卻也抵不過這麼多人同時攻擊,心裡也知道此番是失手了。竹姬看着被唐昊擋在身後,依舊緊護着兒子的朱彥卿:“我認罪,一切都到我爲止吧!”說罷決然一笑,奪過旁邊一個侍衛的長劍,向着自己的頸間用力一抹,一道妖豔的鮮紅飛濺。
唐昊沒有想到竹姬會尋死,震驚地看着竹姬就這樣慢慢倒下,躺在那一地的血紅之中,那具令全城百姓爭相讚美的絕美身影再也沒了生氣,從此那如高山流水般的歌聲也再不會輕聲唱起。
唐昊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麼,也不記得自己被誰帶到了皇宮的另一處宮殿,似乎就是當初他養傷的時候住過的,只是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渾渾噩噩的感覺讓唐昊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直到衛玲兒的聲音再身邊響起:“昊哥哥……”
唐昊轉頭看着身邊的衛玲兒,撅着小嘴,雙肩顫抖,哭得很是可憐。他愛憐地摟過衛玲兒的肩,輕輕拍着試圖安慰她,卻冷不防瞥見了她發間隱約的白髮。這才意識到,衛玲兒的衰老已經開始顯現了,心情不由得更加糟糕,卻只能用力摟緊衛玲兒,好像這樣就能保護她不讓她被死亡輕易帶走,儘管唐昊的內心深處也知道,該來的終究會來。
朱彥卿畢竟是皇帝,很快就冷靜下來,對外宣稱宮裡來了刺客,但已被當場擊殺,暫時沒有發現有誰指使。至於刺客是誰,朱彥卿已經下令當晚在場所有人都閉嘴。唐昊將大致的事情經過告訴了朱彥卿,建議將竹姬的屍體帶回去給玉姬,一則二人並非主謀,希望這樣的舉動能引起玉姬的轉醒,自己坦白幕後主使。二則感嘆於竹姬的重情重義,至死都在保護玉姬,爲她開脫罪責。朱彥卿想了想,也同意了唐昊的意見。
唐昊和衛玲兒帶着竹姬的屍體,來到了城郊的小木屋。看着玉姬瞬間決堤的淚水,和絕望的哭喊,唐昊更覺內疚自責。若是自己當初查案時再認真仔細一些,或許就能夠早一點注意到竹姬和玉姬的不正常,也就能及時阻止竹姬的行爲,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不知道哭了多久,玉姬的目光已然呆滯,心裡好像被掏空了一般,面對唐昊的問題她也沒有聽清,直到唐昊問了第三遍,她才反應過來。
“玉姬姐姐,究竟是誰讓你們做這樣的事的?難道就這樣讓竹姬姐姐白白替他背黑鍋嗎?”
玉姬茫然道:“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某一天我醒來就發現自己中了蠱毒,旁邊放了一張紙條,寫着我的任務。”
唐昊沒想到會是這樣,又問:“竹姬姐姐也沒見過嗎?她有沒有跟你提起過誰?”
玉姬悽然道:“我都不知道,她又如何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拖累她,她是替我背了黑鍋……”
唐昊見她語氣絕望悲涼,知道不能再繼續問下去。衛玲兒忙勸慰道:“姐姐,我想竹姬姐姐那麼聰明的人,在做每一個決定前都是慎重考慮過的。既然她覺得她必須要救你,那必然是因爲你在她心裡比她自己更加重要,姐姐可不能辜負了竹姬姐姐的心。”這番話,既是說給玉姬,亦是說給唐昊聽。自己的身體情況,還有誰會比她自己更清楚呢?那些衰老的跡象,早在那些白髮之前便已有顯現,只是衛玲兒選擇不說,爲了能讓兩人快樂的日子更多一天。
唐昊知道衛玲兒的意思,沉默着不說話,眼眶卻又再次紅潤起來,原來一切在他選擇跟着魏海離開下關村時就已經再也回不去了。衛玲兒不再是那個只知道貪吃愛吹牛的小靈狐,他也不再是那個整天遊手好閒惹人討厭的混小子。不知不覺中,他們都長大了,只是伴隨成長的各種分離與苦痛,卻來得太過於鮮血淋淋,讓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