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嶺鎮外,夕陽的餘暉灑在麥田上,那低垂的麥穗逆着光形成了一個個金色的光暈,一片片的連在一起,在微風的搖曳下波光粼粼,好似金色的海洋。
一支黑色隊伍整齊劃一的從鎮口走出,猶如從江河中劃入大海的筆直浮枝。
隊伍爲首的韓振西提溜着繮繩,不緊不慢的走在前方,他端坐在馬背上,身姿健碩挺拔,一身墨黑色的皮甲配上背後的朴刀,顯得整個人頗有氣概,只是那被傷疤貫穿的臉龐上佈滿了凝重。
“打起精神了,注意警戒。”隨着隊伍逐漸遠離了青嶺鎮,道路的兩側也從稀疏的灌木叢變成了茂密的樹林,韓振西高聲的提醒道。
後面的護衛也從一臉輕鬆變得警覺了起來,邊行走邊朝四周巡視着。
忽然,韓振西一勒繮繩,同時向後擺了一個停的手勢,只見他怒視着的前方,慢慢走過來一道身影,身穿一席白色長衫,只是那原本飄逸的長衫卻是勒在了那人健碩的身上,領口那還是咧開的,顯露出了半邊的胸肌,下襬處還有些許破損,裡面套着一條麻灰色的褲子,下面踏着一雙暗黃色的靴子,像是由什麼動物的皮製成的,此刻他雙手搭在腰間的兩柄彎刀上,以一種極其囂張又帶點滑稽的姿勢徐徐走來。
“他孃的韓老三,你捨得出來了?你給老子差點憋壞嘍。”那人走到距離隊伍五六丈的地方停了下來,嘿嘿一笑,大聲喊道。
“古臨風,你真要與我們振威鏢局爲敵嗎?”韓振西依然坐在馬上,只是惡狠狠的看到那人,雖然對方只是一人,但後面的護衛已經把手按在了刀柄上,異常警戒。
“爲敵談不上,你把東西交給我,我放你們離去,算我古臨風欠你一個人情。不然的話…”古臨風說着腳尖掂了掂地,雙手擺弄了起來,好像是在熱身。
“不然怎樣?”
就在韓振西的話落下,道路兩側的樹林裡傳來一陣噪雜,密密麻麻的黑影從裡面擴散而出,呈包圍之勢。與此同時振威鏢局的護衛全都拔出了刀刃,非常有序的聚攏,將鏢車圍了起來,殺氣騰騰的望着四周的一衆山賊。
“振威鏢局名不虛傳,比我的狗崽子們強多了。”古臨風面帶讚賞之色,說道:“韓老三,你大哥二哥呢?就派你一個人來送死嗎?要不你帶上人跟我算了,我給你個二當家噹噹,也算是給你這個老三升官了。”
“廢話少說!要戰便戰,你也未必討到什麼便宜!”韓振西拔出了朴刀,另一隻手勒緊了繮繩,身體微微前傾,作衝鋒之勢。
….
“兩位!可否聽小弟一言?”
這時只聽一道聲音從空中響起,雙方都是一愣,緊接着一道身影,從旁邊一顆較高的樹頂飄落而下,一身白衣在空中微微擺動,同樣的白衣卻與古臨風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此人頭戴淡金色的髮髻,臉上的上半部分戴着一副着有黑色條形紋路的淡金色的面具,左手拿着一把畫着山水的摺扇擺放在胸口。
“好輕功!”古臨風嘆道。
隨着落地,只見那人手臂一揮,摺扇收起,徐徐來到古臨風與韓振西的中間,拱了拱手,說道:“古大當家,韓鏢頭,小弟有禮了!”
“你他孃的又是何人?”古臨風頭一昂,喝道。
“古大哥,說來我們也有緣,名中都帶有風字,小弟沈如風,給大哥再行禮了。”
“嘿,你個小崽子做派倒挺順眼,只是帶個鳥的面具,
快給老子摘了。”古臨風指了指那人的臉,說道。
只見那人也不應話,快速走到古臨風身邊,又看了看韓振西,古臨風也沒有防備,只是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這個陌生人。
“古大哥,今日恕小弟不便露面,改日我請你去京都瀟湘館暢飲,只是眼下…”那人忽然欲言又止。
“他孃的有話就說!”古臨風不耐煩的說道。若不是看此人一身輕功了得,覺得他一身武藝定是不俗,不然這古臨風態度怕不是比這還差了幾倍,當然這裡面還有一絲瀟湘館的緣故。
那人又靠近了幾分,在古臨風耳邊輕聲道:“怕是大哥已經着了道了啊。”說話間還時不時看向韓振西。
“怎麼說?”聽到這句話後古臨風扭過頭一臉狐疑的看着那人。
“古大哥怕還不知道,那韓振東已經帶着一隊人馬,連夜帶着東西繞行而去了吧?小弟我素來仰慕大哥,實在看不下去了,特來告知大哥。”
古臨風聽到此話心中驚駭,表面上只是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片刻後,他沉聲道:“我又如何信你?誰知道你他孃的是不是他們派來蠱惑於我。”說着他還朝韓振西比劃了一下。
“大哥稍候,看小弟我略施手段,真假便知。”
那人說完再次對古臨風拱了拱手,隨後朝振威鏢局走去。在距離韓振西四五步時,只見韓振西朴刀一指,阻止了他的靠近,那人停下了腳步,手臂一揮,摺扇再次打開,在胸前輕扇着,緩緩說道:
“我常聽聞韓鏢頭忠義之名,但此番作爲,無異於送死,今日一觀,愚忠罷了。”
韓振西冷哼一聲,說道:“哼,裝神弄鬼,我振威鏢局各個驍勇,那古臨風一行不過草莽之輩,有何懼哉?”
“可惜了這一羣好兒郎啊!”那人望了一眼韓振西身後的護衛,繼續說道:“只是不知韓鏢頭這一趟廝殺完還能帶幾人去五河鎮給你大哥二哥收屍吶?”
韓振西聽完此話臉色大變,躍身下馬,驚呼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無需知曉,有些局勢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都不過他人的一枚棋子罷了。”那人摺扇輕搖,微微擡頭,一副看穿一切的姿態。
韓振西快步來到那人身邊,沉聲道:“那你又意欲何爲,我大哥二哥又怎會出事?”
“韓鏢頭,你們所運之物干係甚大,想必你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測了,如若我是那僱主,定不會放你等出了那五河鎮,如果你覺得你們的那位大人對你們一片赤誠,那就當沈某什麼都沒說。”說完他就轉身準備離去。
“兄弟。”韓振西見那人顯然是知曉不少的,態度一下溫和了起來,攔住了那人,急忙說道:“兄弟莫急,是韓某人的不是,眼下不知小兄弟可否指條明路。”
那人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揚,繼續緩緩說道:“好說,沈某人雖不是什麼好人,但實在見不得無謂的殺戮。”說到此處他用摺扇上提了些許擋住了嘴部,輕聲道:“韓鏢頭,我勸你不要在此與那煞龍寨糾纏了,速度派人去追上你大哥二哥,你拿上這個去往護雲關找張武雲張元帥,讓他派人陪你們在五河鎮演一齣戲。韓鏢頭也是聰明人,之後該何去何從不用我說了吧。”
那人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錦囊。囑咐道:“不要私自打開,更不要告訴大哥二哥此物。”
韓振西眉頭緊鎖看着那人手中的錦囊,猶豫了起來。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輕聲道:
“韓鏢頭,放心吧,只要你們活着,那位大人總歸是有所忌憚的,京都的親眷自然不會有什麼大礙,但只要你們一死,才真的會斬草除根。”
韓振西沉吟了片刻,大手一揮,一把抓過了錦囊,塞入了懷裡。
“大恩不言謝,等我兄弟三人避過此劫,他日若再見,必報此恩。”
說完他也沒多言語,快步走回,縱身上馬,揮手招呼來一個護衛,輕聲吩咐了兩句什麼,那護衛回去之後,輕喝了幾聲,所有護衛都收起了刀刃,韓振西一手提着繮繩,另一隻手輕拍了一下馬背,整個隊伍緩慢的向前行動了起來,只是那三輛馬車已經無人看護。
…
“等等!”等韓振西的隊伍靠近到古臨風身邊之時,古臨風看着馬車上對他搖頭的手下,忽然說道:“人可以走,但必須得是搜過身之後。”
韓振西聽到此話一勒繮繩,怒聲道:“古臨風,你莫要欺人太甚,真當我怕了你不成?”
“古大哥,韓鏢頭,莫要再傷了和氣。”只見那人小跑了過來,一改和韓振西談話時的姿態,言語間略顯諂媚。
“沈老弟,不是我信不過你,只是此事不容有失啊。”古臨風見那人三言兩語勸退了韓振西,對待他的態度又稍溫和了幾分
“老弟自然是瞭解大哥,但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再說偌大的東西,韓鏢頭也不可能全帶在身上不是,大哥您先放韓鏢頭過去,再挑幾個有禮數的手下,對那些護衛輕些檢查不就得了。”那人說着看向了韓振西,微微搖頭,見他也忍住了怒氣,轉而又在古臨風耳朵輕聲說道:
“古大哥,我自知你是英勇非凡戰無不勝的,但小弟之前所言可可字字是真啊,真給這羣人惹急了,打了起來,別怪小弟說句不好聽的,就你這羣手下,一時半夥可拿不下他們,這時間一耽擱,那韓振東可是帶着東西都跑到地方了。”
古臨風聽完此話,嘿嘿一笑,大聲道:“那就依沈老弟所言。”接着他四處看了看,大吼道:“阿菜,阿坤,死哪兒去了?”
人羣中跑出來兩個略顯斯文的瘦弱山賊,看那樣子應該是才加入煞龍寨不久,其中一人跑的踉蹌,還差點摔倒了,惹得旁邊的山賊一陣鬨笑,二人來到跟前,古臨風對他們吩咐了幾句,二人連連稱是,隨後快速來到振威鏢局的護衛隊前。
“得罪了。”二人說完,剛欲伸手,只見爲首的護衛橫眉立目的看着二人,手上的刀刃已經拔了半截,那二人嚇得一哆嗦,連忙退後了兩步。
“師父!”那護衛轉而看向了韓振西,
“閉嘴!”韓振西本就一肚子火氣,兩個字差不多是吼出來的。
護衛見此狀依舊一臉不忿,但還是收起來了刀刃,任由人在其身體上拍打着摸索起來。
…
兩刻鐘後,二人就已經檢查結束了,對古臨風搖了搖頭。古臨風見狀對韓振西說道:“韓鏢頭,你可以走了,只是希望下次見面還能如此愉快啊!”
韓振西冷哼一聲,並未言語,拉着繮繩,帶着隊伍離去了。
“沈老弟,那韓振東從何處逃去的?”古臨風見此間無果,轉而問道。
“我見着是從鎮子北側的路口出去的,約摸五十人左右,應該是從樹林繞道過去的,大哥你帶人從這裡往西走一段,應該能探到他們的足跡。”
“那大哥我就先謝過老弟了,改日來煞龍寨,我請你喝酒。大哥可還等着你帶我去那瀟湘館裡走上一遭呢。”
“好說,好說。”
二人說完,古臨風也沒多待,縱身躍上手下牽來的馬匹,帶着一衆山賊,從樹林火速向西而去。
……
沒多久樹林裡又走出二人,一男一女,正是李承平和李蘭心。
“凌大哥,擔心死我了都。你可真厲害,三言兩語就給他們勸走了,不過還得是我給你挑的這身行頭比較唬人。”李蘭心邊說着邊來到了張凌的身邊,忽然,只見她擡起了一隻胳膊。
“只是瀟湘館又是什麼地方?沈老弟?”
“疼疼疼疼!你換一隻耳朵行不行?別老逮着一隻擰啊!”張凌疼的直跺腳,臉上的面具都被蹬得掉落了下來。
“小妹,別胡鬧了。”李承平見李蘭心已然鬆開了手,繼續說道:“凌兄弟,那振威鏢局到底所押何物啊?”
張凌對這二人也沒藏着掖着,從懷裡拿出兩枚護心鏡,遞給了二人,說道:“是護心鏡。此乃我爺爺所造之物。”
“難不成這些人跟張家之事有關?”李承平想到了什麼,問道。
“也不盡然,但他們背後之人我遲早會挖出來去會一會的。”
聽到張凌所說,李承平忽然想到了夏敬堯,也不知他的夏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李蘭心拿着護心鏡前後翻了翻,說道:“除了精美了一些,也沒什麼特殊的啊,我還見李鐵他爹給人打過呢。”
“這可不是一般的護心鏡,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護心鏡乃玄鐵所造,也就是製作穿雲箭的原材。”張凌說道。
“十八驍騎營的穿雲箭?”李承平差點驚呼了出來。
“對,這兩枚你們佩戴上,護住心脈,一般的兵器可奈何不了它,只是切記莫讓旁人知曉了此物,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張凌囑託道。
李承平輕輕的撫摸着這護心鏡,如獲至寶,聽到張凌的話,瞬間開心壞了,連忙道謝,之後立刻塞到了懷裡,好似生怕張凌反悔了。
張凌看着還在擺弄護心鏡的李蘭心,看着她胸口處突起的衣衫, 再看着她手裡平直的護心鏡,心中突然好奇她該如何佩戴,甚至有些操心了起來。
“凌大哥,都給了我們,那你呢?”李蘭心看向了張凌,忽而說道。
張凌聽到此話,心中咳了一聲,抹掉了腦海中的畫面。
“很多年前,我爺爺就給了我一塊,若非如此,那晚我也就死在了張家了。”張凌說着,心中感慨了起來。
“此間事了,今日也忙了一天了,我們在青嶺鎮再住一晚,明日再啓程如何?”李承平建議道。
“好,我肚子也餓了,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又在這林子裡躲了半天。”李蘭心委屈道。
張凌也點了點頭,又順着道路看了一眼南方,心中想着,不知道他今日所爲是否能幫到雲哥,他在那錦囊裡塞了只有他們兄妹三人才懂的暗語信箋,只要那韓振西及時把錦囊送到張武雲手裡,那批玄鐵就出不了隴雲,也許還能在五河鎮接應之人的嘴裡套出些什麼有用的話來。而那振威鏢局,張凌觀其各個訓練有素,也算是他送給張武雲的禮物吧。
而張凌自己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讓自己強大起來,踏雲步他現在雖然更爲精進了,但總歸是腳上功夫,遇見厲害的他根本就沒有一戰之力。自從見識過沈如風的本事後,他的內心對力量充滿了渴望,而且他也總不能一直想着依靠於別人。但想變強大,談何容易,他不似李蘭心天生冰寒之體,又有沈如風所留的寒冰劍決引導,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本入境級毒師功夫了,爲了力量,爲了復仇,他已經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