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坦誠相見很重要呀。”林昊竹說了這樣一句,臉上淡然依舊。
慄旬建議:“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找路路通?當面把話說清楚,這樣藏着掖着的,不知道要耽誤多少事情。”
“稍等,我總覺得這個地方稀奇古怪。”
“你看那個採藥的筐子裡鋪着白布,很乾淨,又搭着一塊白布是要蓋東西的。你一路走來有沒有發現可以採集的藥材呢?”
“他爲什麼一個月上中下旬各來一次?”
慄旬點點頭,說:“採藥人是經常來的,那麼他爲什麼不隱瞞呢?就說他一年只來一次。我們也無從發現。”
林昊竹說:“我們無從發現,不代表別人沒有發現。”
慄旬點點頭:“您是說他知道被人跟蹤,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不敢撒謊。”
“對。”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慄旬問下一個問題:“那麼跟蹤他的人是誰呢?”
“自然是知道他撿到匕首的人。”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慄旬攤開手,無辜的說:“是路家人舉報的,不是我的人拿住的。”
想了想,補充一句,幽幽說:“真不知道這個路路通老奸巨猾想幹什麼?”這是慄旬一直想說的話。
林昊竹沒有正面回答,說:“看來他並沒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東西。我有一種感覺,東西就在這裡。”
慄旬揮手讓衙役們退得遠一點。衙役們已經盡力搜索,一無所獲。必須換一個思路。
林昊竹獨自踱到一邊,漫無目的打量着。從鐵柵欄門到這裡,不過區區一里地,石頭山岩能有什麼?
終於說:“我們實在沒有想法,就順着水流的方向走走。”
好啊,水流的上邊是仙樂玉,那下邊又會通向何方神聖呢?
兩個人回到小瀑布的位置,在林昊竹的指點下,慄旬攀爬上岩石,親眼目睹中空巨石下的深不可測的溝壑,觸目驚心。想想拿到皮囊的人功力高強,否則皮囊稍有不慎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林昊竹示意繼續順着水流往前,細細彎彎的,很快遇到一座巨大的山岩。
這座山岩堵住了前進的路,高達三丈,橫亙在山中隧道中央。慄旬估摸着,應該是地震時落下的,堵住了去路。
兩個手握重權的人在巨石前擡眼看,黑黢黢的岩石,堅硬的讓人沒有想法。
慄旬明白,剛纔是此路不通,自然由採藥人領着,走向出口,綠蘿遮蔽的出口。
現在,難道林昊竹有別的想法?耳畔陰風陣陣,耳膜壓的生疼,慄旬心中一動,跟了過去。
林昊竹從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他只做。
遙遙打量堵住通道的巨石,撩起衣襟,看清落腳點,順着巖壁緩緩的向上攀爬。
這一招慄旬並不陌生。就像翻牆,有的人藉助繩索,有的人使用攀援功夫。
可是林昊竹顯露的攀援功夫,太驚駭了。他不借助外力,完全憑藉本身的功力,尤其是肩背部力量,閒庭信步般遊動。
遇到頭頂凸起處,手指尖用力撐住全身的重量,腰勁兒強悍,緩緩的上升,甚至把身體摺疊過來。
慄旬就是其中的高高手。現在看着林昊竹施展攀援功夫,有過之而無不及,歎爲觀止。
慄旬發現了廷尉府來人的門道。林老爺吸在黑色的岩石上,一隻手細細的摸索,另外一隻手襯托全身的重量。做事巧妙,把整個巖壁分做上下各三個區域。每一寸都摸到。
終於有發現了。就在黑色巖壁的左邊上方,摸索的手,一下深陷進去。
站在下面的慄旬就聽林昊竹回頭吩咐:“上來,就這裡。”
慄旬一躍而上,雙手扣住巖壁縫隙,飛速移動,飄忽鬼魅。如果說林昊竹速度慢的驚人,慄旬就以快取勝。
蹭蹭蹭,攀爬到左邊上方,非得身臨其境,才發現箇中的蹊蹺。
這裡有一個黑黢黢的山洞,長三尺高二尺,對於一個大男人來說太憋屈了。
由於山頂的投影,和黑色的泥漿封堵,如果不是近在眼前,根本發現不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慄旬身先士卒,低聲說:“我來。”調整好身姿,巧妙順着力道嵌進山洞,躺好,一點點往裡頭蹭。
右手一直在探路,發現這個巖比左高右低,而且極爲光滑。慄旬拼命的用右手撐着,起一個阻擋的作用。
儘管這麼用心,但是身子放下一墜。原來這個擋路的岩石是有盡頭的。幸好左臂被身後人牢牢的扣住。
再怎麼忙亂,慄旬還是說一句:“多謝。”如果不是林昊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就能徑直跌落出去。
慄旬提着十二萬分分的小心,均勻用勁兒,先把頭探出去。
外邊一幅奇景。
自己竟然在一處絕壁的中間。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天坑,壁立千仞,往上往下往四周看,目之所及,樹木蔥蘢,藤條密佈,不知多少年從未有人涉足。
慄旬是當地人,在平安州做捕頭有一段時日,竟然從未聽說有這個神秘所在。他搜尋記憶中有關溫泉山的信息:
溫泉山地處荒郊,絕少人至,也就是近百年有人在山上經營溫泉,莊園擊中在道路兩旁。林密泉眼多,有時會有采藥人中毒或者跌入泉眼送命。一般人是不肯來到的。
身下萬丈深淵,如果剛纔沒有林昊竹出手相救,慄旬都不敢想象下去,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林昊竹在身後低低問:“如何?”
慄旬鎮靜一下,回答:“稍等,此處只容一個人,我看看清楚。”
看清楚位置事情就好辦多了,慄旬小心翼翼,縱身一躍,掙脫出洞口,貼着巖壁,給身後人騰出位置。
林昊竹緊接着探出了洞口。
兩個人仔細的觀察。慄旬心中覺得奇怪,必須說出口:“這個所在我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
舉目四眺,山風陣陣,嗚嗚作響,四周樹木蒼鬱發黑,辨不清方向。只知道前和左右都是樹。再看林昊竹,廷尉府的來人緊皺雙眉。
”林先生,有什麼不妥嗎?“
“說不上來,我總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就在我們旁邊,殺機四伏。”林昊竹並不掩飾。
慄旬左右打量:雖然沒有鳥語蟬鳴,但也滿目蒼翠。空氣清新。
“對呀,爲什麼沒有鳥語花香?”慄旬換個眼光看,周圍一片死寂。時間停滯。絕壁綠樹。還有兩個心懷忐忑的人。
“要不然我們暫且回去。”慄旬建議,他的話不無道理。深山幽谷,巨石,峭壁,就兩個人,未免形單影隻。
林昊竹嘿然一笑。凡事能忘前,絕不退後,他堅定的說:“再找找看。”
這個地方對他來說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詭異的環境,恍如隔世的蒼茫感。
“那麼走這邊吧,”慄旬根據樹木的倒影,指了指右手邊,坡勢稍微和緩一些。
兩個人並排行走,端着十二萬分的精神。
一片死寂。漸漸的隨着坡勢下降,有了花,有了草。紅的浪漫,綠的迎人。
總是什麼地方讓人不安,就像走夜路,四周絕無聲響。
慄旬打趣的說:“安靜,呼吸聲都聽得到。”
“反常即是妖,安靜過分了,就要出大事。”林昊竹微微一笑。
慄旬知道他的話是對的,索性不再說話。省點力氣,恐怕要派上大用場。
飛禽走獸一概沒有,只有風聲,風吹拂樹葉的聲響。
兩個人安靜的小心的走着,或者在具體點,爬着下到谷底。
“我計算了一下,按照我的步幅,這個山坡長約八里地。”慄旬出口就是老捕頭的做派。
林昊竹似乎沒有聽見,筆直站着。
慄旬好奇,順着他的目光往上看,突然萬分的恐懼襲上心頭,他知道問題在哪裡了。
剛纔兩個人一直照顧眼前和四周,就是沒有擡頭看。
現在擡頭,頭上全都是綠樹蔥蘢,枝葉像巨傘一樣,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高處的景象。
“如果我們順着原路返回,一直往上呢?”慄旬說着,開始舉目四望,確立地標。
林昊竹面沉似水,半天沒有吱聲。
“試試吧。”眼前就是谷底,有一汪碧水,毫無聲響的碧水。
林昊竹示意:“你不妨探探路,我就在這裡等你。”
慄旬首先要保證安全,他縱身一躍,直直的轉過身,拼命尋找來路。
詭異的事情出現了,明明記得剛纔一路向下,穩妥爬下來。現在變了,周圍高低參差,樹木礙手礙腳,往哪個方向努力,最後都深陷無盡的濃陰古木。
現在慄旬的困難不是越爬越陡的坡,而是根本就沒有路。
所有的樹木都合抱粗,所有的雜草都埋沒雙腳。出現了一些不曾記得的景象:一會兒淺淺的坡,一會兒又有一座巨大的岩石攔住去路。
問題是在他們下來的時候沒有見過這樣的景緻,那隻能是路錯了,慄旬迷路了,失去原路。
一步錯步步錯,慄旬當機立斷,放棄了繼續探尋的念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再和林昊竹分開,偌大的山林古怪的環境,一個人在這裡生存的可能性爲零。
他大聲高呼“林老爺”。山谷惡作劇一樣層層回聲“林老爺”“林老爺”“林老爺”。
慄旬有些心焦,自己離開不遠,不應該對方聽不見的。耳畔是嗡嗡聲。
慄旬集中全部精力,在一片悶響中終於聽出一絲不同“我在這裡”。
難道不是人離得越近聲音越清楚嗎?兩個人的問答,一重重回音,前聲擋着後聲,後聲追逐前聲,慢慢的聲音混淆在一起,成了一片嗡嗡聲。
還好,慄旬放下心,聽音辨位,林老爺就在左下方。
怎麼會這樣呢?慄旬對於天坑探險充滿了恐懼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