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許久沒有病倒過，這一病，倒是也病了好些日子，整日躺在牀榻之上，人愈發懨懨的。期間太子來過，晉王來過，御醫也來過，就連那些達官貴人和皇子們，也都命人送了禮來，千篇一律的是讓他好好養病。
斜倚在牀頭，跟前擺了一張不太高的案桌，一摞摞積壓下來的信函賬目等便擺在那上頭。這幾日，秦淮除了那少得可憐的睡眠時間之外，便是在處理這些事情，小廝隨時在寢屋外輪值，來來回回的奔波勞碌。管家也是各種忙碌，只爲將主子的身體照顧好。
自從夫人去世之後，他就很難入眠了。一閉上眼，便是那張冰冷蒼白的年輕面容，讓他無法安眠。當年照顧他的老乞丐死了以後，他也曾經每日每夜的做着同一個噩夢，但到後來，生存的本能將這些陰霾強壓了下去。以前小，還容易壓制，如今思想成熟，再想強行壓制，卻是困難。
“主子，該喝藥了。如今你這般身子，還是不要太過操勞爲妙。若是夫人還在，見了定然是要心疼生氣的。老奴知道夫人的死，對您打擊頗大，但人總要往前走，夫人不會責怪您的，您又何苦拿夫人爲難自己？夫人絕不願意看到您這麼做的。”
秦淮放下手中的賬目，接過藥，直接灌了下去，任由苦澀的滋味在脣舌間流轉。
“勞您擔心了，我只是睡不着。只想着，若看看賬目，說不定自個兒累了便睡得着了。若覺着累了，我一定會躺下休息的，您老就放心吧。不論如何，秦某絕不能在此時撒手人寰，追隨夫人而去。我心中明白，對夫人，怕是隻能滿懷一腔愧疚，其它的，秦某什麼也給不了。府裡內外要勞您多奔波勞碌了，您老若累了，便下去休息吧。總歸門外也有小廝守着，只消喊一聲，他們便會照顧好我。”
曲總管也是難得打破了沉靜的臉，眼眶有些紅紅的，即使有心剋制，卻還是在言語間泄露了些許哽咽。他跟着秦爺很多年了，那時的他，不過是在街頭被人四處追打討殺，是秦爺替他解了困，還願意信賴他，將他帶回府中加以重用，這麼些年來，秦爺對他也是極好的，他怎能不感恩？如今見着主子這般模樣，他也是心疼的。
“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啊，要不，老奴再去找幾個大夫回來給您瞧瞧？白先生也是有心的，只是有些事情困在外頭，聽聞夫人的事以及您的病，心中焦慮，如今已經往京中趕了，前兒才收到他的信呢。”
“叫他回來幹什麼！”
秦淮似乎有些氣急敗壞，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眉頭皺得死緊。如今一切往着更深更不可預測的陰暗中發展，若這時插上一腳，怕是要再把腳抽出來，是不大可能的了。他讓他走，即便夫人流產，即便夫人身子虛弱，即便夫人逝去，即便自己病了，也從未想過再將他找回來。
“老奴知曉秦爺的心思，並未去找過白先生，只是他自己放心不下秦爺，因而決定回來。秦爺能相信的人不多，老奴這也是爲了秦爺着想，若有白先生在這兒，您還能有個商量的人，也能夠放心的將自己的身子交給白先生調養。若秦爺仍是覺着白先生不該回來，老奴這就吩咐人到時候將人趕走，秦爺要是寫信去拒絕，只怕白先生那死腦筋兒是不會答應的，只有將他趕走，將他的臉面丟盡，他纔會徹底死心離開。”
秦淮皺着的眉稍稍鬆緩一些，咳嗽也好些了。輕嘆一聲，無力的擺擺手。
“罷了，既然他執意回來，想來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由着他去吧。”
曲總管這纔有些滿意了，露出自秦淮回府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只是那笑，配着那還有些紅紅的眼眶，真是讓人心酸異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