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雁翎與雷神女將在玉海上空戰作一團。
二人乒乒乓乓大斗一陣,殺得雷電轟鳴,浪潮翻滾。
但見楊雁翎法訣引處,冰炎如雷似電,急向邪女搶攻一劍。
雷女見得,面無絲毫波瀾,手中抖個槍花,自下而上一挑,將槍頭撥開劍尖,一下分心搗來。
楊雁翎見這雷女槍術驚奇,暗暗喝彩一聲。眼看槍尖探來,連忙縱身自半空躍起,避過槍鋒,引回冰炎便又當頭劈下。
這二人一來一往,有半個時辰,早行過百招,只是難解難分,不分勝敗。
雷女眼看楊雁翎功法不在自己之下,料知難以取勝,急一槍掃來。
楊雁翎忙揮動冰炎擋住,便“鐺”地一下,二方受震,雙雙往後退開。
雷女見狀冷哼一聲,把長槍收在身後,雙臂一展,突兀地借勢向高空拔了四五丈。口中一張,只見光芒跳動,倏忽一道紅色的驚雷自她口中竄出,如靈蛇一般迅速地打了下來。
楊雁翎先前與二雷怪對過陣,見此雖不免一驚,卻已有所防備,連忙於這電光火石間閃身左避了二三寸。
這股雷電便自他右臂以間不容髮之隙錯過了,徑直劈向玉海。
只聞得“轟隆”一聲巨響,海面剎那間被這道驚雷打得震起二三丈高的浪花來,水霧陣陣,瀰漫在海面之上。
雷女一擊不中,口中連連張開,只見雷電一道接一道打下,都直奔楊雁翎而來。
楊雁翎見狀連忙全力御動冰炎,風馳電掣地把十數道雷火盡皆拋在身後,左眼一閃,也噴吐出一道蒼藍冷冽的閃電。
雷女吃了一驚,慌得要躲避,怎麼來得及?但“轟隆”一聲響,藍雷已帶着極寒凍氣打中了其小腿。
雷女慘叫一聲,就自半空摔下,“撲通”一聲悶響,正好落在海面小島上。
她遭此一擊,心頭又驚又怒,連忙爬起再戰,卻忽地察覺小腿上寒冰凜冽,一下蔓延開來,登時周身各處“咔咔”作響,不多時把她凍住在冰層之中。
楊雁翎一擊得手,手中功法不歇,冰炎一指,便向雷女當胸刺去。
雖說對手是個面容秀美的女子,但與此黃泉雷神生死之爭,更不敢有什麼憐香惜玉的想法,只得再下死手。
便在這時,忽聞黑暗中又傳來數聲呼嘯。
楊雁翎急擡頭看,只見身後又跳出二個人來,一個是個少年郎,另一個是個敦實的大漢,毫無例外的都是遍身雷電,面容陰森。
楊雁翎見得又來二個黃泉雷神,忍不住大吃了一驚。他自家心知肚明,若是單打獨鬥,自己與這幾個惡鬼修爲相當,倒能憑藉“極寒冰霜”、“雷炎三千”二式出其不意地攻克敵人;但若是同時對上二個敵人,相互照應,他只有輸多贏少。當下已萌生退意。
二個雷鬼見得楊雁翎與凍成冰坨的雷女,相顧互望一眼,便齊喝一聲,各執長鞭大斧打來。
楊雁翎連忙回劍抵擋,三人便就殺在一處。
卻說楊雁翎原已與拆雷打了一陣,靈力耗費了不少,此刻再戰二人,真個兒艱辛萬分。不過多時,被二雷打得倒退不止。
他心上大是驚惶,有心要逃,但藉着餘光遙望,除了這輪迴海自行發光之外,其他地方皆是黑夜沉沉。
他的金焱神眼望不穿這洞中玄異的黑暗,卻不知這惡鬼生於地底,能否洞察其間?故此他連連退避,只是在這輪迴海上空兜兜轉轉,不敢踏足其他黑暗半步。
再鬥片刻,忽聞一聲呼嘯,就見那大漢藉着同伴與敵人交手的空隙跳入半空,奮力將大斧劈來。其勢甚急,黃雷宣泄,竟不留任何餘力!
楊雁翎吃了一驚,忙擋開長鞭,把冰炎橫在頭頂擋住。
只聞得“鐺”的一聲,二方相交,他手中大劍一沉,竟被斧子生生壓下半尺,只差了幾寸便斬進自家肩頭。
楊雁翎亡魂大冒,但用力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使勁扛住,額上早是片片滲出豆大的汗滴。
二方各拼氣力,相持不下。
片刻,只見一人一鬼之間灼氣騰騰,熱浪滔滔,卻是收了外身功法,以這一雙相交的法寶作媒介,鬥起靈力來。
若雷見得這般,並不趁機偷襲,只是把長鞭收在手中,冷眼旁觀,好似是不屑合夥動手一般。
土.雷神正是全盛之時,此刻居高臨下,法力如九天弱水傾瀉而下,壓得楊雁翎咬牙切齒,眼冒金星。眼看面前鋒銳無匹的斧刃一寸一寸地逼近自己脖頸,不由得心膽皆寒。
他正奮力招架,突兀地覺手中大劍傳來的勁道一鬆,收勢不住,雙手竟把冰炎向右上方斜劈而去,擊了個空。
百忙中一瞥,只見土.雷神迅捷收回大斧,復又揮動,一下猛劈而來。
楊雁翎始料不及,手中劍招已老,眼見斧刃裹挾陰風斬向自己前胸,忍不住瞳孔大縮。
虧得他求生心切,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雙手握住冰炎急急向左肩高高收回,劍尖朝下,斜護住胸口。
便聞得“砰”地一聲巨響,那斧頭巨力猛摜而下,如萬斤巨石般轟然砸中冰炎。
楊雁翎雖未被斧刃直接劈入身體,但在巨力碰撞之下,亦已是全身大震,手腕骨骼咔咔作響,旋而一陣尖銳痛楚傳來,顯是立時骨折了。
緊接着,又覺罡風掃蕩,旋即狠狠擊中胸口。
楊雁翎一陣劇痛,忍不住“譁“地一下自口中涌出一口鮮血,眼前昏黑,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撲通”一聲墜下輪迴海中去。
二個雷神見得,才收了兵器,靜立虛空,冷冷地望着腳下盪滌着圓環水波的海面。
卻說楊雁翎掉入輪迴海中,沉入水底,湖水便咕嘟嘟直灌入他口鼻之中,冒起串串細膩的水泡來。
楊雁翎大睜雙眼,往事一幕幕,伴隨着舊識的人們的音容笑貌一輪輪閃過腦海。
他望着頭頂澄藍色的水面,心頭灰暗,忍不住暗暗念道:“我……就到此爲止了麼?或許……這一遭……註定過不去罷。”
正絕望之間,忽見晴子的笑靨浮在頭頂起起伏伏的水面之上。
他心上大痛,眼中溢出眼淚,混入海水:“晴子,我是否註定不能再見你一面,當面問問你,爲什麼要離開我了?不過不問也好,一人難過 好過兩人費力傷心……”念罷輕輕合上了雙眼,任由暗流把自己的身體拂入沉沉水底。
晴子那日正在新房跪坐在榻旁。她初爲新婦不過月餘,面上卻未有一絲喜悅之情,只是微蹙着眉頭,望着窗外那棵栽種在精美瓷盆中的荼蘼花,眉宇之間縈繞着若有若無的哀愁。
不久,一個丫鬟捧着一面方盤推門而入,道:“小姐,該用早飯了。老爺叫我給你送了飯來。”說罷把盤上米飯菜品輕輕擺在桌上。
晴子冷眼旁觀,看着她將飯菜放好,才問道:“明川城呢?我與他成親已有一個月,他爲何不來見我一面?”
這丫鬟聞得晴子直呼自家主人名諱,不由得戰戰兢兢,連忙跪地道:“小姐息怒,奴婢只是個丫鬟,服侍小姐端茶送水,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晴子聞言大怒,向門外厲聲高叫道:“明川城,你既然如此嫌惡我,爲何還要答應娶我進門?既已與我結爲夫妻,爲何又對我避而不見,這是什麼意思!”
彼時庭院之中許多女奴和家丁聞得只是驚悚跪地,那裡有人答她半個字?
晴子更怒,手中撈起桌上飯菜便向地上砸得稀碎,向丫鬟喝道:“你滾下去,去告訴明川城,就說我上川晴子如此招他厭惡,乾脆他寫一封休書將我踢出府去,我上川晴子就算死,絕不願寄人籬下,受人白眼!”
那丫鬟聞得她怒氣勃發,又見碎瓷四散,米湯紛飛,早已驚懼不已,聞得她喝自己滾,連忙拜伏在地,道:“是,是!”誠惶誠恐地退開。
晴子又向房中另外二個收拾屋子的丫鬟喝道:“你們也給我滾!”那二個丫鬟聞得面面相覷,旋即輕輕一蹲,道:“是。”連忙也離了屋子。
晴子才消了氣,重又跪坐回窗臺之前,眼中仍舊望着那棵荼蘼花。
但見微風拂過,那花瓣兒便片片地脫離了花萼,隨着風兒輕輕飄向天空中。晴子心間痛楚,喃喃地念道:“三春過後諸芳盡,末路才見荼蘼開……”伏着窗臺嗚嗚啜泣。
“翎,你到底在哪裡?我好想你……”
他在深沉的海底,閉着雙眼等待死神降臨,帶走他的靈魂,也帶走他一世苦楚。
忽而腦海之中,突兀響起一個聲音,哀傷而情意濃濃道:“翎,你在哪裡?我好想你……好想你……”
楊雁翎吃了一驚,早已深深閉合的雙眸此刻忽地睜開,道:“晴子,我也好想你,我一定要回到你身邊!”忍着身體劇痛,雙手奮力划水,向着頭頂一片澄藍游上去。
土、若二雷站在輪迴海上空,許久,不再見楊雁翎一絲蹤跡,對望一眼,才轉身欲走。
忽而若雷心有所感,急轉回身,眼眸中盯着水面某一處,冒着濃濃殺意。
土雷見此,也是回身靜立。
便見那處原本毫無波瀾的水面,忽而有些水波流淌,旋聞得一聲輕輕的破水之聲,就見一人腦袋鑽出水面,“喝”地一聲大吸口氣。
二雷更不打話,各舉兵刃就向水面殺來。
楊雁翎正泡在水裡,見得吃了一驚,急縱身在水面上,法訣一引,手中重現冰炎,抵住長鞭大斧,旋即又與他二個飛起殺在半空。
他原本就已受傷力怯,此刻再戰,自仍舊不是對手,不多時,又被土.雷大斧一摜,將他砸下海中那片沙洲上來,摔得七葷八素。
二雷見他滾落在地,不再容情,一齊把法器殺來,要將他手刃在這沙島之上。
楊雁翎知此次再無倖免之理,不由得萬念俱灰。擡頭一看,卻見先前見的石碑正立在身前,那首楚天遙淡淡的字跡鐫刻其上,道:
“晚風斜陽暮,竹笛聲幽咽。碧海潮生潮又落,癡情卻無情。
曾舍花月下,縱橫四海間。陰陽相別悔不該,怒斬輪迴海。“
“怒斬……輪迴海麼?”
“我一開始認爲這刻字的人是失去了心愛之人,欲要將怒氣發泄到這輪迴海上……此刻好像明白了些……”
“若不是愛念之深,誰會追尋到這幽冥地界,力戰羣鬼;若不是相思之切,誰會追尋到這輪迴海中,一劍斬開輪迴……爲的,或許只是想見那心愛之人一面而已罷……”
楊雁翎在這生死攸關之際,卻不顧自家安危,反而多愁善感地解析起這首詞來。
“斬輪迴……斬輪迴……”
那雙兵器轉眼既至,眼看便要將楊雁翎剁碎斬殺,卻忽聞“嗡”的一聲玄異鳴響,突兀地自沙洲之上暴漲一道金色光芒,一下把三人的身影淹沒其中。
不多時,光芒漸漸隱去,只見楊雁翎持着冰炎站立在石碑之前,渾身閃爍流光。若、土二雷卻躺在地下,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