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除夕夜

初雪的時候,雪還是像柳絮一樣輕柔無骨的,雪片不大也不密,飄飄渺渺的宛若春日裡綿綿的細雨。到了後來,雪就開始呼嘯了,時而如同翩翩起舞的玉蝴蝶,潔白無瑕;時而如同可以劃破人臉的刀刃,寒冷刻薄。

除夕夜翩然而至,那一天的風雪也毫不遜色,所謂“梅須遜雪三分白”,晶瑩潔白的雪花似冬日裡第一支跳出白紵舞的精靈般如癡如醉,那絲滑的綢緞在空中散落如同落花般的雪,又柔又密,把寂暗的宮廷灑滿聖潔的白色。清檸不時在想,或許只有這樣,才能蓋住那底下的晦暗與血腥吧。

這般的雪景,總是令人感慨的。

早早的,皇后就着人安排好了宮中的佈置。白茫茫的雪景中那紅色的燈籠渲染出了一層喜慶。即使是流雲宮也佈置的熱鬧非凡,唯一冷寂寂的地方,估計就是冷宮了。

小綠子急急忙忙的打開門,帶進來一片雪花和寒風,被屋子裡熱騰騰的暖氣蒸發成了一小縷的白煙。小綠子蹲在炭爐前暖和暖和手腳。這時候浣雨走了進來,懷裡抱着一個琺琅花瓶,漫步蹣跚地走進來。看見了小綠子,連忙道:“快快快!來幫我把這擡到小主的桌子上!”

小綠子連忙起身,把花瓶擡到了桌子的中央。金碧輝煌的琺琅花瓶裡,插着一捧新鮮的白梅,不是那種迎風怒放的,而是含苞欲放的,華麗的花瓶搭配素潔的白梅,讓人看了格外賞心悅目。就連小綠子都說:“挺不錯的呀,小主看了肯定歡喜。”

“看着富察小主和劉小主的面子,內務府裡的年賞是一樣也沒少,而且劉小主宮裡還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咱們這兒沒有種植梅花,到了冬天就光禿禿的,雖然掛上了一些紙花喜慶,終究還是不如鮮花芬芳。虧得我大老遠跑去梅園要了一些白梅回來,正好插在劉小主送的這個花瓶裡,挺漂亮的吧!”浣雨得意洋洋地說,聞了聞這白梅,“果然宮裡的東西就是好,你來聞聞看,好香啊!”

“這可不是普通的梅,是宮裡特栽的寒清玉雪梅,比尋常的白梅要香一些,這梅園裡呀什麼梅花沒有,我看着稀奇的,就是那種綠萼梅,雖然名字彆扭了些,但是不同於尋常梅花或白或紅或粉,而是綠色的,確實奇特。”小綠子沾沾自喜道。

“可惜梅園離我們這兒太遠,不過倒是離富察貴人宮裡挺近的。”浣雨把花瓶又挪了挪,“小綠子把那炭爐挪遠點,可別薰着這些梅花。”

“說起富察貴人,小主今天晚上不是要去看富察貴人嗎?可惜了,不能和我們一起過年。”小綠子唉聲嘆氣道。

浣雨樂了:“你還怕什麼?小主去看富察貴人,左不過也就兩個時辰,除夕守歲一整個晚上,你還怕沒有與小主一起過年的機會嗎?”

突然,泠雨軒裡閃進一個玲瓏的身影,正是清檸。清檸解開了外面的雪青色斗篷,鬢間染上了一些晶瑩的雪,好似白梅一般聖潔。清檸快速道:“還有半個時辰宮宴就開始了,然後大概在一刻鐘的時間內所有參加宮宴的人都會趕到,鹹福宮那邊有不少宮苑,所以我們要晚半個時辰再去。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換上一身奴婢的衣服爲好,反正這宮中也沒什麼其他人見過我。”

“浣雨,若是有人來問,且就說我已睡下,不管是什麼人。”清檸說完之後,看了一眼窗邊冰雪琉璃的景色,突然猛地想到一頭栽在九鯉潭中慘死的思渠,聽宮人說,撈上來的時候,臉色慘白,手腳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霜,人都泡腫了,嚇壞了好幾個小太監。

思渠好好的,爲什麼要去九鯉潭那種偏僻的地方?

清檸如今想來,這件事情大有可疑:一個尋常宮女,嫉恨主子的榮華富貴也不是不會有,但是她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會想到用催孕的方子給太醫看,瞞天過海,然後加入微量的砒霜,分量小到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她的方子是哪裡來的?砒霜又是哪裡來的,按照常理,來往出入宮的宮人們都要先經過侍衛的檢查才能通過,按砒霜的量來看,不是一個身子就能藏住的。而且,爲什麼偏偏要查問的時候,她就死了?而且還是這種除非用心去查,絕對查不出來的死因?

清檸腦海中,突然又閃現出小綠子曾經說過的話——

“只是……曾經服侍過錦妃。”錦妃……錦妃……

清檸心頭猛然一震,難道,這是一個陰謀?

此夜,瀾裳定是要去祥華宮參加宮宴的。所以,便只有清檸孤身一人去探望晴音。聽聞晴音已經醒了,只是後來又昏過去了,時醒時昏,讓皇上十分着急。只是再着急,晴音也只是一個小小貴人,是沒有任何理由讓皇上放棄宮宴來陪她一人的。

“小主先喝一盞熱茶吧,等會出去的時候身子也暖和些。”溪芙貼心地爲清檸端上一碗熱茶。大半年來,溪芙是清檸身邊最體貼最細心也是最讓清檸受益匪淺的。同時,溪芙也是讓她最看不透的。

“溪芙,”清檸終於問出了一個她很想問的問題,“你以前是侍奉什麼人的?”

“小主突然問這個做什麼?”溪芙疑慮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奴婢以前是侍奉玉惜郡主的生母華親王福晉的,後來跟着玉惜郡主進了宮,又被調到了內務府專門教習一些新來的宮女,待了三年才轉過來服侍小主,說來說去正經的主子除了小主也就只有華親王福晉一個。”

“華親王?”清檸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

溪芙一笑,的確,奪宮之亂髮生的時候清檸左不過也就八九歲的年紀,家裡人應該不會讓她知道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道:“華親王是先帝第六子,在奪宮之亂中死於戰亂,死的時候才三十四歲,真是可惜了。而且不幸的是,華親王一家滿門被屠,僅僅只剩下玉惜郡主一人。這也是爲什麼當今太后與皇上都對玉惜郡主疼愛有加的緣故之一。”

“哦……這樣啊。那麼……”清檸還想問些什麼,浣雨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小主,時辰已到,我們去換衣服吧。”

換完衣服的清檸站在偌大的一面銅鏡前,仔細地端詳自己。那面銅鏡足以照到她從頭到腳的樣子。宮女的服飾比嬪妃素淨很多。宮中的宮女穿衣只能着淺粉色、淺藍色和淺綠色,只有嬪以上的嬪妃身邊的大宮女可以穿一些其他的顏色。清檸身着浣雨的淺藍色素衣,下罩淺綠色的素裙,像浣雨這樣的宮女的衣裳格外素淨,僅僅只有袖口邊有一些碎花樣子。頭上戴着兩枚素釵子,清新素淨,頗有小家碧玉的姿色。

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穿平底鞋,倒還有些不習慣。站在鏡子面前,清檸莞爾一笑,如同桃花花瓣般的脣角輕輕上揚,一雙秋水剪瞳微眯,睫毛如同鴻毛扇般輕輕吹拂,極爲優雅,落落大方,如雪花一般晶瑩剔透美麗無暇。

突然,清檸想到了一個詞:顧影自憐。

沒等清檸多想,浣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進來,手中拿着兩隻樣式別緻的簪子,簪在了清檸烏黑亮麗的髮髻上,清檸定睛一看,這是綠梅琉璃簪,雖然十分素淨,終究不是宮女的款式。清檸正要推脫,卻只聽浣雨道:“小主還是帶上吧,一來簪子鋒利,若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可以用來防身,二來有這簪子我們找到小主也方便些。”

“好了,我要出發了。”清檸走出了泠雨軒,悄悄地從流雲宮偏門溜了出去。

流雲宮偏僻,走到鹹福宮需要花不少時間。而且這麼久沒有出去,清檸一時也有些記憶模糊,只記得鹹福宮的大致位置,繞了幾圈才找到了鹹福宮,而這個時候宮宴已經過去大半了。

早上清檸已經差小昀子去打點了以玥。以玥早早的就在偏門等待清檸了。看見了清檸,以玥連忙行禮:“參見慕小主。”

“快起來吧?你獨自在這兒等我,音姐姐那裡有誰照顧?”清檸一邊和以玥往裡走一邊說道。

眼看着鹹福宮比起流雲宮輝煌很多,周圍有新移植過來的淡暈宮粉梅,白裡透紅的樣子像極了當時初爲人婦的晴音嬌羞的模樣,那撲鼻而來的清香也讓清檸鼻子一動。耳邊還有以玥輕聲的回答:“曇笑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已經大好了,裡面有她在侍奉呢。”

以玥打開鹹福宮主殿的大門,迎身:“小主請。”

清檸衝她微微點頭,和以玥一起走入了鹹福宮主殿的內室。內室裡暗香浮動,白瓷花瓶裡面插着一捧最新鮮的蕙蘭。清檸知道晴音喜歡蕙蘭,卻不想皇上這樣用心,同時他又是那樣粗心,連音姐姐被人下了毒都沒看出來。

經過兩個月的修養,晴音已經醒了,只是每天一睡就是半天,人也懶懶的,很少說話。這時候晴音正在醒來的時候,只是目光有些空洞,見到了清檸穿着宮女的衣服時,頓時淚溼眼眶,那稀薄的淚滴漸漸從她的眼角沒入她的細發,晴音此時也只能吐出幾個字:“清、清兒……你來了……”

“我來了,我來了。姐姐放心。姐姐……”清檸只感覺鼻頭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以玥,曇笑,我們有些話要說,你們先出去吧。”

“是。”兩人退下。

“音姐姐……”清檸緊緊地握住晴音還有溫度的手,似乎只要一鬆手她就會飄走似的,一顆顆晶瑩的銀豆豆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姐姐,你瘦了……你受了好多苦……”

“不哭……”晴音伸出了另一隻手,操控着虛無縹緲的感覺,給清檸擦拭眼淚,只是每一次,眼淚都會落到那隻白皙得蒼涼的手上。

晴音的淚水,也在一點一點的往下掉。

兩人相視不語許久,清檸才緩緩開口:“姐姐……這件事情絕非偶然,姐姐一定要振作,捉出那卑鄙的幕後之人!”

“你也覺得,這件事情,另有主使嗎?”晴音那雙流了淚的眸子比起藍寶石還要美。

清檸點了點頭:“思渠不過一介宮女出身,就連書都沒碰過幾本,雖然野心勃勃但是畢竟不是心機深沉的人,而且如果沒有其他人撐腰,她哪裡敢這樣大膽?而且爲什麼皇上要審問她時,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了?還是死在一個如果不用心就不會發現的地方,難道不蹊蹺嗎?”

“哈哈……哈哈哈哈……”晴音突然自嘲地笑起來,“除了那錦妃,還有誰會這樣置我於死地?!我原本以爲錦妃僅僅只是爲人跋扈潑辣了些,卻沒想到有這番的惡毒心腸!還有她背後的麗嬪、宋貴人、劉美人怕是也出了不少力吧!我如此善待思渠,卻沒想到她懷了這樣的心思!真真叫我寒心!”

“不必爲那種東西寒心。錦妃把姐姐害到這番田地,姐姐怎能再容忍!”清檸道,突然腦中又想到了什麼東西,眼神轉爲了落寞。

晴音看清檸的樣子,也知道了些什麼,苦笑道:“你也想起來了?錦妃的父親和哥哥剛剛平定了北部蠻荒的一個兇悍的部落,北部百姓得到了解放,就算真的揪出了錦妃那又怎樣,大不了降個位分褫奪封號,改日還不是一如既往地東山再起!”

清檸清澈的眸子裡,突然也閃現出了一絲涼意。不僅僅因爲錦妃對晴音的所作所爲,還因爲她憎恨了十餘年的赫舍裡檀香的母親,正是許氏的兒女,與錦妃系出同家,只是許氏與錦妃是遠方親戚錦妃根本就不知道有這號人物,許氏又是家中的庶女,也就只會狐假虎威。不過那時候,她經常用錦妃的身份來說服爹爹虐待自己。

“當務之急姐姐要養好身子,纔有打倒錦妃的可能。將來,皇上一定會爲你伸冤的!”清檸輕拍了拍晴音的手,給她加油鼓勁。

晴音道:“皇上?且莫說如今沒有一點證據,錦妃家族戰功赫赫,後宮的每一個女人,都代表着她們的家族,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皇上當真會爲了我,而牽動整個朝廷嗎?想想就覺得可笑!”

清檸眼神裡帶着絲絲不捨,勸慰道:“姐姐,你別這樣想……”

“清兒,我不信佛,不信鬼神,不信所謂的時來運轉,也不信九五之尊的皇上。在這寂寂的深宮之中,我能信任的,只有你。”

看着晴音炙熱的眼神,清檸沒來由地感覺到了一絲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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