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沒有搭理,癡癡楞楞的轉身離去。
勝叔說“富貴樓裡多薄倖”,但是炎雖出生富貴,卻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他如何能忍心去薄倖,如何願意去薄倖?
歷歷在目的脈脈溫柔,絲絲在耳的海誓山盟,那絕不會是南柯一夢!
他的心,她懂的,何況他答應了姑姑,一輩子會做一個乾乾淨淨的人,他們有一起在姑姑靈前許諾,這輩子,誰也不會負了誰,他又怎會行薄倖?
門口處,清波不知什麼站在了那裡,滿眼的駭然,一身的不知所措,她也聽到了,聽得明白,聽得痛骨,與她一樣,聽得難以置信。
她與他的款款溫情,清波看得最分明。清波曾說過:有朝一日她也尋一個若表公子一般深情不渝的男子許了終生。後來,她又想想不好,說這輩子終身不嫁,就侍着小姐與公子恩愛一輩子。那樣一個若梨花似的男子,溫雅潔淨的能叫所有懷春少女對他心動……
“小姐,小姐……”
清波聲音顫微微的,擔憂着她,又心痛着她。
她理不得,聽不得,直直的繞過她,身子飄飄忽忽若夢遊般,沿着小徑,頂着燦爛的朝陽,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園子裡,深一步淺一步胡亂的走。
想要去繡樓,她記得繡樓的琴箱底壓着他走後沒多久捎來的一折信涵,記得信涵的末尾他題着那一句<<長相思>>的詩句: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斷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他一直是思念着她的,如何一下子變了心肝換了肚腸?又怎可能相思斷了肝腸,便翻臉不識舊人?
人們常說東去流水最是無情,漠落中淹沒多少落花的情意,昔日水映桃花流香四溢,末了卻是鏡花水月幻一場。
難道她與他的前曾往事昨日誼,真的只是黃樑美夢一場笑話麼?
如今男婚女嫁各奔前程,就應各掃門前自家雪,散得散,淡得淡,就當一切從未發生過般?
這人生怎麼是如此的荒唐……
她笑,癡癡顛顛的笑着,不知是怎樣回的繡樓,不知是怎樣翻得那封信涵,不知眼裡的淚是如何掉下,白濛濛的視線裡,他斯文圓潤的筆跡在不住的顫動,看不清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卻可以在心底頭將它倒背如流。
她聽着自己在笑,笑得那麼的悲慟,悽悽涼涼的響徹整個園子,驚嚇了密枝雙棲雀,攪亂了湖面戲水鴛鴦,末了,笑聲漸止,惹來哀泣不絕於耳,飄浮得思緒重溫幾年來的繾綣柔情,越是思量,越是神傷;越是神傷,越發心生愁怨――
“依靈……”
是誰?
是誰在叫她?
是鍾炎嗎?
昏昏沉沉、水氣浸淫的淚眸中走進了一個頎長俊拔的男子,是鍾炎嗎?
她止住了哭聲,揮手急忙拭去晶淚。
不,不是的,看清了來人,乍來的那股驚喜頓時被噬骨錐心的痛楚所吞沒。
不是炎!
是他,是太祖姥姥早在八年前便爲她選定的夫婿,是爹爹替她看中的那個歸宿,卻不是她想要的那個男子……
她慘然一笑,把悲痛的眸光移過他的人,直直的錯開,漠然的背了過去,冷冷的不予理會――可是他說了一句話,叫她由不得煞住了步子。
“先生――已經去了!”
剎那間,她整個兒凍結了,呆若木雞的佇立當場,心像是掉入了千年冰窖,冷得沒了一絲絲感覺,空洞的眼神茫茫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