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雁翎在生死之際領悟了那首楚天遙上的“斬輪迴”一式功法,一劍斬去。
那劍氣強勁,卻不帶任何凌厲殺心,只“砰砰”二聲分別擊中若、土二雷當胸,將二個雷神震得昏死過去。
楊雁翎驚奇萬分,望着手中冰炎,想起方纔交戰,自家揮劍之時心中竟不想着如何殺敵,反而充滿饒人一命的慈悲心腸,忍不住有些驚異。
他這一路行來,雖有時候確是逼不得已,但殺人鬼無數,也算得上雙手沾滿鮮血。此刻突發佛心,饒敵性命,這在往日確是難以想象的。
楊雁翎又回身觀看石碑上楚天遙一詞,只見其詞最後一句確是“怒斬輪迴海”,不禁大是疑惑,心想:“此人既留有這功法在此,更配詞道‘怒斬輪迴’,卻緣何無有憤恨殺意,反而如此慈悲?”
又默唸幾遍,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這怒斬輪迴的‘怒’,並非是憤怒的怒,而是歇斯底里,心如死灰的‘怒’,這雖也是怒,但實質卻是對愛侶的思念與眷戀。這怒是愛,並非恨,自然沒有殺伐恨意!”
想罷“撲通”一下跪在碑前,道:“老先生,你才情如此高深,雖未曾謀面,晚輩楊雁翎已深慕之。多謝今日救命之恩!” 念罷,將首深埋,虔誠磕頭。
便在此時,忽地聞得“咔”一聲輕響,仿似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一般。
楊雁翎急擡頭看時,只見這石碑不知何時,已然自外到內,慢慢地破碎脫落,旋而散作飛沙,在這輪迴之海上空散作點點星光而去了。
楊雁翎起身,只見最後一縷飛塵從地上升起,環繞在他手邊,片刻也飄散在這黑暗之中,再也尋不到一絲蹤跡……
他心頭觸動,久久無言。
轉過頭來,只見拆雷還凍在丈許之外,似個冰塊做成的雕塑一般,便輕輕走過去,手中燃起一點太陽精火,摸在那冰塊上,後者頃刻融化成水。
拆雷才自封凍中解脫出來,便又抓起長槍,要衝上來爭鬥。
卻見楊雁翎轉過頭,絲毫沒有要理會的樣子。
拆雷愣了愣,片刻才悻悻地收了槍,轉身去扶起若、土二雷,騰身飛起,消失在這無盡黑夜之中。
此刻,偌大的輪迴海上就只剩了楊雁翎的身影。放眼望去,但見那海面上空映着海水柔柔藍光,似雲似霧,如夢如幻。
他忍不住悄悄地嘆了口氣,道:“原來這世間也並非全是見利忘義之人,還有這許多重情重義的忠賢之士,教人可敬可嘆!”
四顧回望,只見除了這輪迴海中有亮光之外,其他地方仍舊是黑沉沉的,沒有絲毫有出路的跡象,不由得是灰心喪氣。
未幾,卻突兀想到:“這留下詩詞的老爺子中有‘碧海潮生潮又落,癡情卻無情’一句,莫非有什麼玄機麼?”
苦思冥想一段,逐字解析推敲,卻如何看都是作詞者幽怨的感慨之言,思索不出有什麼其他的隱意。
楊雁翎想得腦袋生疼,百思不解,當下搖搖頭嘆了口氣,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他才又轉醒過來。
彼時腳下原本波瀾不驚的輪迴海卻慢慢風起雲涌,浪頭一個接着一個自身前奔流而去,愈來愈高,愈來愈盛,幾乎要淹沒了他所站的沙洲。原來是要漲潮了。
楊雁翎吃了一驚,心道:“難道這‘碧海潮生潮又落’說的便是此麼?那麼‘癡情卻無情’指的又是什麼?”思來想去,仍舊不得其旨。
正苦苦思索,突兀的一個巨大浪頭打來,楊雁翎猝不及防,被狂浪一下子裹挾入水。
他吃了一驚,連忙要鑽出水面,忽一瞥間,藉着輪迴海明亮海水看去,只見百尺之下的深水之中,赫然有一塊大石頭橫亙在底下,閃着青光,玄異莫名。
楊雁翎心念一動,急忙將腦袋鑽出海面,深深呼吸幾口,旋即向下一翻,向着深處那塊大石頭游去。
堪堪沉了百餘息,便到了大方石之旁。只見這方石巨大無比,有九丈高大,八丈圍圓,此刻蔓生綠藻,鑲嵌在海底一塊平板石上,嚴絲合縫,牢固無比。石上深深地雕着三個字道“千引石”,想來便是其名。
他圍着那石頭轉了兩圈,忽地發現那石頭左側好似被挪動過,偏移了原來的位置,此刻露出一個尺許寬的黑洞來。
但見這黑洞深邃無邊,幽暗無比,向下望時,只覺陰氣一陣陣席捲而上,讓人頭暈噁心。
突兀又覺感召強烈,從井中傳來,楊雁翎不由自主,立時鑽入其中,深深地向着那處幽暗急沉下去。
也不知遊了有多久,直到楊雁翎察覺胸口氣悶難當,再難堅持之時,才見下方水波瀲灩,似是出口。
當下他連忙奮起餘力游下,不多時,“咕嚕”一聲自水中鑽了出來,不禁大吸一口氣,解了胸悶之苦。
一個放眼望去,這一下當真驚奇不已。原本這間兒是個水底,此刻卻變作一處如畫般的水面,水中碧波盪漾,好似顛倒了乾坤一般。
楊雁翎頭下腳上地鑽出,身子卻仿似被身下水體牢牢吸住,擡頭望去,只見頭頂不是天,而是是一片與那幽冥異界一般黑霧濃濃,毫無生氣的地界,有處處黑巖遍地,寸草不生的山坡,有條條死氣沉沉,猖狂咆哮的血河。
血河內沉沉浮浮,盡爲隨波逐流的枯骨屍骸;山道間來來往往,皆是虛幻的陰靈與鬼魂。
楊雁翎一驚,生怕怕被那些陰間的鬼魂發現,連忙把身子重潛入倒掛在半空的沼澤泥水之中。
但過了許久,只見那陰靈各自忙忙碌碌,飄來飄去,並未有絲毫察覺,不多時已在山上去的遠了。
楊雁翎鬆了口氣,才又鑽出水面,一個縱身躍出池水數尺,要向頭頂山道落去。卻纔跳出數尺,忽感一股氣力牽引,仍舊將自己吸回半空水澤。
他未御起仙劍,始料未及,便身不由己地又向上飛起,“撲通”一聲撞入那一潭澤水之中。
楊雁翎暗暗吃驚,大惑不解。
其實他不知,這條道兒名字喚作“人鬼殊途”,即人頂着天走,而鬼踩着地走,有人鬼道途不同,永世難逢之意。
不過他不知雖不知,見得此般,也摸了個大概,當下不再理會,在河中泅渡而去。
不過多時,便登了河岸,走上一處綠草如茵的土坡。
舉目眺望,只見頭頂那一片鬼怪的世界遠處烏雲密佈,電閃雷鳴,隱隱約約可見陰森的黑色牆垣若隱若現在滿天雲之中。
楊雁翎見得,又聞召喚之聲陣陣而來,連忙御起冰炎,向那一片光怪陸離之地疾飛而去。
堪堪飛了有二個時辰,便見眼前出現一道巨大的黑色城牆,高聳入雲,巍峨陰森,將那一方天地盡皆圍住,看不見裡面的世界。
其下有個高達十丈有餘的雕琢惡鬼骷髏的黝黑城門。其門緊閉,有百鬼駐守。
楊雁翎心念一動,幾乎立時翻身落在城門之前,就要硬闖。
百鬼見得呼喝一聲,齊持刀劍殺來。
便在二方即將交手之際,忽地自城門上銅鏡中飛出一個身着赤金鎧甲,丰神俊朗的男子,顯然是個守門的鬼將。他叫道:“誰敢擅闖鬼門關!”越過百鬼當先而來,手中薙刀毫不留情斬下。
楊雁翎一驚,連忙揮劍斜劈,“鐺”地一下,二方雙雙被震了開去。
這鬼將後退兩步,顯然吃了一驚,纔將薙刀豎在身畔,戟指叫道:“爾是個活人罷?如何敢闖鬼門關,活的不耐煩了嗎?”
楊雁翎聞言一愣,暗暗驚道:“這裡是鬼門關?當年我曾夢遊地府,也到過鬼門關與一十八重地獄,卻與此地不太像啊……”
沉吟間,見鬼將舉刀又斬來,連忙仗劍接住,與他纏鬥在一處。
轉眼行過有二三十招,但見守門鬼將快刀生風,將楊雁翎逼得連連後退,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楊雁翎心驚,暗道:“這幽冥地界真是臥虎藏龍,我自入這鬼窟以來,遇到的都是這般功法高強,難以對付的敵手。”掣劍急將薙刀擋開,左掌平推,使出一記“雷炎三千”。
守門鬼將見得業火蒼龍猛撲而來,瞳孔微縮,連忙縱身而起,後退了數丈,左臂化出一副銀色的盾牌抵擋住龍爪進攻。
楊雁翎暗暗喝一聲 右眼寒芒一閃,一股冷冽的蒼雷便就轟然打出。
守門鬼將正專心抵抗炎龍,見得雷電打來,不由得吃驚。
但他此刻被火龍牽制,避無可避,只得縱身而上,直奔龍頭。
只見蒼雷瞬息而至,便聞得“嘭”地一聲響,鬼將左邊腳踝處已然中雷,大叫一聲自半空墮下,墜在地上掙扎不起。
守門鬼將腳上劇痛難忍,額頭大冒冷汗。待要掙扎起身,又聞得腳上“咔咔”地響,便見自他小腿處起,冰霜以極快的速度凍結而上,不過數息,已凍到胸口位置。
鬼將全身動彈不得,又驚又怒。見得楊雁翎再揮火龍,把緊跟着撲上來的百鬼打作粉碎,徑走到鬼門關前,不由得大急,叫道:“那道門是死人才能通過的地方,你難道真的想死嗎?”
楊雁翎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許久才道:“我不想死,但我非入不可。”說罷不再理睬守門鬼將,雙手印在關門之上,嘶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厚重無比的大門推開了一道一人多寬的縫隙。
強烈的感召立時自門後傳來。
楊雁翎受此音召,突兀地腦海中有些虛浮,不由得扶住關門,微微搖了一下腦袋。
轉過頭,見得守關的鬼將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但面上大急之色顯露無疑。手中一指,一點精火飄然而去,把鬼將身上凍結的極寒堅冰立時灼化。
守門鬼將得了自由,連忙拾起薙刀往關門趕去。
卻楊雁翎一個閃身入內,緊接着御劍而起,轉瞬已去的遠了。
鬼將阻攔不及,一頭撞在城門之上,只懊惱大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