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的小子!
可恨!
在回去的路上,王管家怎麼樣也想不透,李逵這小子竟然會油鹽不進當着他的面拒絕了他所有的要求。
秘方,沒有拿到。
獨家包銷,也沒有拿到。
甚至讓王管家臉紅的是,他竟然提都沒有提起,就讓李逵將路全部給堵死了。一萬貫啊!你以爲一萬貫的生意就僅僅是貨棧的那些鹽,就值這麼大一筆錢?
要不是爲了秘方,爲了獨攬雪花鹽的生意,王詵就算是和蘇軾好到穿一條褲子,也捨不得一萬貫這麼大一筆錢。
難道這些李逵會不清楚?
正因爲看穿了駙馬府的心思,李逵才一再將王管家想要說的話都給堵死了,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
皇親國戚,將門,他們最喜歡的財富不是堆積如山的貨物,也不是價值不菲的金銀,是土地,是一張張泛黃的地契。
如果僅僅是爲了賣鹽,王管家會出面嗎?
這樣的生意,值當他堂堂駙馬府管家出面?
但是雪花鹽不一樣,這鹽出現的那麼突然,但是崛起的時間卻讓人驚歎。而且在京城,有價無市。東京市面上只有以禮物名義,從蘇軾這裡送出到京城的雪花鹽。除此之外,別的地方就沒有見賣的。但是其引起的轟動,卻讓人驚歎。
這轟動不是來自於蘇軾,而是一次無心之舉。
可是就這麼一次無心之舉,卻讓雪花鹽徹底在京城出名了。
京城有的是有倆糟錢沒地花的款爺,交子對他們來說,就是紙片片。他們需要排場,需要面子,需要讓人聽一耳朵就有種肅然起敬的高貴生活。而雪花鹽,無疑附和他們的消費理念。
王管家原以爲,就憑藉他家老爺和蘇軾的關係,這生意談下來是手拿把攥輕鬆,可沒想到遇到了李逵這麼個愣頭青。氣地王管家扭頭就走。
“先生。”王管家身邊的茶童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穎州對王管家來說並不陌生,十多年前,王詵倒黴的時候就在穎州當過行軍司馬。如今他的老朋友蘇軾也來穎州了,王詵在王管家離開汴梁的時候,就準備了一份重禮。
王管家在李逵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越想越生氣的王管家,備上重禮去看望蘇軾。
書房內,蘇軾醉眼朦朧的看着王管家,花了很長時間才確認,原來是故交的門下管事,這纔給人一種清醒了一些的振奮。
假裝清醒之後的蘇軾,還是醉眼朦朧的樣子,他一字一句的告訴王管家:“人傑是有慧根的孩子,絕對不可能去經商,你不要勾壞他!”
王管家一口怨氣堵在胸膛,他簡直不敢相信,蘇軾會糊塗到這個份上?
可蘇軾不糊塗,還會是蘇軾嗎?
在王朝雲的服侍下,蘇軾喝下半碗醒酒湯,然後搖頭晃腦的警告王管家:“王兄家財萬貫,又是駙馬身份,怎麼可能去經商。你們這些門人平日裡做事,也要替王兄想一想,不要讓主人爲難。太原城外一半的土地都是我那位兄長的,還有公主的嫁妝,俸祿,花都花不完,王兄怎麼可能缺錢到這個份上?”
在蘇軾鄙夷的目光下,王管家敗退。
他實在想不出來,用什麼辦法能夠讓蘇軾相信,他真的是替自己家主子王詵在經商掙錢。
另外,他也很想告訴蘇軾,自己家主人花錢的速度,比掙錢的速度要塊得多,這些年要不是他爲王家在外奔波,說不定駙馬府都要變賣莊子度日了。
可是這些話都沒說出口,卻讓蘇軾給堵住了。
等客人走後,王朝雲輕輕推了一把蘇軾,嗔怪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外人走了,蘇軾自然不用裝下去了,開心道:“裝的,難道不行嗎?”
想到好基友王詵,蘇軾又黯然起來:“王兄已經足夠有錢了,難道還不足夠嗎?掙錢落下個銅臭味,何苦來哉?再說了,李逵這小子就是爲賣他那個‘雪花鹽’纔來的穎州,我能不知道?懶得說而已。”
“王兄多豁達的一個人,可惜了,身邊竟是些小人……”蘇軾還絮絮叨叨的說着,他平日裡清醒的時候多,但是醉的時候更多,醉了就開始說些牢騷話。
蘇軾不鄙視商人,但是他不喜歡和商人往來。
真要是有這心思,就憑藉他偌大的名聲,家產十萬不敢說,積累萬貫的家產還是很容易的。但是他沒有,他覺得王詵這麼有錢的金主,也該鄙視掙錢纔對,沒想到,老朋友墮落了。
姨娘王朝雲捂着額頭苦笑不已,王詵是和蘇軾一樣性格的人啊!
都是有多少花多少的拖地棺材。
就拿蘇軾來說,他有錢的時候,能夠用皇帝賞賜給他的金子去疏浚西湖,杭州的那個西湖。花了多少錢?
不知道!
他老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錢。
總是到沒錢的時候,纔會想起來,錢還是有用的。有幾次倒黴的時候,他連走馬上任的路費都湊不起來,經常是走到半路上,發現錢用光了。沒辦法一家老小住在驛站裡,然後給朝廷上奏摺,說自己路費花光了,要不別費事了,就在當地做官吧?
在汝州的時候就這樣。
在常州的時候也這樣。
當地官員一開始還雀躍於能夠見到文壇宗師而無法自已,可是當他們聽到蘇軾竟然是沒有路費纔在當地駐留,還很豪氣的上奏朝廷,他沒路費了,想賴在轄區內不走了。還準備替他們當官,掙錢攢盤纏……
這等神奇的腦回路,大宋朝也就出了他一個。
當初迎接他的官員氣地想把蘇軾一家子攆出自己的轄區。自己好心好意接待他,可是蘇軾呢?卻惦記着自己的官位,這還是人嗎?你缺錢,說啊!沒錢出路費,兄弟幾個就算是湊也給湊出來。再說了,大宋的官員普遍都不缺錢,這點路費真不放在心上。
夜裡,王管家在榻上輾轉反側的睡不着,突然出門起夜的敲門打擾他清淨。氣地王管家一骨碌爬起來,怒氣衝衝地打開房門,問:“大半夜的,你鬧騰什麼?”
“先生,不好了,曹家,曹家也來了。”童子戰戰兢兢的複述他剛纔看到的曹家馬車。當然曹家的身份,肯定不會住客棧,而是會入住當地將門的豪宅。
童子是王管家的貼身奴僕,忠心自然不用懷疑了。一聽是曹家,王管家先愣了一會兒,可隨即慌亂了起來。
雪花鹽有搞頭,太有搞頭了。
他可不能讓曹家的人佔了先機。
翌日,王管家馬不停蹄的找到李逵,一副認罰的喪氣樣,開口道:“小子,我王某走南闖北,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倔的小子,你說說,到底是個什麼章程。這買賣要是能做,我們談;要是不能做,我走人。”
別看王管家說的硬氣,但商場說話,經常都是模棱兩可的語氣,真假難辨,尤其是在雙方試探的時候。
李逵見對方的語氣,頓時有了決斷:“雪花鹽零售十貫一份,你要是批發,給你打六折。”
王管家聽這話,立刻就炸了:“豈有此理,這麼貴的鹽誰要?”
“你吃不起,不代表別人吃不起。”
“降一降,但我要京畿及四路的獨家售賣。”
“不可能,最多就是京畿開封府。開封府就不少了,轄17縣,地方不小了。另外我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要是賣不好,我這裡就不供貨了,另外找合作商。要是賣得好,我可以把京西北路的授權給你。”
“你這麼做生意,會把貨商都得罪光的。”
“我樂意,我的生意我做主。”
……
高俅心驚膽戰的看着李逵和王管家討教還價,似乎是李逵從一開始就沒有鬆口的打算,給人一種本着把生意談黃了的氣勢而去。反而是王管家別看一開始氣勢鼎盛,可是卻在李逵的窮追猛打之下,一讓再讓,最後讓他都不理解的是,生意竟然談成了。
等到駙馬府的夥計過來搬貨,高俅卻一臉驚悚地看着李逵,良久才憋出一句話:“一萬貫的生意,就這麼談成了?”
李逵這時候纔有了一點笑模樣,點頭道:“做生意不簡單吧?”
要不是覺得翻白眼不雅,高俅今後就準備用白眼珠子看李逵了,什麼叫不簡單?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一萬貫是多大一筆錢,可是就在剛纔,他看到了,滿滿一大箱子交子。收錢的時候,李逵還特鄙夷,給人一種王家沒有什麼誠意的嫌棄。可看過之後,卻開始絕望起來,爲什麼自己掙錢如此艱難,但是有些人卻那麼容易的就能在一個上午就談妥一萬貫的生意?
他甚至覺得李逵做事太任性了,要是高俅自己,他覺得自己任性的結果很可能會被殘酷的現實教育一把。
但讓他氣憤的是,李逵任性之後,卻有人乖乖送上萬貫金銀,還講不講道理?
高俅湊上去,腆着臉道:“給我加一份錢吧?”
“做夢!”李逵看也不看高俅,抱着錢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