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說着起身,親自給皇帝夾菜。
“還是這炭鍋子好。冬日裡吃着熱乎,半晌停了筷子也不涼。”
皇帝眯了眼睛,不由得伸手過來,掐住婉兮的手腕。
“……沒涼?”
婉兮“噗嗤兒”笑了,“按說這寒冬臘月,再熱的菜,出鍋之後被晾了這麼久,也該涼了,涼透了……卻偏是有人用心,設計出炭鍋子這樣的妙法兒來,能在這菜底下加了炭火。這樣一把火一把火地鍥而不捨,便叫那菜怎麼都沒辦法涼透了去。”
皇帝不由得推開了碗筷,只將凳子挪過來,緊緊凝住婉兮。
“繼續說。”
婉兮深吸一口氣,“其實這世上的菜,哪裡就那麼獨一無二了呢?尤其是皇上的御膳,大可這道菜涼了便不用了,再換一道新的就是了。又何苦非要用了心思,一把火一把火地不停煨着,叫這菜即便身處寒冬臘月,卻還沒辦法涼透了去呢?”
皇帝長眸一閃,伸手一把便將婉兮扯過來,抱進懷中去。
婉兮低聲驚呼,“爺!奴才這手裡還舉着帶油的筷子呢!”
“不管了。”
皇帝將婉兮按在懷裡,只盯着她的眼睛,“……即便爺是天子,御膳裡的菜自然杯盤累疊,可是爺卻總有一道最是愛吃的。沒有這道菜便不成席,一日不嘗便吃不飽;便是寧願一遍一遍地加了炭火去,也願意守着,叫這道菜不準涼了。”
他懷中的溫暖,透過衣裳,熨帖住她的身子來。
婉兮舉着筷子,深吸口氣,轉頭擡眸去望他。
“奴才何嘗不明白,爺的心意,便是這一直煨在鍋下的炭火。因爲有了這炭火,奴才的心便是身處寒冬,卻也沒法子涼下來。”
皇帝深吸口氣,還是緊緊凝着她的眼睛。
“當真?可是你明明……跟爺賭氣。”
婉兮輕嘆一聲,“奴才是想賭氣來着,終究心裡那會子難受。奴才自以爲病了兩個月,賭了兩個月的氣,按着常規來說,這樣病過又傷心,便應該是兩個月後十分憔悴,身子清減了纔是。”
婉兮說着面上微微一紅,“可是爺也發現了,兩個月過來,奴才竟然非但沒有憔悴、清減,反倒沒有出息地——胖了。”
“奴才自己也不甘心,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這樣兒,故此便是今兒到養心殿來,還再故意繃着一回。可是既然連奴才的手都胖了,那就總歸明明白白地告訴奴才:奴才心下的難受,竟然比不上那一把一把不熄的炭火帶來的熨帖。”
“得失之間,原來奴才的身子倒比心先明白:經此一事,奴才的得,反倒大於失。”
皇帝一怔,已是按住她的頭,將她按在肩上。
“傻丫頭!還得大於失,這宮裡也只有你纔會這樣說!”
婉兮將那筷子丟開,手指頭繞着皇帝腰上黃帶子的穗子玩兒,垂首道,“奴才的失,是舒妃有了這個孩子;奴才的得,卻是用兩個月的時間再度驗證了皇上的心。”
“只要皇上的心還在奴才這兒,奴才便是得孩子比舒妃晚了些,卻也還有篤定的希望去。若皇上的心都不在了,就算奴才這會子有孩子,又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