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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還是去了醫院,陳東排隊掛號,找科室,我跟在他身後,途中他手機響了好幾次,都掐了。

我想他沒有想過爲什麼自己會對我這麼關注?他認爲獲得我的喜歡很重要,卻沒想過這背後的涵義。

看完病,走在遍佈燈光的街道中,我說:"我先回去了。"

伸手攔車,他也沒說話,看着我坐近車裡。

在醫院消完炎,又塗了藥,一身藥味,叫車子在一家旅館面前停下,我走到公用電話面前打了叔叔的手機。

"叔,我晚上不回來了?"

"什麼?"那邊暴喝,"大晚上的你亂跑,還不回來,你想幹什麼,你爸不在,你就胡作非爲了。"

"沒有,我下午打了架,在醫院上了藥,滿身藥味,回來媽媽跟奶奶得擔心。"我誠實地說。

"什麼,打架?"我叔在那邊緊張,"有人欺負你?"

"不是,"我輕描淡寫,"校外的小混混勒索我,並不知道我是誰,這是意外。"

"你……"我叔在那邊深吸了口氣,"你馬上給我回來。"

"我傷得不重,"我靜靜地說,"叔,你想讓老人家跟我媽擔心?"

我叔沉默,我聽見一陣腳步聲。

"叔,你把電話給我媽,我跟她說句話。"家裡電話早扯了線,要不我也不想打到我叔手機上。

"陳東,你不能騙我。"我叔沉重地說:"張家就你一根獨苗,出了事叔負不起責任。"

"叔,你要相信我,我也是張家的男人。"我對他說,"把電話給我媽吧。"

耳邊響起我媽的聲音,那邊疑惑地說:"健兒……"

"媽,是我,我今晚就不回來了。"我說着。

"看電影看那麼晚?沒事,我叫你叔開車來接你。"我媽說。

"沒有,碰上一個同學,在跟人打架,要送醫院,我可能要陪一晚上。"我扯着謊,語氣跟平常聽起來沒什麼區別,我想我天生就是個能蒙人的怪物,連自己家人都騙。

"傷得重不重啊?"我媽馬上擔心起別人來了,她儘管潑辣但很善良,所以我知道扯什麼的謊來讓她信服。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對家人說謊的,以前偷父親的玉器,不管有沒有抓到,他問我:"你想偷?"

我就會回答說:"是。"

我從來不對家人說謊,這陣子卻說得比較多,並且說起來倒也不覺得心虛或者別的什麼心酸之類的,我突然覺得,如果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撒點謊又如何?就算欺騙一輩子也是無所謂的,只要不真正傷害他們就好。

"有一點,我聯繫到他們的家人,可能要晚一點過來,所以我打算稱陪着。"我這樣說着,如果說找不到家長,媽媽就會馬上過來。

"那好,他家家長過來了,你打家裡電話,我把電話線等會就拉上,我叫你叔叔來接,要不打你叔叔電話也好。"

"知道了,媽媽,但我想明天早上回來也不遲,我晚上就在醫院找張牀睡了,你看行嗎?"我問着她的意見。

"那……那也成,你小心點。"我媽說叮囑了一翻,才掛上電話。

我交完錢,回過頭,看到陳東那張臉,他寒着臉:"哪個小混混搶你的錢?"

我皺眉,咬着牙說:"你他ma跟蹤我。"

陳東狠狠地問:"誰他ma敢?"

公用電話面前的老大媽看着我們,站起了身,拿起了雞毛憚子作防衛狀。

"你想在這裡耍狠?"我問他。

不等他回答,我走近旅館,開房間。

他拉住我,我回頭,暴躁:"你到底想幹什麼?"

"找家好點的。"他拉着我往外走。

"滾,老子就要這家。"身上沒帶夠錢,身上的數目只夠住這個價位的。

他位住我的手不放,抿着嘴。

我深吸了口氣,"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他斬釘截鐵。

"陳東,你給我滾。"我指着大門。

開房的小姐看了看我們,溜走了。

"走。"陳東只是拉住我的手,並不拉我的人,我不動他站着不動。

"我他ma的不是公子哥,只住好的,我有張牀就能睡。"我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聲,"滾。"我大吼出聲。

他就站在那裡,來開房的兩對情侶聽到聲音倒是從大門走開了,開房的小姐又溜了回來,弱弱地說:"你們有事,可不可以外頭談?"

我一眼瞪過去,她馬上跑到電話機旁邊,"你們不走,我就叫井查了。"

我頭疼極了,看着執拗拉着我不放的陳東,閉了閉眼,率先往門外走去。

陳東又過來拉我,我瞪他,"你還嫌不夠丟臉。"

他轉過眼,裝作不看我,我一走,他又跟上。

我停下,他跟着停下。

我走,他跟着走。

我停,他停。

走,他走。

玩了五分鍾,我膩了,"陳東,你能不能滾開我的視線?"

他又裝作不認識我,眼看向別去。

我剎那覺得好笑,也笑了起來,他回過頭,傻傻地看着我笑……然後我聽到他說:"張健,你真美。"