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
李逵不爲所動,一萬貫,牛背山的時候他就見識過了,真要說砸出這麼大一筆錢就讓他李逵方寸大亂,這是王管家的一廂情願了。
這筆錢在李逵眼裡,也就是小財。
對他來說,發小財的機會很多,根本就不會眼窩子太淺,被王管家這一萬貫給嚇趴下。
高俅死死的看看李逵,再看看笑容有點僵硬的王管事,他感受到了彼此之間一種尷尬的氣氛正籠罩在雙方的頭頂。
造成這種尷尬氣氛的不是環境,而是李逵的態度。貨棧之內,連一個品茶漫談的地方都沒有,更不要說奢侈的茶具了,精緻卻不失美味的茶點了。
高俅瞅瞅李逵,知道這可不是個能退讓的主。萬般無奈之下,心說:“也就是我當這個好人了。”
想到就做,高俅起身告罪道:“兩位,我給介紹一下。這位王管家,是駙馬都尉府的管家,追隨王駙馬多年,駙馬府偌大的生意,都是王管事一刀一槍給打下來的場面。
“這位是李逵,字人傑,學士的學生周元的弟子,如今在學士門下潛修。”
高俅是給足了李逵面子,什麼在學士門下潛修,李逵如今還在進學的路上苦苦掙扎,根本就沒資格說什麼潛修。只有學業小城,已經開始準備打磨詩詞和文章的學子,纔有資格說潛修。顯然,他這麼說,已經是給李逵臉上貼金了。
高俅見李逵的興致不高,心頭暗暗着急,一萬貫吶,這是多大一筆錢,怎麼就不上心?就連高俅在邊上暗暗替李逵捏一把汗,見氣氛尷尬,猶豫再三才躊躇道:“怠慢了王管家,您看貨棧條件簡陋也沒有喝茶的器具,我去外頭準備一些,兩位稍作片刻。”
“別忙,我帶了茶童,就在門外,喚他進來即可。”王管家身份不高,排場卻挺大。
可李逵卻阻止道:“倉儲重地,嚴禁煙火,喝茶的事不忙。”
王管家瞥了一眼李逵,有點頭痛,他發現李逵就是個愣頭青,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熊孩子,什麼也不懂,而且說話嗆人的很。
“你家大人呢?”王管家已經失去了繼續談下去的意思,準備繞開李逵,直接和李家的大人談生意。
心中判定李逵,此人絕對是個二愣子。
年輕人容易衝動,用話一激,說不定李逵會方寸大亂。可面前的黑小子不僅沒有惱怒,還咧嘴笑道:“我家人在沂州,要不您受累,跑一趟?”
更可氣的是李逵還幽幽道:“就算是你去了沂州也沒用,這是我的生意,和家裡人沒關係。”
要是憋氣能讓眼珠子炸開濺李逵一臉,王管家此刻的樣子已經是蓄勢待發了。他怎麼也想不通,走遍大宋,放哪兒都好使的自家老爺駙馬爺的身份,卻在穎州這個小地方吃癟了。
王管家別看是個管家,但也要分是主家是什麼身份。駙馬都尉王詵,太皇太后的高氏的女婿。雖然高氏對王詵很不待見,主要是王詵不顧家,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尤其是公主爲此而憂慮成疾,多年前薨了,按照太后的心思和對女婿的不滿,王詵的苦日子在後頭等着他呢?
尤其是他做出的事情,是每一個駙馬都想做,而不敢做的豪舉。
蜀國長公主,性格溫婉賢淑,侍奉婆婆盡心盡力。按理說,王詵應該感激涕零,別家的公主可都不是這樣的啊!他這是傻小子撞大運,祖墳冒青煙了。可他卻寵幸一羣身份低賤的小妾歌姬,卻不待見公主,小妾恃寵而嬌頂撞公主,他也偏袒小妾。之後被公主的乳母告發,王詵也開始倒黴,被貶謫均州,後到穎州擔任行軍司馬的小官。
有人說王詵是因爲受到了蘇軾的牽連,而遭遇了官場的貶謫。這絕對是瞎扯,他可是駙馬,太后嫡女的夫婿,蜀國長公主又是皇帝的親妹妹,誰敢貶謫他?就算是有彈劾他的奏章,皇帝要是不準,他也能安安穩穩在京城做他的皇親國戚。
完全是皇家的家醜,需要一個由頭罷了。
可即便這樣,長公主重病的時候,還是拉着高太后的手懇求母親和哥哥,讓王詵回到京城。
王詵絕對是大宋渣男界偶像級巨擘,就算是將長公主傷心如此,最後還能善終,絕對是個奇蹟。
如今的王詵老了,這才消停了不少。
但駙馬都尉在汴梁紈絝界,乃至皇族之中,都是一塊響噹噹的金字招牌。老駙馬對玩樂一途,如火純青,還經常能玩出花來,因爲王詵還是書畫大家,當世山水名家無人能比。
有錢,有爵位,還有很高的審美情趣,這要是瘋玩起來,誰能比得上?
明明是響噹噹的名頭,可奇怪的是,當王管家報出了自己的家門來歷之後,李逵卻異常的平靜。王管家心裡開始犯起嘀咕,難道是我家駙馬老爺在京城,李逵這小地方出來的小子沒聽說過?
可即便沒有聽說過,但是駙馬爺總該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於是王管家決定再給李逵一點壓力,正色道:“我帶來了一萬貫!”
“我知道,不就一萬貫嗎?我也有啊!”李逵說話絕對有氣死人的本事,用後世的話來說,這貨的情商很低。對方哪裡知道,李逵是故意氣人。
當然,李逵也沒有騙人。打牛背山之後,他就分到了一萬多貫。這錢是實打實的錢,有點灰,但沒人會去查他。
再說了,李逵要是爲了掙一萬貫,他哪還願意耗費如此多精力去做生意?
找個靠近大道,油水充足的山賊寨子做一筆大買賣豈不是更爽利?
既除暴安良,又能讓自己府庫充盈,這纔是正當生意。
幾天的功夫,一萬貫只多不少。
可惜,打劫山賊雖然能發財,都是些小財,想要成爲百萬富翁就難了。畢竟山賊就算是積年老山賊,恐怕也存不下五六萬貫的財富。真要有這麼多錢,山賊頭領估計分錢散夥的可能很大。畢竟,有錢了,卻只能窩在山裡啃土,傻子也不願意啊!
再說了,打劫百十來夥山賊,恐怕大宋境內也沒有這多有錢的山賊供李逵折騰。
想要靠着黑吃黑成爲百萬富豪,只能去攻打州縣了,這已經是造反的勾當了,是一條道走到黑,沒有成功之前,根本就沒退路。李逵不認爲當今的大宋,造反會有出路。
讓王管家憋屈的是,李逵再一次表現出了漠視的態度。
尤其是李逵看他的眼神,彷彿能夠看穿他心思一樣駭人,讓他吃驚的是,李逵並沒有拂袖而去,而是坐在他面前沒事人的嘖嘖吧嗒嘴,突然呵呵笑起來:“別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你是客人,我是主人,待客之道我還是懂的。但是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別混爲一談就好。”
李逵一句話就將王管家肚子裡九成的說辭都給堵住了。
王詵對蘇軾有過恩情,但說不上有多深,錢財上的支持或許有一些,至於烏臺詩案爆發,當時的王詵都自身難保了,何談幫蘇軾說話出頭?反倒是面對章惇,蘇軾應該會心有愧疚。要是生拉硬拽的要把兩件事放在一起,這是沒臉沒皮的行徑,就別怪李逵翻臉。
王管家這才正視起李逵,別看李逵面相略顯稚嫩,可行事頗爲老道,開口就在堵自己。逼着自己以一個普通商人的身份和他談。
外人都以爲駙馬都尉王詵當年因爲蘇軾,受盡了詰難。但李逵清楚,這不過是皇家的家務事而已,王詵這廝都在家裡見天的欺負公主,不倒黴還有天理嗎?
王管家眼神飄忽了一陣,心中頓生出一股無力感,眼前的小子好難纏。既然要在商言商,他就乾脆以本錢說話……可惜,李逵似乎也不在乎他的本錢。
一萬貫啊!
多大一筆錢?
連這麼大一筆錢李逵都看不上,他到底要什麼?
反倒是邊上的高俅,一會兒跳,一會兒走,心神不寧的不同擠眉弄眼,似乎想要極力促成這筆生意。可是李逵卻伸手將一個貨箱扒開,這貨連撬棍都不用,用蠻力就將用鐵釘釘死的木箱拆開,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之後,一個黑色的小罐出現在了面前。
李逵將小黑陶罐放在了木盒子之上,伸手一指鹽罐道:“我不知道爲什麼你會帶着一萬貫來穎州,可能京城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但是你來的目的是它,是雪花鹽,因爲它能給你帶來巨大的財富。”
“就憑這麼個粗糙不堪的罐子?一個做工毫無美感的木頭盒子?還是你以爲鹽真的能夠賣出天價不成?”王管家哈哈大笑起來:“年輕人,你太想當然了。財富有財富的力量,但是要平等,等價才能易貨,你可知曉?”
王管家說完,有種指點江山般的豪氣。給人一種豪商巨賈也不過如此的強大氣場。
可是李逵卻輕聲了一句話:“秘方免談!”
就是這麼一句冷不丁的話,將王管家的得意瞬間擊潰,口中發出咕咕地生硬,彷彿有一隻大手,無形的扼住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