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發了瘋的往賬房跑,已管不得在小路上跌了幾跤,理不得清波在身後急急的呼叫,蹬蹬蹬的穿過九曲亭,蹬蹬蹬的繞過小月湖,蹬蹬蹬的踏上高高的臺階,然後用盡了所有力氣重重的推門而進。
立即,裡面的人全部停下了手上的事,一雙雙眼不約而同的聚集在她身上。
顧不得閨門千金溫雅淡定的形象,她喘着氣四處張望,慌亂的叫嚷:“勝叔,勝叔,你在不在,你在不在?”
勝叔聽得呼叫一邊從裡屋跑出來,一邊急忙應答:“什麼事?什麼事?小姐……你怎麼來了,是不是老爺他……”
沒讓勝叔說完話,她便三步並一步,急奔過去,失常的扯住他衣裳,顧不得順一口氣,劈頭便問:“告訴我,勝叔,告訴我,表公子――真的娶了羅姐姐麼?你真的看到他成親了嗎?”
勝叔翕了翕嘴巴,眼裡閃過一絲驚詫的神色,他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她,就轉身看向坐在位置上神色各異的幾個賬房先生,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一行人魚貫的走了出去,大門被輕輕的掩閉上。
“小姐到底還是知道了,瞞了這麼久,老爺到底還是與你說的!”勝叔欷歔:“其實真的早該與你說了,小姐呀,表公子有負老爺的期許,辜負了你與他十幾年的青梅竹馬之誼,不要再念着他了……”
勝叔沉痛的話,若一個巨大的鐵錘狠狠的砸滅了她心頭微小的希望,腦海裡一下子雪白一片。
她不要聽這個,也不願去相信,呆了半晌,立即不死心的叫起來:“不可能,他不可能無緣無故說辜負就辜負,這些年他朝朝暮暮執著於心的念想怎可能說拋棄就拋棄?怎麼可能?根本就不可能!”
思緒洶涌錯亂中,她抓着心中一絲幾乎湮滅了的希望,擡起滿是迫切的眸子,再次看向勝叔:“勝叔,告訴我,你老老實實,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你去鍾家賀禮時,有沒有見到表公子,有沒有與他說話?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樣的地方?他……真是心甘情願娶芷竹姐姐的嗎?”
沒想勝叔竟恨恨的跺起腳,怨怒着答道:“見到了,自然是見到了,老奴可是清清楚楚的瞧着他歡歡喜喜拜的堂,歡歡喜喜入的洞房。不過可沒有說上話,鍾家賓客如雲,如何容老奴這麼一個底下人去面對面的與高高在上的表公子說話。小姐,老奴原也以爲傳言有誤,所以,才求了老爺半天允老奴帶上賀禮去觀禮以辯真相。若非親眼所見,老奴也不敢相信表公子竟真會見異思遷。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一日鍾家有多風光,流水席三千,全個杭城皆被歡鬧了個底朝天,整個成親禮就見表公子那張俊玉的臉孔眉開眼笑,耀眼的像六月裡的太陽,看得老奴直恨的想將他捆起來痛打一通……”
鍾家是江南首富,炎又是家族中最小的公子,斯文俊雅,聰慧守禮,不驕縱,不濫情,也不會算計,待人接物總講個理字。姑父不怎麼喜歡他,因爲他不愛名利,他的大伯卻贊他有君子的風度,極爲喜歡他,也自然會將他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三千流水席,她可以想像那是怎樣一個歡慶的場面,但是,若說他會眉開眼笑的去迎親,去拜堂?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像!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會眉開眼笑的入洞房?
她癡癡的一笑,腳下虛浮,素手軟軟的扶上賬臺,整個人好像癱瘓了般無力支撐身子的重心。
同一天,她滿身委屈怨出嫁,淚直撒;同一天,他風風光光,眉開眼笑娶嬌娃?
揭開頭蓋,她非她,他也非他,曾經的海誓山盟怎就落得今日男男女女各自婚嫁?
怎麼可能?
“小姐,老爺也是不得以的,這不能怨老爺的,是表公子太混賬,明明與老爺立了婚約,家門一轉又突然另行下聘婚娶他人,害老爺氣得直吐血……”
“……小姐,你明白的,老爺心裡最最疼你,也最最懂你,他就怕你知道了氣傷身子,所以才掩着遮着不敢和你說實情……”
“……小姐,你是老爺的命根子啊,老爺在病重之即還心心念念顧着你的喜怒哀樂,你也得設身處地爲老爺想一想,這番苦心可是費心了多少父母心腸……”
“……小姐,老奴知道老爺逼你嫁給姑爺,叫你心裡苦了,可是老爺也是一心盼着你好,只希望你以後日子過的平淡殷實,況且姑爺品性極是不錯,小姐日後一定能明白的……”
“……小姐,表公子太狠心了,富貴樓裡多薄倖,忘了他吧……”
恍恍惚惚中,她只聽得勝叔在一旁敘敘叨叨,語重心長的勸慰,心頭卻是一片黑壓壓,一片亂蓬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