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那雜種故作姿態,何必對他這般客氣,依我看不如走之前把他給……”
“華兒,你如此意氣用事,將來怎麼帶領振威鏢局走的更遠更好?”韓振東一臉不悅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韓立華,說道。
旁邊的韓振南見侄兒挨訓,連忙轉開了話題,說道:“大哥,也許那薛小子能管點用呢,能鎮住那煞龍寨也說不準。”
“老二,你是不是糊塗了?你還看不出來嗎?那煞龍寨距離京不過數百里,沒點背景能屹立這麼多年嗎?而且他們從未劫過官貨,一直也賣的我們幾分面子,但這一次他們卻幾乎是傾巢而出,這背後的干係怕不是那麼簡單,別說一個他私生子,就是那薛天宏本人,除非是帶兵來,不然能不能鎮住都不好說啊。”韓振東說道。
“嘿,是二弟我愚昧了”韓振南嘿嘿一笑,也不在意,想了想隨後轉而又問道:“大哥,這一路走的火急火燎的,我也沒時間問,那位大人到底怎麼說?”
“大人說他這次不便出面,但無論如何,東西必須得送到!不然…”韓振東並未說完,但屋內的幾人都是面面相覷心頭凜然。
嘭的一聲,韓振西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茶水都震的灑了出來,只見他怒目圓睜,卻沉聲道:“他孃的狗雜碎,我們這些年爲他做了多少腌臢事,想過河拆橋?大不了誰都別好過!要不是那李承平提醒於我,我這一百多號人怕不是就栽在那半里坡了。”他看向了韓振東,繼續說道:“大哥,不行把鏢賣給他們作罷,咱們做回老本行,受這窩囊氣。”
“老三!你說的什麼話,我們還能打幾年?還能跟年輕時候一樣嗎?好,就算依你之言,我們倒沒什麼,你想讓華兒他們也一輩子都做草寇嗎,更何況,京都的妻兒老小又怎麼辦?”韓振東雖壓低了嗓音,但越說聲調越高,滿臉上惱怒都快溢出來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怎麼辦吧,”韓振西把頭一偏,沒好氣的說道:“總不能讓下面那幫人去送死吧!”
“是啊,大哥,硬拼的話,我們三人都在,雖是不懼,但…怕是得死不少人吶。”韓振南一臉和事佬的模樣,不緊不慢的說道。
韓振東眉頭緊鎖沒有接話,沉默了半晌,轉而說道:“老二,我這次來帶了不少馬匹,你去挑幾十個身手好的,把馬匹全用上,我們把東西分散裝在身上,連夜從城東快速繞過去,另外挑四五個機靈的守住鎮子的兩個口子,遇見可疑的話,直接跟上去做掉,儘量給我爭取時間。”他停頓了一下,嘆道:“剩下的人明日黃昏時分按原路線繼續上路,讓孫義帶隊,告訴他,這是給他的考驗,只要貨送到了,回來直接升爲鏢頭,跟我們平起平坐,以後的所有鏢都有他的一份利。”
“你這是讓他們送死!大哥你何時這般行事了?我不同意!都是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很多還管你叫聲師傅,你就這麼忍心?”韓振西怒聲道。
“走鏢哪有不死人的?他們入行的第一天我就跟他們說過這個道理。人死了還能再招,但鏢局的基業不能毀,毀了就什麼都沒了!”韓振東雙手扶着桌子噌的一下站起來了,再次怒視着韓振西。
韓振西被他大哥壓了這一頭,還是有些膽怯的,瞬間沒了氣勢,但依舊不忿的說道:“我不管什麼基業不基業,我只知道做人起碼的義氣要有,我打得我罵得,但我不能讓他們送死。”
“都是陰溝裡的老鼠,
裝什麼義薄雲天,你講義氣,那你做爲鏢頭的信義呢,那你對我這個大哥的忠義呢…”韓振東說着不自覺的朝坐着的三弟韓振西壓低了一絲身姿。
這時韓振南連忙站了起來,扶住了大哥韓振東,邊勸說着邊拉着他坐了下來,然後一臉和氣的說道:“大哥,也不一定非要他們出去,讓他們留在這青嶺鎮掩人耳目,拖住那煞龍寨也一樣的不是?”
“你也在質疑我的決策嗎?我的傻二弟,我們三人都不在,再怎麼攔這消息怕也都瞞不了一日,不派人上路與他們周旋,多爭取點時間,我們走不遠的。你難道也想我這位大哥橫死街頭嗎?”韓振東說着還撇了一眼三弟韓振西。
韓振西雖然平日裡不喜彎彎繞的話,但走南闖北這些年,還是聽得出來他這位大哥話裡的意思,也知道他的大哥此刻正在等着他接話,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耐不住自己的性子跳了進去。顯然他這位好大哥已經把他的性子摸透了,隨意的揉捏。
“大哥你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那我留下來,明日我帶他們啓程,我他孃的無兒無女無牽掛,死了也無所謂,只希望大哥日後還能記得三弟我的忠義。”
說完韓振西起身,朝大哥拱了拱手,獨自離開了房間,韓振南欲起身勸阻,但桌下的大腿卻被韓振東給摁住了。
“大哥,三弟只是一時性子上來了,我勸勸也就好了,你何故…”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三弟的武藝並不在我之下,只要稍加謹慎些,自保沒什麼問題,況且路是他選的,我又沒逼他。你若覺得不平,你大可以和他一起。”韓振東看着二弟韓振南,見他一臉凝重卻半晌不作聲,轉而漠然道:“好了,你去準備下,過了子時我們就出發。動靜小點,留下的人中若有不長眼的問起什麼閒話,就說我們去夜襲煞龍寨的狗雜碎了,好爲他們開路。”他轉而又看向了自己的兒子韓立華:“華兒,你也去。”
韓振西長嘆一聲,帶着韓立華離開了房間,而此刻他們的屋頂,張凌正蹲在上面,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屋裡的人,趁着二人出門的聲響,張凌身體一躍,來到了屋頂的另一側,這裡的能看清後院的情況,而那裝着鏢物的三架馬車就停靠在這裡,他之前就想偷偷潛入進去,親自去查看一番,無奈馬車旁有四個護衛值守,牆外還有一隊人在巡邏,都是非常警覺,他根本沒法靠近,別的不說,這兄弟三人把振威鏢局管理的還是非常出色的,張凌覺得就從他看見的幾個煞龍寨的賊人來判斷的話,硬碰硬那煞龍寨的根本不是振威鏢局的對手,韓振東是否太過於小心了點。
就在張凌思量間,他看到有幾個人朝南邊而去,因爲角度的關係只看到幾個身影走過就被旁邊的建築給擋住了,張凌也沒動彈,繼續趴在屋頂,想來應該是按那韓振東所說去蹲守幾個出口去了。
沒一會韓振南和韓立華帶着一批人,腳步輕盈的來到了後院,韓振南徑直來到當中的一輛馬車前,對值守的四人說了兩句,讓他們離開了。隨後韓振南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箱子,張凌凝目望去,只見裡面竟然還有一個黑色箱子,看樣子應該是金屬材質的,韓振南又從懷裡掏出了一把鑰匙,跳到了馬車上,彎着腰也打開了裡面的黑色箱子,隨後他揮了幾個手勢,下面的人除了韓立華以外都井然有序的站成了一豎排,挨個上前,領取東西。那是一個圓形的黑色金屬製品,在月色下,隱隱泛着光,看不清具體的面貌,但張凌隱約覺得有那麼一絲熟悉。很快,這羣人就挨個拿完了整箱子的東西,陸續離開了,只剩下那叔侄兩拿完東西后,小聲聊了一會,沒一會也一同離去了,從始至終並未去打開另外的兩個箱子。在他們離去後沒多久,那原先值守的四人又回到了原處。
張凌也沒繼續待在原地,踮着腳來到了屋頂的西南角,朝下望去,發現韓振東帶着一個青年已經來到了驛站的外面,和巡邏的幾人交待着什麼,隨着裡面的人依序走了出來,一羣人來到驛站北側的馬廄旁,一人牽着一匹馬,有條不紊的拐到大路上朝北邊走去,期間並未上馬,只是牽着馬步行。張凌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約摸五六十人左右。
等人稍微走遠了一些,張凌見巡邏的繞到驛站的另一側時,縱身一躍,輕盈的跳到了圍牆上,隨後迅速落地,準備追上去看能不能抓個落單的然後問出點話來,但剛從牆角冒出頭時,只見一人騎着馬又折返了回來,藉着月光看衣着,正是那韓振東之子韓立華。張凌眉頭微皺,但瞬間又心頭一喜,踏雲步使出,幾個縱身踏回了屋頂,隨後順着窗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再說這韓立華,雖是騎着馬,但並未疾馳,不緊不慢的來到驛站門口後,側身下馬,將繮繩隨手掛在了門口的樹枝上,隨後徑直回到了驛站內,腳上收着力道,來到了張凌的房間門口,從門縫望了望,看見牀下放着的一雙靴子,和牀上隆起的被褥,心頭冷哼了一聲,旋即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順着門縫,輕輕的擡起了門閂,另一隻手緩慢的推開了門,等門閂脫離了木槽的範圍旋即輕輕的收回了匕首,動作一氣呵成,並未有絲毫聲響,顯得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他打開門後,探頭朝裡面左右看了看,見並無異樣,隨後探身進入到了房間裡面,轉身關上了房門,反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朝牀榻走去,等靠近到牀邊正準備一匕首扎去時,頓時察覺到了不對勁,心中暗叫不好,但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一把小刀頂住了後腰。
“別動,別喊,不然你知道的。”
“沒想到你還挺警覺。”韓立華此刻已然認了栽了,但並未表現出驚慌的神色。
“華兒啊華兒,沒想到你行鏢走趟不行,這行竊之事幹的倒是頗有造詣啊。”張凌也沒着急,打趣道。
“姓薛的,有本事你就一刀刺死我,外面全是我的人,我死了你也跑不掉。”韓立華沉聲道。
“我跑不跑得掉是我的事,但是華兒你要是再刺激我,我這一緊張,手裡沒了分寸,你就要該操心下你該埋在哪兒了。”張凌說着,手裡的小刀又向前頂了一分。
見韓立華不再言語,張凌轉而沉聲道:“你們剛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韓立華聽到此話,心頭駭然,原本波瀾不驚的面容竟一時慌了神,他本以爲背後這姓薛的,只是一個潑皮無賴,也不知是那薛天宏在哪個煙花柳巷留下的野種,定是沒什麼本事的,所以纔跟父親謊稱落了東西在驛站,讓他們先行,自己則獨自前來準備解決掉他後再追趕上去。就算此刻自己被抓個正着,還被對方用刀頂住了後腰,他也只覺得是自己大意了。只要嚇唬幾句,對方就會乖乖放了自己。但聽到此話,瞬間反應過來對方一直在僞裝,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你…你…”
“問你什麼就說什麼,我可沒功夫聽你廢話。”
“我…我也不知道,一直都是我父親單獨和那位大人聯繫的。”韓立華也不知道是又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絲毫沒了之前的氣勢,兩腿都直哆嗦,沒有一點隱瞞的意思,主要他也不知道對方知曉些什麼,但既然已經偷聽了那應該不會太少,萬一自己說的有什麼出入而惹怒了對方…
張凌見他識趣,趕緊繼續問道:“你們剛拿走的圓盤樣的東西是什麼?另外兩箱裡又是什麼?”
“那位大人並沒有說,我爹猜測說可能是護具之類的東西,至於另外兩箱只是着布料和一些便宜古玩,用來掩人耳目的。”韓立華一股腦說了個乾淨,見背後半晌沒動靜,試探着說道:“這位好漢,我們與你無冤無仇,大不了都是爲了個財字,我該說的也都說了,你放我離去,今日之事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事後我也定不會虧待於你的。”
“別廢話,東西送到何處?”張凌沉聲道。
“這….”韓立華一時卻猶豫了一下。
張凌也沒多言,一腳踹在了他的膝蓋後側,韓立華悶哼一聲跪在了地上,旋即頭髮被抓住,一把匕首小刀放在了自己的頸脖處。
“我只再問一遍,東西送到哪?”
“是…是送到護雲關旁的五河鎮。”
“交與何人?”
“說是到了地方自有人與我們聯繫。”
“那先前爲何不敢說?”
“這….”
“嗯?”
“我…我推測這批貨可能是交與羅海人的,不敢多言。”
….
張凌快速的問着,手中的匕首一次次的加重了力道,根本沒給韓立華什麼思考的時間,見再也問不出什麼,他緩緩鬆開了手,正起了身來,正思量着要如何處置這韓立華時,只見韓立華突然撿起地上的匕首轉身躍起,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直奔張凌的頸脖而來。
張凌心中不驚反笑,踏雲步使出,在後仰躲過了攻擊的同時以一種詭異的身姿向前踏出,正握匕首,用力向上刺入了韓立華的咽喉,隨後單手撐地,一個翻轉,來到了韓立華的身後,一把抱住了他正要摔倒在地上的身體,或者應該說是屍體,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韓立華甚至連呼喊都沒來得及,只剩下了一臉僵住的驚恐表情,和豎插在咽喉的匕首。
“倒是省了我去想怎麼處理你了。”張凌搖了搖頭,心中暗道。
隨後他蹲了下去,在韓立華的身上摸索了起來。很快便從內襯裡處摸出了那圓盤狀的物品,看清此物的一剎那,張凌表情驚愕,差點喊了出來。
“護心鏡!還是三塊!”
他驚訝之餘,連忙從衣服胸口處取出了爺爺送給他的護心鏡,往昔的回憶馬上浮現眼前,這是他12歲那年和戶部侍郎吳懷中的小兒子打架,被人拿着箭矢扎到了胸口,還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如果再深一分,怕是就命喪當場了。等他傷之後爺爺就給了他這枚護心鏡,還開始逼着他練腳上功夫,爺爺說姐姐和堂哥將來都有獨步天下的本事,而他不喜練武,又好惹事,再沒點保命逃命的手段,怕是難以善終。事實證明一切都如爺爺所料,那晚若非這護心鏡,他早已死在了那青面禿頭男的劍下了,踏雲步亦是如此。
張凌看着從韓立華身上拿出來的這三塊護心鏡,都略顯粗躁,上面的紋飾雕刻的也都有明顯程度的欠缺,與他這塊相比連整個光澤度都差了不少,就像是正品與低端仿品的一眼差別。
“莫非這韓振東口中說的那位大人就是汪百正那死太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護心鏡是玄鐵打造的了,就是爲了這些玄鐵嗎?這麼隱蔽的派鏢局送往邊境,怕是要對我隴雲不利,難道我張家之事並非是那雲帝所指使,而是羅海?那雲哥…”
張凌心頭正想着,突然間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薛公子,薛公子,我剛在樓下聽到您房間裡有些動靜,您沒事吧?”來人正是之前扶張凌上樓的驛卒。
“啊…他孃的,什麼鳥牀這麼小,害的老子摔了下來,明日叫那賈不韋給本公子換個大的。”張凌裝假的打了個哈欠,氣憤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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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明日一早就和賈驛長說,您還有什麼吩咐?”
“滾!吵着老子睡覺了都。”
…
聽着那驛卒走遠的聲音,張凌看了看地上的韓立華,又從其腰間取下了錢袋,拿在手裡掂了掂,隨後從窗戶躍出,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