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濃重,冷風掠過枯黃的枝頭,壓低乾枯堅硬葉子因脫水捲曲如針的枯草,掃蕩得翠綠的麥苗如波浪般翻卷,拍打得幾堆麥秸稈和花生穰的矮垛瑟瑟亂顫。
夜風吹過我無比羞愧熱辣的臉,幾近麻木的臉上絲毫沒有感覺到初春時節夜風的寒意。寒意可以讓人清醒,初春的寒涼在夜風的低聲吼鳴中更能讓人冷靜。可此刻,我的心猶如在鐵鍋上烘烤着的上萬只螞蟻,慌亂得無以復加。
我隱隱想起剛纔的野蠻粗魯的行徑,清楚地記得當時腦子明明已經清醒了不少,合歡蠱的作用也下降了很多,可是依然沒有控制住身體的燥熱。我不明白自己的慾望爲何那般強烈,難道是境入“靈虛探竅”的後遺症,或者根本就是原本就隱藏在心靈深處的齷齪思想瞬間大爆發,一種赤裸裸的佔有慾?
如果牽強說是爲了挽救陳亞楠不被合歡蠱所反噬的話,但梅開三度接近尾聲之時,我隱約已經感覺到她臉上流淌一抹抹冰涼,不用說,必是淚珠無疑。這說明那時的她已經擺脫了合歡蠱的控制,恢復了清醒,可我卻視而不見,依然無動於衷,努力地發泄着心頭的焰火。如果當時她強行將我推開的話,可能我心裡還會好受一點,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沒有拒絕,沒有反抗,一味默默忍受着。
此刻我什麼都想不了,腦袋一片空白,心頭如同壓着一座珠穆朗瑪峰,壓抑得渾身的鮮血都似乎要靜止了,靈魂如同被“金”吸食乾淨一般沉寂。
一陣陣嚶嚶咽咽的低泣傳入耳中,陳亞楠的哭聲乍聽起來十分清脆,可現在她每一聲低泣,在我聽來都如同一柄巨大的鐵錘,錘錘砸在我沉悶的心頭,壓迫得我直想噴出一口血來。
圓滿的銀月播撒着淒冷的光芒,照得大地多了一層濃濃的悲楚。陳亞楠就坐在我身邊,把頭深深地埋入搭在膝蓋上的臂彎,髮絲被夜風翻出陣陣波浪捲動。我靜靜地坐着,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寬慰她,可能她心裡早已狠毒了我吧。
我伸出冰冷的手指,把她身上凌亂的衣服小心地歸攏過來,她狠狠地把我的手甩開,連頭也不擡。
我伸出手掌狠狠在自己臉上扇了兩個耳光,希望讓自己更冷靜一點,卻絲毫也不起作用。看着陳亞楠現在的樣子,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討厭、憎惡我自己。
愧疚,悔恨,懊惱•••,一切負面的情緒一股腦砸在我的頭上,我漠然地坐着,我很想去補償陳亞楠,不管她提出什麼要求,哪怕上刀山下油鍋!可她一句話也不說,這種煎熬,這種壓抑,這種痛苦,徹底把我打倒了,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接着就是沉默,良久良久。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陳亞楠終於止住了哭泣,擡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一把將我拽住,張口在我胸前狠狠地咬下去。
“嘶!”劇烈的疼痛,火辣辣地沿着神經在體內遊走,頭皮都陣陣發顫。
身體的疼痛,也許是精神的療傷聖藥。我漸漸醒過神來,靜靜看着附在我胸前的陳亞楠,沒有任何語言。如果這樣能夠讓她心裡稍微舒服一點的話,我不會拒絕,哪怕被她咬得千瘡百孔。
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看到我胸口一派小巧的貝齒痕印滲出絲絲殷紅。她又趕緊手忙腳亂地幫我擦拭乾淨,言語中甚至有些嗔怪的語氣:“你難道不會躲啊?”
我突然愣住了,不明白她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原本以爲她要繼續在我身上咬下幾道深深的痕跡,或者狠狠折磨我一番出出氣,可是,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亞楠見我沉默,伏在我的懷裡又是一陣哭泣,冰涼的淚水沿着我的胸口流下,有些涼涼癢癢的感覺。
又過了一會兒,陳亞楠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緩緩將頭從我的胸前移開,伸手將我凌亂的衣服慢慢整理好。我這才意識到過了這麼久,竟然還是一副坦胸露背衣服衣冠不整的樣子,不免老臉一紅,慌忙把自己的衣服穿好。
陳亞楠潔白的羽絨服被風吹得後撩,我下意識拉住她翩飛的衣角,歸攏到她身前。陳亞楠臉色通紅,靈動的大眼睛也紅了一圈,在潔白清冷的月光下,美目中泛着汪汪漣漪,證明着她的傷心。
“你會娶我嗎?”
“啊!”我驚愕得差點掉了下巴,失神地看着陳亞楠,心頭如巨大海嘯肆虐過一葉扁舟,又好像颶風騰捲過一片浮萍,心都被驚得連影子都找不到。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誰會想到她竟會說出這樣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你會娶我嗎?”陳亞楠又問道,面色平靜,可此時越是平靜,越讓人感到無比的心驚魄動。眼中冷靜的眼神宛如利刃,
可以毫不費力地斬殺我千萬遍;又如千年寒冰,輕易凍裂我最深處的靈魂。
我不敢對視她平靜而又無比犀利的眼神,悄悄把目光移開。她的樣子不會是在開玩笑,我真不知道如果拒絕會帶來怎樣的可怕後果,我意識到,那種後果可能是我和她都不能承受之痛。
可是,我心裡還有張麗花,那個眼睛含笑,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可愛小酒窩的女孩。
可是,就在剛纔,我卻粗魯地佔有了另外一個女孩,即便是有千萬種理由,也無法抹掉真理般即成的事實!
“我••••••”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該說些什麼,難道說我們完全是因爲魯項軍的合歡蠱,還是直接或委婉地拒絕,告訴她這不可能?這話在現在來看,實在是太過殘酷了額,我實在說不出口。
我的心如同被千萬根鋼針扎中,疼痛,沒有絲毫死角的疼痛,無以復加的疼痛!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心裡閃過無數的念頭,我承認面前這個長着鴨蛋臉蛋的女孩是那麼漂亮,如果我沒有遇到張麗花,或者能夠早一點認識陳亞楠的話,我一定欣喜若狂。可是,現在,我該何去何從?
我本就不是一個會討女孩子歡心的人,甚至在漂亮女孩面前說話都感覺到緊張,這點雖然因爲張麗花有所改善,但改善得實在有限得可憐。
見我一臉窘迫,陳亞楠繼續問道:“你結過婚了?”
我和陳亞楠只見過三面,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更不可能談論到這樣的話題。我急忙矢口否認:“沒,沒有。”
“有女朋友?”
“嗯。”我輕輕點了點頭。
我擔心一旦承認的話,她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可是我不能否認,這種事情也根本隱瞞不了。我回答完警惕地看着她,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陳亞楠依然十分冷靜地看着我,突然,她拉過我的右手,食指在我虎口處輕輕地撫摸了一會兒,淡淡地說:“這是她咬的?”
我這纔看向那一排被咬破的印痕,那是被巴倫彭的飛頭降咬傷的。不等我解釋,她又拉起我的左手,在虎口處留下了一口更深的牙印,點點的血色在印痕中反着月光,閃耀着點點光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