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蘇州府行宮駐蹕兩日後,轉赴木瀆。
在木瀆下船登岸,先至“虹飲山房”看戲。
“虹飲山房”主人爲木瀆文人徐士元,本身並無功名,乃是落第秀才,卻能在自己私宅接駕,一時罕見,遂成美談。
徐士元爲人善飲豪邁,最可貴便是至仁至孝,在“虹飲山房”中修戲臺,名“春暉樓”。每逢春秋佳日,必在戲臺演戲,侍奉二老觀看。
便是徐士元這份孝心感動了皇帝,皇帝便也奉皇太后聖駕,至虹飲山房戲臺看戲。
後宮自然都陪皇太后同坐。
衆人的注意力都被臺上吸引,婉兮悄然回眸,看了林貴人一眼。
婉兮先起身離坐,步自一旁僻靜花廳。大約一盞茶的工夫,林貴人便也到了。
婉兮含笑請林貴人坐,玉葉自出門去,將花廳門關上,周圍看着人去。
花廳幽靜,精緻卻尤佳。花格子門扇上都是小塊兒的玻璃鑲嵌的,足見徐士元家境之殷實。門外假山、樹木青翠,都透過玻璃花格子落進來,叫人心上浮躁盡去。
“林妹妹是皇后宮裡人,素日便是相與妹妹多親多近,卻也怕皇后多心,倒給林妹妹惹了麻煩去。這會子終於尋得一角安靜,便想着與林妹妹說說話。”
林貴人忙起身,又是行禮,“……妾身得以復位貴人,妾身心下明白,這都是令妃娘娘的提攜。”
婉兮含笑搖頭,“瞧你說的,我不過教你幾樣餑餑的做法而已,又如何能有本事左右聖意了去?皇上覆你的貴人位分,說到底也不可能就別因爲那麼兩樣餑餑,還得是妹妹這兩年來嫺靜柔婉,叫皇上心裡滿意纔是。”
婉兮這樣說,林貴人便不由得想起自己正月初二那天驚喜之下,可是皇后卻那般惱恨的態度去……她心下一酸,趕緊垂下頭去。
婉兮靜靜瞟着林貴人,“妹妹便是不說,我也明白與人一個宮裡住着,尤其是主子娘娘的中宮裡,便是萬事都不自在。不過妹妹也別急,妹妹如今復位貴人,等再進一步便是嬪位。妹妹該看見主子娘娘親賜延禧宮給穎嬪住,憑妹妹與主子娘娘這幾年來的情誼,待得妹妹晉爲嬪位,主子娘娘也一定會給妹妹單指一宮的。”
林貴人眼中一亮,隨即卻又黯滅下去。
想到貴人之後便是嬪位,她自是期待的;可是……“就算晉爲嬪位又能怎樣呢?主子娘娘將延禧宮給了穎嬪,卻不肯給慶嬪;說不定就算我能晉位,卻也還是要居人屋檐下呢。”
林貴人難過不已,“住在皇后宮裡,說好聽的我是個貴人,是內廷主位;可是關起宮門來,我在她宮裡還比不上她身邊的幾個女子去。她身邊的女子,別說那幾個頭等的,便是二等的,都敢到我偏殿來對我指手畫腳。”
“還當什麼貴人呢?即便是將來晉位爲嬪,只要還在她宮裡,我還也比不上一個官女子去!這位分,晉與不晉,又有什麼分別了去?”
婉兮輕垂臻首,“自然有分別。唯有你晉位爲嬪,我纔好幫你從她身邊兒挪出來。若只是貴人,倒沒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