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過完六十大壽,誰都不敢說還有沒有福分迎來七十大壽。便是皇祖,一代聖君,也終是沒能等到七十萬壽……”
皇帝說到這兒,忍不住略哽咽了一聲,“每想到此,我便心痛如絞。便總想着要在額涅六十大壽之年,傾盡我全力,叫額涅盡償所願。即便是當真迎不來七十聖壽,便到那時回眸六十聖壽時,也能心無遺憾而去……故此爺下旨明年正月就去南巡,帶皇額涅看看江南天地;爺早早籌備,要在明年給額涅大慶一番,可是這些,終究都是身外之物,不敢說是否能叫皇額涅心內歡喜。”
婉兮的眼眶也不由得溼了。
自己年歲漸大,同時卻也要一日一日不得不去面對雙親的蒼老,乃至終有一日,要送他們遠行,這一世再也不能相見……
她也知,去歲以來,她阿瑪清泰身子已是有些不好了。尤其是在那給孝賢皇后承應供品不及時的罪名鬧騰前後,阿瑪心下還是背了負擔去。
年老,終是任何人都無法邁過的一道坎兒。
皇帝深吸口氣,竭力平靜下來,“我思量着,這些年皇額涅身爲皇太后,最放心不下的事,不過這麼一二樁。皇額涅自己也知這六十大壽的特殊,也總與我說,時常夢到耿格格。她總擔心若天上相見,她無顏見耿格格去。”
“皇額涅還說,人年歲大了,最想要的不是煊赫大慶,不是萬民朝賀,反倒是最簡單的——含飴弄孫、兒孫繞膝。我便怎麼着,也該在這一年圓了皇額涅一個心願去。”
“舒妃命中該有個孩子,我算着與其早晚,倒不如就在今年。如此,既能叫皇太后安心,又給了她家族一個交待,還能借此鞏固傅恆首揆之位;況且皇后也是今年正位中宮……故此爺忖着,這個時機自是最爲恰當。”
皇帝捏住婉兮的手,說了前朝,說了後宮,卻唯獨將他借這個孩子來護着她的心思,掠過不言。
婉兮垂首靜靜聽着,指尖乖乖躺在他掌心裡,感知到他掌心中每一絲微妙的變化。
皇帝說完,明明已是口乾舌燥,比一場乾清門聽證還叫他疲憊,可是他也顧不上喝一口茶,只是這樣緊緊盯着婉兮的眼睛。
確定皇上已經說完,婉兮這才輕輕擡眸,迎上他的眼睛。
“爺……奴才餓了。”
皇帝怔了半晌,忽地將她小手用力捏了一把。
“呸,白瞎爺與你說這些。”
婉兮手上吃痛,便順勢歪在他懷中去:“……爺說的話,奴才自然聽進去了,也都聽懂了。可是終究思量就要耗神,耗神就會肚子餓,餓了就要先吃飯呀。”
“這世上總歸沒有什麼比吃飯更重要。若是餓得緊了,誰還顧得上那菜是糖多了,還是醋多了?終究是趕緊拆分入腹才更要緊。至於好吃不好吃,總得是先吃個半飽之後,纔有空暇去分辨的。”
皇帝不由揚眉,“你能聽懂爺的話,可是你這話……爺反倒聽不懂了。”
婉兮終是垂首一笑,“爺怎麼會聽不懂?爺是太揪着心了。爺若鬆快些,自然就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